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随便捡破烂》酱紫阿

2、第二章

　　十日前，埋骨冢。

　　这里脚踩虚空，雾霭密布，阴气极重，位于仙界与冥域交界，不属任何一界管辖。每走两步，或许会遇到一地散落的无名白骨，也或许会遇到许多破烂灵器碎片。

　　他负手踱步穿行于此，想找到传闻中陨落此地的一把剑——上春。

　　上春剑是春神的本命法器，自上春上神陨落后，断裂成无数碎片，不知所踪。他找了整整一百年，才在前几日意外得到消息。

　　消息来处不明，极有可能是有心之人设下的陷阱，但他并不想放弃任何一丝希望，依旧来了此处。

　　这里很静，静到连风声都没有，只有觅食乌鸦偶尔划破长空的哇叫。

　　越往里走，脚下雾气愈浓厚，空气中蔓延开死寂肃杀。

　　他缓缓停住步子，突回眸看向一个方向，沉声道：“布阵者，何不现身。”

　　随着他话音落下，自他脚底一点为中心，土地迸裂，数道红光如血蜿蜒，冲开十几丈，慢慢结成繁琐阵盘。

　　魔帝陛下睨了一眼，脸上表情微妙变化：“九诛杀阵。”

　　他声音不重，却在法阵内层层回荡，法阵外一个声音应声响起：“没错，正是九诛杀阵。”

　　黑色的雾气落地，一个黑袍人出现。他骨相病弱，宽大的衣袍被穿得松松散散，腰带也松松垮垮地系着，整个人瞧上去瘦巴巴的，没有丝毫生气，脸上却扣着一个巨大狰狞的鬼面。

　　魔帝陛下微微挑眉：“鬼君岚风。”

　　对方很有礼貌地学做魔界礼仪，道：“正是在下。”

　　他起身后，略带歉意道：“以这种方式与陛下见面，属实抱歉。但小君今日前来，是为了代表整个鬼域，投靠陛下。”

　　魔帝陛下：“哦？”

　　岚风不甚自然地避开他似笑非笑的目光，道：“鬼域自然会拿出诚意。听闻陛下百年间翻遍三界，只为苦寻当年春神遗留的上春剑残片。您说好巧不巧，这残片刚好掉落于鬼域。小君已用碎片将完整剑身拼凑，只要陛下答应，小君愿双手奉上。”

　　魔帝陛下忽然低笑一声，那双含笑的凤眼变得极其危险。

　　岚风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却在下一秒，听对方温声道：“拿出来看看。”

　　没有拒绝？

　　有戏？

　　岚风望着对方逐渐温和的面容，眼睛一亮，竟当真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匣子。

　　魔帝陛下继续平和道：“打开。”

　　岚风却是不傻，将小匣子收在掌心道：“魔帝陛下这是答应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魔帝陛下哂笑一声，深邃的五官在大盛的红光下竟显得有几分昳丽。他抬起手，伸出一只手掌，在岚风警惕的注视下，倏然，五指收拢攥紧成拳。

　　与此同时，围困他的法阵红光急闪，发出悲鸣，随即一声巨响，阵法应声告破。

　　魔帝陛下淡淡点评：“低等神力，动用杀阵，不自量力。”

　　岚风惊恐到瞳孔缩成针尖，刚要跑，不过一瞬，人已闪至他身前，掐住他的脖子，劈手夺了匣子。

　　“你……咳咳……”

　　他被掐得双腿乱蹬，想化作雾气遁走，却发现周身修为被无形强大的力量压制，运转滞涩。

　　魔帝陛下歪歪头，松散的发便自他颈边垂下。他已经不笑了，只拿那双锐利的眸子看他，像是在打量。

　　最后抬起另一根手指，揭开了他的面具。

　　面具落在地上裂开成两半，魔帝陛下在看清他笑容时，实在掩不住眸底的嫌弃，“噫”了一声。

　　他长得实在太丑了。那张脸也不知经历过什么，密密麻麻横着着陈年伤口留下的疤痕，几乎爬得五官都模糊了。粗略一数，大概也就烫伤，刀伤，鞭伤，烧伤……想必这要是凡人看了，唯恐午夜梦回。

　　“啊——！”

　　面具丢了，岚风像是见不得光一般，捂住脸大声惨叫：“盛灼渊，你别后悔！”

　　他迅速从喉咙吐出一串红诀，高声呼：“上神！”

　　远方突然冲出一道白刃，可怖的破风响不得不令盛灼渊抬手结印去挡。

　　两道冲击相撞，震得岚风五脏六腑错位。他吐出一口鲜血，艰难喊道：“上神……救命！”

　　又一道青色剑光自身后飞来，直逼盛灼渊。他扯扯薄唇，将手中人扔掉，两手掌心一翻，直接将两道强盛的灵力震开。

　　震开后，一白衣仙人扶住岚风，一青衣仙人负剑而立，皆目光遥遥看向他。

　　岚风还在呕血，但眼底滋生的兴奋莫大于痛恨，不往邀功道：“二位上神，小君已将他引来，鬼域拿出了诚意，希望仙界也能遵守先前约定，护佑鬼域！”

　　白衣仙人将他丢开，“回去吧。”

