《初恋》山手

12、第 12 章

　　闷热的六月，高考过后十天中考也拉开了帷幕。
　　奇萌站在太阳下遥遥望着远处的王俊勇，两人并不在一个考场，隔了整整四个教室的距离，他考试前两天才得以被放回学校收拾东西，算起来两人已经十天没见了，却没有机会好好说几句话。
　　王俊勇也正隔着人群望向这边，奇萌像是烈日下的小白杨，挺拔俊秀，永远不自觉地吸引旁人的目光，三天之后他会踏入最好的高中，三年之后是数一数二的大学，他好似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其他人甩在身后，不论自己如何努力如何追赶也是望尘莫及，两人会渐行渐远直至被无法逾越的鸿沟阻隔，他是高处耀眼的星，而自己只是凡世微末的尘，三年的友谊一千零一夜的朝夕相处也该画上句号了。
　　王俊勇如是想着，朝对面挥了挥手，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中考结束初三就直接放假了，因为中考是先填志愿后考试，所以也不需要像高考一样回校估分为选择高校而纠结，所有人在考前把东西带回去之后就等着公布成绩后再回校拿毕业证书。
　　而王俊勇却一放假就去了山里，几乎与世隔绝，他坐在小马扎上静静地调着水粉颜料，脑袋放空只剩下眼前的风景和画，突然身后有人喊他，“王俊勇，有人找你。”
　　“来了。”王俊勇放好颜料盘站起身，转身就看到一个咧着嘴正笑得一脸得意的人。
　　王俊勇大步跑上前，声音都不自觉上扬了八度，“你怎么来了？”
　　奇萌笑着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说道，“来给你送通知书，恭喜你被录取了。”
　　“真的？”王俊勇接过通知书，又问道，“你呢？”
　　奇萌笑着没说话。
　　“算了，你肯定也收到了。”王俊勇一晒，心里却莫名有些失落。
　　“嗯哼。”奇萌没有多说，转而伸着脖子看了一圈周围，只见偌大的空地树荫下七七八八摆着画架，男男女女都在画架前画画，看起来很是悠闲，他好奇地问，“你们在画什么？”
　　王俊勇言简意赅地回答，“树”。
　　奇萌等半天没等到他的下半句话，不由好笑道，“只是树？”
　　“你跟我来。”王俊勇伸手握住奇萌的手臂，拉着他往自己的画架方向走。
　　“啊，等等，这个你穿上，这里虫子多。”王俊勇说着停下脚步，把罩在T恤外面的衬衫脱下来递给奇萌，又顺手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在他头上，说道，“这个也戴上。”
　　奇萌自打来了这里笑就没停过，见状更是笑开了花，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感慨道，“这里可比市里凉快多了。”
　　王俊勇领着他往前走，奇萌还以为他是带自己去看正在画的画，没想到王俊勇一路走到一条小溪边才停下，周围空旷无人，耳畔蝉鸣声声，微风拂过将夏日的暑气吹散不少。
　　奇萌深吸一口气，舒服得闭上眼睛。
　　“平时有时间他们会来这里玩，溪水很舒服。”
　　奇萌一听眼睛都亮了，二话不说脱了鞋袜卷起裤腿踩进小溪里，“嘿，还挺凉快，就是有点硌脚。”
　　奇萌晃晃悠悠地走了两步，朝一旁的王俊勇伸出手，“过来扶我一下，哎不行，好滑。”
　　王俊勇笑着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说道，“顺着小溪往上走有个小水潭，不过现在太阳太晒了，咱们可以等傍晚的时候一起去游泳。”
　　奇萌低着头踩水没说话，突然抬起脚撩起水花踢向王俊勇，撩起的水花把王俊勇的裤子溅湿了一大块。
　　奇萌不厚道地笑起来，假惺惺地道歉，“哎哟，真对不起，脚滑。”
　　王俊勇勾起嘴角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随后两手一松，前一刻还笑得嚣张的奇萌脚下一滑便一屁股坐进水里。
　　“哎哟，真对不起，手滑。”王俊勇学着奇萌刚刚的样子，无辜地拍拍手。
　　“王俊勇！”奇萌咬牙切齿地爬起来，拧了把裤子上的水，威胁道，“你给我等着！”
　　“哈哈哈哈哈”王俊勇蹲在岸边笑起来。
　　“你幼不幼稚！”奇萌踉踉跄跄地走到他面前，抬腿就踢。
　　王俊勇下意识地伸手挡住，却一下握住了奇萌的脚，两人均是一愣，奇萌刚刚泡过溪水的脚触手微凉，湿湿滑滑，王俊勇竟然觉得他的脚比女孩子的手还要滑，虽然他也没摸过女孩子的手，但这一刻他莫名其妙就有了这个念头，然后手不听使唤地捏了一下奇萌的脚，奇萌怕痒地往回缩，却忘了自己另一只脚正站在湿滑的石头上，当即脚下一滑向后倒去，眼看又要跌进小溪里，王俊勇眼疾手快地站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进自己怀里。
　　奇萌被人揽在怀里彻底傻了眼，僵着身体动也不敢动，好半天才回过神，就在他纠结要不要挣开的时候王俊勇先松了手。
　　“咳，那个，你小心一点。”王俊勇后退一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奇萌轻轻哼了声，没说话。
　　“你等我一会儿，在这别动。”王俊勇说着往回跑，拿起奇萌刚刚脱在岸边的鞋袜又跑回来，拉着他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下，嘱咐道，“把鞋子穿上吧，这里碎石头多，别划破了脚。”
　　奇萌坐在石头上局促地动了动脚趾，他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要烧起来了，尤其是刚刚被王俊勇握住的脚，那只脚简直都不是自己的了，又痒又麻，如果脚也会说话的话，恐怕它现在已经尖叫不止了。
　　“愣着干什么？”王俊勇见他坐着没动，便问道。
　　奇萌压低帽檐，清了清嗓子说，“唔，我把脚晒晒干。”
