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山手

10、第 10 章

　　初三下学期，班里大部分男生的公鸭嗓都成功进化，不再每天“嘎嘎嘎嘎”叫个不停，王俊勇却因为感冒咳嗽嗓子持续沙哑着，他依旧戴着口罩，不过最普通的医用口罩却愣是戴出了不同的气质，白色熔喷布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越发锐利的眼睛，因为人瘦，喉结也越发明显。
　　奇萌时常控制不住地注意王俊勇的一举一动，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放任自己，就连余光里都是那人的身影，就算他以前不明白，十六岁的他即使再迟钝也明白过来，这种控制不住时刻关注一个人的情绪叫做喜欢。
　　喜欢，情难自已。
　　“喂，发什么呆，吃饭去了。”第四节课下课铃声响起，王俊勇收好书提醒道。
　　“嗯。”奇萌懒洋洋地站起身，打了个哈欠，踢开椅子往外走。
　　“你昨晚做贼去了？一上午无精打采的。”
　　“没……”奇萌晃晃脑袋，暗道，白天黑夜的见到你，可不累坏了么。
　　“走吧，大少爷。”
　　两人跟着大部队来到食堂，窗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借我靠靠。”奇萌百无聊赖地靠着王俊勇的后背打着哈欠。
　　几个女生一路嘻嘻哈哈地走来，经过他们身边时突然都收了声，压着嗓子小声地说着“哎，看到了！”“是不是超帅？”，奇萌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随后转了个身竖起耳朵。
　　“王俊勇。”
　　奇萌面无表情地直起身，瞟了对面几个女生一眼，说道，“我不吃了，先走了。”
　　“去哪儿？”王俊勇一头雾水，没等到回话，奇萌已经大步流星走远了，想了想，他还是转身追了上去。
　　奇萌越走越快，最后索性跑了起来，一路跑到校门口，在门卫震惊的目光中越过小门，跑了出去。
　　“喂，你哪个班的！”门卫没来得及拦住奇萌，只能抓住后面追来的王俊勇问道，“你又是哪个班的？出门有假条吗？”
　　王俊勇无奈被拦下，抬头看到门外的奇萌撑着膝盖笑得一脸得意。
　　“嘘……”奇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朝王俊勇喊道，“我很快回来，你快回去！”
　　“你！”王俊勇恨恨地看着对面，最终只能转身离开。
　　奇萌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不觉走到了公交站，恰巧有车到站，他想也没想便坐上了车，一路颠簸，等他回神时才发现公交车竟然到了省中后门口。
　　奇萌从公交车上下来，看着面前矗立的并不算高的老旧教学楼陷入了沉思，他想，不出意外，他今年下半年就会在这里上学，在一个新的班级，有一群新的同学，交上几个新的朋友，每天学习新的知识，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真的能在三年后考上青华，即便没考上青华，也有许多985，211大学可以选择，将来学医学化学学物理学许多人认为高精尖的学科，读研读博出国留学，进研究所或是上市公司，成为白领成为精英，交一个不错的女朋友，她也许是大学同学，也许是公司同事，也许只是一个与自己萍水相逢在偶然一个坏天气一起躲雨的陌生人，他不知道这算好算坏，也不知道十六岁就开始思考往后二十年的人生是否有必要，他只知道半年后从初中毕业，他的人生轨迹会与王俊勇渐行渐远，直到两人成为只在翻开纪念册才会彼此想起的朋友。
　　“奇萌？真的是你！你今天不上课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一个惊喜欢脱的声音拉回了奇萌的思绪，他抬起头发现竟然是陈珥，陈珥正握着后围墙的铁栅栏不断朝他挥着手，奇萌见状忍不住笑了，他三两步走上前，张望了一下四周的铁栅栏，咧嘴笑了，“哦，我来探监啊。”
　　“去去去！”陈珥伸手想挠他，奈何有围栏阻隔。
　　奇萌悠哉悠哉地躲开，抻着脖子望了望她的身后，笑地牙不见眼，问道，“放风时间？”
　　陈珥双手抱臂，没好气道，“正经点儿，我们上体育课，倒是你，怎么，逃学了？”
　　“嗯哼。”奇萌大方承认。
　　陈珥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干嘛这么看我？我上课累了出来走走不行吗？”奇萌转身坐在围墙下，背靠围栏，语气平静地问道，“省中好玩吗？”
　　“你自己进来不就知道了。”陈珥没有正面回答。
　　奇萌撇了撇嘴，又问道，“你想考什么大学？”
　　“你今天突然跑来问我这个？”陈珥纳闷，不知道奇萌是什么意思，想了想说道，“可能会去上海吧。”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陈珥靠着栅栏笑道，“你今天真奇怪，因为我喜欢上海，这个理由行不行？”
　　“只是因为喜欢吗？”奇萌追问。
　　陈珥觉得今天的奇萌似乎陷入了考前焦虑，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本着自己是过来人的身份，她耐心地开导道，“当然光凭喜欢是不够的，还要考虑今后很多事情，权衡利弊，有时候最正确的选择也许在当下看来并不是最合适的，不过时间会证明一切，如果我足够努力就可以拥有更多的选择权，我自然能选择我喜欢的。”
　　奇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陈珥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嗤笑道，“小屁孩，多愁善感可不像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你只要放平心态好好考试就行了。”
　　“啧，别揉我头发。”奇萌撇过头，抬手抚平头发，不耐烦道，“还有，别叫我小屁孩。”
　　陈珥哈哈笑起来，真心诚意地鼓励道，“加油！我在省中等你！”
