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随便捡破烂》酱紫阿

3、第三章

　　抬袖，一道风掀开土块上的破烂，骨头和石头咕噜噜滚向深渊，碎片下那团东西也明晰了些，原是一簇微弱的灵识。

　　但灵识太过破碎，只有小小一团，发出弱弱白光。

　　白光团见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不见了，有点懵，反应过来后立马蹦出来，欣喜道：“我出来了，我出来啦！”

　　盛灼渊盯着它，神色匪夷。只是才支着下巴看了片刻，就听对方对着自己疑惑说：“你是谁？”

　　它太小了，一直跳到土块边缘才能将人看清。

　　不过，那人可真英俊，眉眼带着一股杀气，也带着落拓的傲气，凤眼微眯，像是要把它捏碎似的扫过来，但——更好看了。

　　白光团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情不自禁踩着土块边缘往前探，似乎想向他靠近，然而看得入神，一不留神就踩空了。

　　盛灼渊蹙眉，伸手接住它，这才幸免于难。

　　他掌心很大，足够白光团来回滚几圈。也的确撒欢般滚了两圈。

　　盛灼渊将它抬高与自己视线齐平，冷声道：“你又是谁？”

　　白光团顿住身体，说：“我不记得了，咦，我是谁？”

　　盛灼渊道：“从何处来？”

　　白光团道：“咦，也不记得了。”

　　原还是个一问两不知。

　　不过盛灼渊可以理解，毕竟灵识破碎成这样，记得了反倒是个怪事。

　　这样想着，他也不纠结了，松开手指，白光瞬间从他手心掉下，被原来的土块飞过来接住。

　　它“啊”了一声惊魂未定，见那人转身要走，吓得不管三七二十一喊道：“你不能不要我！我会，我会掉下去的！别走呀！下面好黑！”

　　不知是它哭嚎声太响，还是太凄厉，盛灼渊竟然真的住了脚。

　　放在平常，见到这么团嘈杂的小东西，他会直接拍蚊子似的一巴掌拍死。

　　但听着那悲戚的少年哭声，他心里出现了不忍。

　　不忍？？？

　　他神色变得古怪，像是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转回头来打量它。白光团以为他回心转意了，立马道：“救命救命救命！”

　　它焦急地跳着，滚着，昭示它的急切与害怕。

　　然后呢，自我怀疑的魔帝陛下，非常手贱地朝他伸出了一只爪子。

　　对方一看，大喜，顺理成章地跳上去，竟还蹭蹭他的手礼貌说：“谢谢。”

　　“……”

　　“……”

　　“？？？”

　　盛灼渊收拢五指，为了证实自己绝无爱怜之心，想直接把它捏齑粉。然而对方在自己拳头里拱了一下……

　　如被清风吻过，他五指一酥，瞬间失了力度。

　　完了……孤中了邪。

　　.

　　魔界头顶是终年化不开的混沌，没有日光照射，显得十分阴郁。他的魔殿在魔城最高处，黑漆的瓦，黑漆柱子，长长的回廊挂满了白色的铃铛，缀着白丝绦，在风中叮铃叮铃响，处处透着诡异。

　　白光团却是十分好奇，站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地在他耳边叭叭叭：“哇，好大好大，这是你住的地方吗？”

　　“那是什么在响，声音真好听。”

　　“为什么没人啊……”

　　“你只有一个人住吗？”

　　“没有人陪你吗，太可怜了……”

　　盛灼渊被吵得偏头：“闭嘴。”

　　白光团道：“不要闭嘴，好久没说话了，我喜欢说话。”

　　盛灼渊伸出两指，想把它弹下去，却听它说，“你叫什么名字啊？”

　　盛灼渊听着孩童般单纯的语气，刚抬起的手又慢慢落了下去。他不说话，负手朝殿内走去。

　　白光团又问了一声，见他不搭理自己，瘪了气一般耷拉下去，然后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停住身体呆呆看着，然后，往上一跳……

　　盛灼渊只觉自耳垂下涌上一股清风，耳坠金珠摩挲，叮叮响。

　　听着声音，白光团好奇又喜欢：“跟外面挂着的东西真像！”

　　它还想跳起来撞，结果被盛灼渊一把薅下来，丢在地上：“待着去。”

　　白光团砸在地上时惊呼了一声，嘟囔道：“你家地板真硬。”

　　盛灼渊一听莫名觉得好笑：“你家地板软的？”

　　白光团“唔”了很久，道：“不记得了。”

　　盛灼渊轻哼一声，转身朝内殿走去。

　　他大殿里并无什么陈设，除了摆着的一张玉榻，以及将大殿分割开的几扇绘着梅花的精致屏风，一个衣架，什么也没有。

　　他径直绕过屏风，屏风后面嵌着一个巨大的灵水池，池水幽蓝，发出淡淡光芒。

　　他解开衣袍，随手往衣架上一扔，便踩着石阶下水。

　　清澈寒冷的水从四方涌来，直直漫过大片胸膛，覆盖前胸和贯穿后背的伤口。他缓缓闭上眼睛，不多时，灵水似活水流动，冒出缕缕雪白寒气，在他身上凝结成水珠。继而，冻结成冰，凝固。

　　慢慢地，他周身缭绕蓝光，雪白的肌肤上出现细小的青灰鳞片，他的额角，也幻出了冰蓝色的龙角，眉心神印闪烁。

　　偷偷溜过来的白光团一看，“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龙、龙、龙……”

　　它不觉自己声音多大，然池中人睁开冰冷的眸子，手一抬，它就被一阵风扇得一直滚到殿门门槛才停下。

　　停下也就算了，它还在结巴：“龙……龙。”