　　“真是大少爷。”王俊勇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把脚伸出来。”
　　“你要干嘛？”奇萌立刻警惕地收回脚，抱着膝盖一副生怕王俊勇做什么坏事的模样。
　　王俊勇好气又好笑，他板起脸不由分说地握住奇萌的脚踝，把他的脚按在自己没被弄湿的裤子上擦干，嘴里念叨，“放心吧，不挠你痒，怕什么。”
　　奇萌看着王俊勇微微冒汗的鼻尖，看着他低头耐心地为自己擦干脚上的水珠，再一点点穿好鞋袜，就像古代的小厮伺候少爷一样细致。
　　“好了，大少爷。”王俊勇抬起头，他眉目俊朗，五官锋锐，明明是具有攻击性的面容此时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显得又痞又坏却又让人心痒难耐。
　　奇萌按捺不住扑通乱跳的心脏，飞速地站起身，转身就跑。
　　“额，玩过头了？”王俊勇喃喃自语，有些懊悔地站起身，却见奇萌又朝自己跑过来，他伸手接住猛扑过来的人，踉跄着后退两步才稳住，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奇萌气喘吁吁地说，“你闭上眼睛。”
　　“你不会是想打我吧？”
　　“不会。”
　　“也不是想把我推进水里？”
　　“不是。”
　　“你……”
　　“哎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奇萌干脆直接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王俊勇笑着问。
　　“好了。”奇萌松开手。
　　“这是什么？”王俊勇捏着脖子间多出来的绳子，低头问道，“玉牌？”
　　“嗯。”奇萌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知道么，那些山精野怪最喜欢像你这样阳气重的男孩子，这个玉牌是开过光的，能防止邪气入体。”
　　“所以这是护身符？”王俊勇哭笑不得，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将玉牌塞进T恤里，温润细腻的触感贴着胸口的皮肤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可他却止不住的胸口滚烫。
　　“等一下，还差一样东西。”奇萌上前勾住他挂着玉牌的绳子将玉牌从他胸口取出来，摩挲着正要开口，见王俊勇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便又叮嘱道，“你先闭上眼睛。”
　　这一次王俊勇二话没说乖乖闭上了眼睛。
　　奇萌捏着玉牌，紧张到手心出汗，他虔诚又温柔地看着眼前的人，最终屏住呼吸轻轻地在玉牌上留下一个吻。
　　王俊勇毫无所觉，闭着眼睛微微勾起嘴角，半晌后问，“还差了什么？”
　　“一道咒语。”奇萌正儿八经地回答，又佯怒呵斥道，“你别说话，会不灵的。”
　　“好的，大师。”王俊勇低头闷笑。
　　“让你别说话！”奇萌伸手捂住王俊勇的嘴，王俊勇炽热的呼吸顷刻间全喷在他的手心，渗透进他的皮肤沿着血液涌入心脏，再由心脏强有力地跳动传达至他的四肢百骸，侵蚀着他的理智，最后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王俊勇的名字。
　　奇萌觉得他不能离王俊勇太近，近到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放轻呼吸悄悄凑上前，低垂的眼眸直直盯着那双被自己的手捂住的唇，再靠近一点点，近到双唇触及手背，近到轰鸣的心跳声盖住了周围的一切，近到时间定格仿佛一个世纪这么久，然后，王俊勇毫无预兆地抬起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奇萌瞬间从“偷吻”的窃喜中回神，前一刻还扑通乱跳的心脏一下卡在了嗓子眼。
　　“你在做什么？”王俊勇缓缓睁开眼睛问道。
　　奇萌强装镇定地收回手后退一步，转过脸回道，“什么也没做。”
　　“是吗？”王俊勇眯起眼一副怀疑的表情。
　　奇萌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突然说道，“我要走了。”
　　王俊勇愣住，追问道，“怎么刚来就要走？我以为你能在这儿玩几天。”
　　“我也想呢。”奇萌抬起头解释道，“我要去外地拜访一个老师，如果顺利的话开学前就能回来了。”
　　“不顺利呢？你开学怎么办？我听说省中开学就要考试的，你来得及准备吗？”
　　“不顺利的话，当天我就回来了。”奇萌无所谓地耸耸肩，突然又笑起来，“开学考试有什么好怕的，随便考考。”
　　王俊勇无奈地叹了口气，满是遗憾地说，“我以为回去就能找你，暑假还剩一个月了。”他没有说的是，等暑假过去，高中开学，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只会更少，这一个月的时间怕是最后的无忧无虑的时光了。
　　王俊勇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眼里盛满了不舍和无可奈何。
　　奇萌两手按住王俊勇的嘴角往上抬，笑得没心没肺，调侃道，“你不要太想我，每天早中晚各一次就行了。”
　　“你还是快走吧。”王俊勇拍开他的手，揉了揉脸，耳朵却不可控制地红了。
　　“嗯。”
　　“等等，你要不要换条裤子？”王俊勇又叫住他，提醒道，“湿了坐车不舒服。”
　　“没事，司机送我来的，我车里有衣服。”奇萌不甚在意地拍了拍裤子。
　　“那好吧，我送你出去。”
　　奇萌来去匆匆，却像一股强烈的夏日龙卷风，搅得王俊勇心头一团乱麻。
　　王俊勇站在停车场目送奇萌爬上保姆车，车门无声滑上，绝尘而去，半晌后他才回神，伸手捂住胸口的玉牌，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