　　岚风一听，便知目的达成，忙捂住胸口称是，临走之时，还得意洋洋地瞪了眼盛灼渊。

　　盛灼渊大抵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墙头草，眉头一跳，挑了挑。

　　天色越来越昏暗，乌沉的云掠过闪电，煞白与浓稠黑色交织，整个天幕像是要滴出墨来。

　　青衣人迎着灌进埋骨冢的狂风，长剑直指盛灼渊：“盛灼，你可知错！”

　　盛灼渊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双手交叠环抱于胸前，宽大的衣袖因风鼓起，脑后发丝乱舞，好似什么都不能撼动他半分。

　　青衣人一见，更怒，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白衣人迅速伸手横于他身前，温声劝道：“青梧。”

　　青梧脸色难看，到底偏开头去。

　　白衣人叹一口气，如水的目光与盛灼渊的视线相对，轻声喊了句：“阿灼。”

　　盛灼渊依旧面色淡漠，好似在说“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来”。

　　白衣人并不在意，和气道：“我知晓，百年前一事，是仙界对不起你，对不起春棠。只是你叛出三界，自堕入魔，实属有违天道。”

　　“阿灼，撤兵吧，我相信你也不愿世间受战乱纷扰，生灵涂炭。”

　　“可若我说不呢。”盛灼渊哼笑一声，他像是听够了笑话，慢慢盯向他的眸子，眸子深邃而阴沉，闪烁着嗜杀之意，“我偏要血洗仙京，诛十二仙君，斩天帝首级——你说，你们又能如何？”

　　白衣人和善的脸一僵，青衣人更是手中长剑鸣啸，仿佛下一秒就要脱手而出。

　　盛灼渊挺直身，负一手于腰后，道：“白闰，青梧，当年一事你们并未参与其中，在孤踏破仙京天门之前，许你们离去。凡间也好，魔界也罢，念在昔日情谊，孤都不会动你们。

　　白闰道：“你执意如此？”

　　“也可不执意于此。”盛灼渊向前走出一步，“倘若仙界愿意臣服魔界，奉上十二仙君和天帝首级，孤当然可以考虑放过仙界子民。”

　　白闰摇头，“于天道不正，灼渊。”

　　“正？”盛灼渊讥讽道：“他天帝顾长明自诩天地共主，受天道大任，却为一己私欲害我子民，害我龙族一脉湮灭，害我龙域片瓦不留。倘若此等之人还能受天道庇佑，那也是天道错了，我偏要逆天道而行！”

　　“慎言！！”白闰惊呼。

　　原来随他音落下，一道巨大的雷电自层层乌云中劈下。

　　轰然声响撞在耳膜，霎时间，埋骨冢地动山摇，轰隆隆山石滚动，竟是直接塌了半座山。

　　强大的气流冲击迫使青白二人捏诀遁走，出山而去。

　　抬袖遮了下脸后，白闰望着脚底一片狼藉，几乎是瞳孔猛缩，惊呼：“灼渊！”

　　二人身侧云层漫漫，青衣人表情亦是变幻。但他死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唯有碧青色的剑在掌心微微颤抖。

　　倒塌过半，废墟簌簌掉落虚空的埋骨冢慢慢停止响动。卷起的漫天沙石与雾气渐歇，那道身影竟踩着原本那块方丈之地岿然不动。

　　俊美的脸毫发无损，只有唇角多了缕鲜血。

　　他满不在乎抬手拭去，负手仰头看着二人，冷笑道：“果真，天道自始自终都在偏袒仙界。”
　　“呵，天道之力，也不过如此。”

　　白闰心中顿时复杂万分：能以身躯不规不避承下天道之怒一击，自百年前一别，他的修为果真如三界传闻一样，登峰绝顶，再难有敌手。

　　很明显，眼下他二人联手，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白闰脸上褪去温柔，冷声对青梧道：“走！”

　　青梧自知仙界求来的天道之力都无法诛杀盛灼渊，自己更是无可奈何。

　　但他不甘心，非常不甘心，在转身遁走之际，倏然转过身对盛灼渊高喊：“春棠若是知晓你这般，泉下有知，绝不会原谅你！”

　　暴喝过后，回声层层缭绕，待彻底平息下去，耳边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盛灼渊站立良久，忽倾身捂住胸口，再抬手，手中血红一片。

　　他随手拉开暗红的衣襟，只见精壮的胸膛前，赫然多了一道焦黑的雷印。雷印伤口皮肉黑一块红一块，由内外翻，狰狞恐怖。可盛灼渊只是随意睨了眼，便将衣物放下，随即迈步想走，却忽然，听到了一道极其细小的声音。

　　那声音轻如微风，却好似有什么魔力，吸引了盛灼渊所有注意。

　　他微微侧目，瞧向一块翻飞缓慢坠落的土块，土块上堆着一块又一块破烂的灵器碎片，甚至还有灰白发青的骨头，实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直到，有一簇莹白的光自碎片下亮起，随即疯狂闪动。

　　“救命……”

　　“要掉下去啦！”

　　“哇啊啊啊啊！”

　　这是少年的嗓音，听着约莫十多来岁，正发疯似的恐惧大叫。

　　魔帝陛下神差鬼使般抬手凝了股魔气，缠绕住那土块，手指微微勾，土块便向他飘来。

　　然后响起一道：“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