　　“烦人，谁要你等我，你让我来就来啊？”奇萌嘀嘀咕咕地站起身，表情已经没有来时的沉重，他朝陈珥挥手道别，头也不回地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街对面的公交站台，一个熟悉的人影隐在广告牌后面，他握紧双拳，站得笔直，双眼紧紧盯着不远处围墙边的两个人，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去。
　　放学后，初三老师办公室内，曹学军不想再老生常谈初三最后两个月的重要性徒增学生的考试压力，面对两个同时翘课并且对翘课原因三缄其口的人，他只是平静地说道，“以后要是不想上课可以来我办公室睡一会儿，未经允许出校门不要再有下一次了，还有两个月，记住，坚持就是胜利。”
　　从办公室出来，奇萌拉着王俊勇转身进了一间空教室，要不是曹学军同时把两人叫去，他都不知道王俊勇竟然也翘课了！
　　“你跑哪去了？”奇萌皱起眉头，怒气冲冲地说，“你竟然翘课，还没有告诉我？”
　　“你能翘课我为什么不能？”王俊勇双手插兜满不在乎地说，“你也没告诉我你去哪里了，不如你先说说你去哪里了？”
　　面对王俊勇的咄咄逼人，奇萌瞬间卡了壳，他上前一步逼近王俊勇，一字一句地说，“你去哪里了？”
　　王俊勇突然低头笑起来，带着一丝嘲讽。
　　“你说话！”奇萌怒了，抬手压住他。
　　王俊勇握住他的手臂将人一步步推开，声音是特有的沙哑，“放手，我要回家了。”
　　“你今天不说清楚，哪里也别想去！”
　　“凭什么，你是我什么人？”王俊勇挺起胸膛，眼眸低垂，深深地望进奇萌的眼底，声音警告意味十足，“我说，让开。”
　　王俊勇仿佛换了一个人，突然之间变得冷酷甚至带着点奇萌从未见过的凶狠，奇萌下意识后退一步，眼里的受伤清晰可见，他从未想过王俊勇会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即使两人刚认识自己时常捉弄他时，王俊勇也不曾像现在这样看着他。
　　奇萌一步步后退，最终什么也没说，打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他不能再多待一秒钟，王俊勇冷漠的表情像是一把刀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胸膛，致使他胸口钝痛，头晕目眩。
　　安静的教室里只剩下墙上的挂钟轻微的嘀嗒声，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一个世纪又好像才一秒钟，王俊勇猛然回神，奇萌离去时的表情历历在目，震惊，错愕，难过，委屈，那是他从未想过会出现在奇萌脸上的表情，奇萌应该是嚣张肆意，骄傲自信的，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要一想到奇萌中午跑出去就是为了去省中找陈珥，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股陌生的怒气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被背叛的滋味侵占了他所有理智，以至于他说了一些平时绝对不会说的话，他变得不像自己，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王俊勇转身狠狠踢了旁边的椅子一脚，扬长而去。
　　天气渐热，两人的关系却逐渐降到了冰点，临近中考，整个班级氛围越来越紧张，大家都自顾不暇，竟然也没人发现端倪。
　　最后一次模拟考结束，奇萌正在收拾东西，突然听到有人说，“唉，这次成绩出来就要填志愿了，愁啊。”
　　奇萌动作一顿，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和王俊勇相处的时间还剩下不到两周，而自己却还在为莫名其妙的事情生气，中考的紧迫感远比不上“即将要和王俊勇分开”这个认知，奇萌幡然醒悟，后悔不迭，自己究竟在犯什么傻，为什么不珍惜最后的时光？这样想着，他匆匆收好东西去车库找人。
　　自从搬了家，奇萌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骑车了，他一时忘了初三停车的位置已经挪到了最里面，正当他在门口找人时，身后突然有人喊他。
　　“奇萌”
　　奇萌闻言回头。
　　“你在找什么？”
　　“你”
　　王俊勇低头笑了一下，他说，“巧了，我也正要去找你。”
　　没等奇萌说话，王俊勇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自行车，自顾自地说下去，“上来，我带你回家。”
　　奇萌也笑了，说，“好”。
　　王俊勇长高不少，已经换了一辆更大的自行车，但依旧没有后面的座椅，奇萌侧坐在车前杠上，俯趴在车把上，感受着迎面而来湿热的风，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王俊勇低头便能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眼皮和上扬的嘴角，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两个人一如两年前那样，他载着他，放学回家。
　　没几天，模拟考成绩出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志愿填报表。
　　奇萌看着王俊勇的成绩表，说道，“保持这个状态，你一定能上艺高了。”
　　王俊勇不置可否地嗯了声，转而笑起来，故作轻松道，“你每次都比我高一百分，是不是故意的？”
　　奇萌将成绩单和志愿表一起塞进书包，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道，“瞎说，这次明明高了一百零二。”
　　“奇，萌。”王俊勇磨着牙站起身，板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奇萌，三秒钟后突然破功，他眉目舒展，嘴角上扬，伸手揉了揉奇萌的头发，发自内心地说道，“加油，你可一定要考上省中啊。”
　　四目相对，奇萌率先撇过头，意味不明地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