　　盛灼渊重新闭上眼，任由灵池灵气钻进自己的伤口为自己疗伤。听着外面那道像是被吓到的声音，脑海似乎能想象到它瑟瑟发抖的模样，莫名心情不错，明知故问：“没见过？”

　　白光团：“见……见过的……”

　　“嗯？”盛灼渊尾音略微上扬：这倒是没想到。

　　白光团：“但我不记得了。”

　　“……”

　　盛灼渊不再同它说话。屏风后面蓝光更盛，几乎点亮整个漆黑大殿，把殿顶每一根横梁都照得煞白。

　　白光团思考片刻，还是偷偷溜了过去。在一片强光中，它小小的身体能完美隐匿，因此，它也不再畏惧自己会被人掀翻，大大方方地打量起对方来。

　　宝石蓝的池水荡漾，一片寒雾和柔光氤氲中，里面的人静如雕塑。从俊美如天神的脸往下看，每一寸肌肉比例都好到极处，蕴含着蓬勃力量。

　　他胸口狰狞的伤口已经恢复七成，只是临近的池水仍飘着丝丝血色。

　　白光团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副场景分外眼熟，就像是曾几何时，自己也曾这样站着，这样偷看着。

　　但它真的想不起来了。

　　就在晃神后回神，再想打量两眼时，忽然对上一只巨大的竖瞳。

　　瞳孔呈苍黑色，锐利得如出鞘之剑。

　　它失声尖叫，差点自己把自己吓散：“大……大龙……”

　　原来盛灼渊变回了真身。身躯巨大，龙鳞黑亮，盘在偌大灵池底。他抬起龙头，威风凛凛，几乎是以一种凶恶的姿态怼着这团弱弱小小的灵识。

　　看白光团吓得一动不敢动，恶趣味得到满足，又哗地变回人身，从池子走出。

　　肌肤上凝结的冰珠瞬间融化成水，从他身上滑落。他长臂一收，便将衣物穿好，散着发赤着脚往玉榻走去。

　　白光团吓得呜咽了两声，见他要走，又屁颠屁颠跟着跳过去。

　　盛灼渊坐在榻上运功，调息方才渗入体内的灵池灵气。

　　白光团跳上榻，弱弱喊了声：“大龙……”

　　盛灼渊没睬它。

　　白光团嘟囔：“你长得也太丑了些……唔。”

　　它还没自言自语完，就被一根修长的手指压住了。盛灼渊眸子深邃地盯着他，说不上来什么表情。

　　估计又是古怪：三界头一次有东西敢说他丑。

　　白光团立马辩解：“我是说真的，你别不信！真的！”

　　盛灼渊：“……”

　　他收回手。

　　殿外风铃忽响，一道黑色的雾气冲入殿。

　　盛灼渊睨了一眼，便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经到了政魔殿。

　　十二颗夜明珠高挂，大殿聚集了各方长老，盛灼渊一出现，便齐齐高呼“陛下万岁”。

　　盛灼渊坐在高位，随便摆摆袖：“何事？”

　　魔将走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道金光：“仙界中天庭日岳军将领段闫，递来战书。他想与魔界约战，战于两界交界，魂狱山。”

　　盛灼渊微微沉吟，“他？”

　　魔将脸色不大好：“他……他递了战书后，说了很多话，说若是魔界不应……”

　　盛灼渊：“皆为鼠辈。”

　　魔将脸色微妙。盛灼渊一看，便明白了，骂得绝对没这么好听。

　　魔将道：“他……还亲口点名让陛下应战……”他噎了噎，应当后面还省略了什么，譬如“若是不应”，就是什么什么东西，怎么怎么样。

　　盛灼渊并不放在心上，道：“左护法还未出关？”

　　魔将道：“左护法修为即将破尊境，属下推测，最迟五日后出关。”

　　盛灼渊：“好，五日后，让他前往魂狱山应战。”

　　魔将：“……是。”

　　盛灼渊：“顺带传信仙界，本次应战，魔界出兵十万。”

　　魔将目瞪口呆：“这么多？”

　　盛灼渊颔首，“让崇鸣加紧脚程，带十万魔军秘密潜入天栈。还有，各位长老带人每日巡查魔界各段地域、灵脉，若有异常及时上报。这次抛出段闫声东击西，我倒期待仙界要做些什么。”

　　魔将及众人：“是。”

　　十二明珠熄灭，会议散了。众魔齐步走在路上，欣然道：“此战，魔界必胜。”

　　“不过陛下派十万魔兵战段闫，派十万魔兵前往朝云五山，会不会有风险。”

　　“杀一个小小的段闫，的确不需要这么兵力。难道，陛下另有所谋？”

　　“不知。不过，我相信陛下。”

　　“我们自然是信的，”一个独眼长老捂住眼睛道，“我等陛下踏平仙京，屠戮虚伪的神族，报我丧眼丧妻之痛。”

　　“什么？！你们要打架！”

　　一道惊呼。

　　独眼长老一听这声音，登时回道：“不打架怎么报仇！”

　　他扭头暴喝，所有魔面面相觑，面上挂上奇怪的神情。

　　独眼长老道：“方才是谁说话？”

　　众魔摇摇头。

　　“不能打架啊，不能打架！打架不好！”那声音又说。

　　独眼长老扫了一圈，的确没魔开口。他神色凝重：“谁？出来！”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忘了。”

　　独眼长老：“我他妈让你出来……”

　　“出来了啊。”

　　“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