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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寝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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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别完蓉贵妃,慕容皎狠狠松了一口气,沿着来路独自往回走去。走到大长公主府门口,她抬头看了看一侧墨绿色的外墙,之前被她踹出的数道裂缝被人修补好了,墙面光洁平整,已然恢复如初。
慕容皎走进内殿,趁着四下无人,决定放飞一下自我。她将两只小爪子举到两只耳朵旁,双脚点地跃起,一个旋转翻身,像枚冬瓜似的栽倒在了巨大无比的床榻上。
躺了半晌,她睁眼望着天花板,心下又是一通琢磨:高贵妃和蓉贵妃皆为庶女,在高宋两家处境并不好。高家和宋家相继覆灭后,两位贵妃却安然无恙,至今都仍然未予以任何形式的追究。
不止如此,高贵妃竟然还将她的母亲苏氏接到了冷宫里养老送终,蓉贵妃也是继续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而且两位贵妃各持有一只怪异的铜镯,她二人之间明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几年里,慕容皑与两位贵妃之间,怕是有些内情。可出我冷宫那天夜里,慕容皑只道蓉贵妃是“妻子”,其他却只字不提,这两日他也并未差人作任何解释。
他行事如此遮掩,多半怕是心里有鬼,否则他为何不将蓉贵妃和高贵妃之事和盘托出?他是故意为之来拒绝我?可是,以他对我的了解,他应该能料到我会去查验的……可若当真如此,他为何要绕这样大一个弯子来拒绝我?
难道是因为回宫后我二人关系为世俗所不容,他怕被别人知道,而他自己又觉得这种事难以启齿?想到这里,慕容皎立即从床榻上翻身坐了起来,她快步出了大长公主府殿门,朝着旁边的未央宫走了过去。
未央宫门口当值的侍卫见到眼前的黑衣来人,连忙恭敬行礼:“卑职参见大长公主。”
“免礼,”慕容皎冲他摆了摆手:“皇兄现下可在殿内?”
侍卫道:“回大长公主的话,陛下方才出去了。”
慕容皎一顿:“本宫知道了。”说完,她转身回了大长公主府。
走到庭院一角,慕容皎抬头望了望旁边那堵矮墙,还有那排神奇的狗啃骨头雕塑,她的脸上顿时闪过了一抹玩味的笑意。接着,她纵身一跃,翻过了墙头。
一路绕过未央宫庭院里的宫人和侍卫,慕容皎悄悄地溜进了大殿。
这大殿比起四年前看上去空荡了不少,布置十分简约,四壁之上也没太多装饰物,像极了从前的瑞辛殿。
慕容皎看了一眼旁边的方桌,桌案上正摆放着两叠公文,看厚度怕是有个六七十册,她不由地心疼了起来:这四年,他也是不容易。
慕容皎转身进了未央宫寝殿。这寝殿和大殿如出一辙,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四角垂着白色纱幔的软榻,一张乌檀木方桌,还有一个六层高的楠木置物柜。
她留意到软榻旁有一根柱子。这柱子很粗,约摸需要二三人环抱,表面并未刷漆,还保留着原本的木色。
等等!那柱身上是什么?她走近一看,柱子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刻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看得出都是用剑刻的,刻痕还很深。
这是他刻的?他们一起逃亡那些年,慕容皑就有个习惯,每日在木桩上刻上一剑用以记录时间。看这柱子上的刻痕数量,是记录她关进冷宫的天数?
慕容皑这个人,乍一眼看过去像是个温和儒雅文质彬彬的谦谦君子,可细看又有些不同,总给人一种外柔内刚之感,他柔起来是真柔,刚起来也是真刚。
慕容皎在寝殿里转了转,扫了一眼一侧的楠木置物柜,心下有些好奇。她走过去一把打开中层的柜门,里面摆放着落红剑和一些药理书籍。她随手拿起几本书翻看了起来,眼神余光扫过书籍缝隙,里面好像还有个什么东西?
慕容皎放下手中的书册,伸手向柜里探去,摸到了一个方正规整的硬物。她取出一看,是一只精致的木盒。
慕容皎打开木盒,里面竟然装着几个姿态怪异的小泥人!她的脸上顿时闪过了一抹笑意,从前送给他的小泥人,他竟还保存至今。
簌簌簌簌——
门外传来脚步声,听响动是朝着寝殿这边来的,慕容皎心下一顿:他回来了?
想到这里,她立即翻身跳到了榻上,将四角的纱幔放了下来,躲在里面不作声响。
慕容皑依旧是一身素锦黑袍,墨色长发高高束起,发间佩着一支墨玉簪,整个人干净素雅。他走进寝殿,半合着双目身形略有晃动,神色有些疲惫。
走到软榻前,他睁眼看了看已经放下的纱幔,刹时眉头紧锁,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不待他反应过来,纱幔里早已伸出了一双小手锁住他的腰线将他拖了进去,软榻四角的白色丝质轻纱,顿时翻涌了起来,层层叠叠,好一阵动静。
慕容皑转过头看了看这身后之人,满脸无奈:“你怎么又……”
“我又如何?”慕容皎冲他笑了笑。
慕容皑叹了口气,想要伸手从背后推开她,却被她一把牢牢固住了两只手腕。
“你莫要挣扎!”慕容皎伸出另一只手,强行掰过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喃喃道:“四年了,我真的想你了。”
慕容皑皱眉道:“你不要……”
慕容皎粲然一笑:“我我我,不要哪样?”
“哎……”慕容皑撇过了头,不再去看她。
慕容皎借机朝慕容皑的脸颊上狠狠啄了一口:“对了,出冷宫那日我就有一惑不解,哥哥可愿为我解答一二?”
“你想问什么?”慕容皑试着挣脱她的手。
慕容皎立即将他的手腕抓得更紧了些,玩味地笑了笑:“大长公主府与未央宫相临的那面墙,修矮了一截,哥哥意欲何为啊?”
慕容皑一顿:“自然是为了采光。”
“哥哥说得非常有道理,”慕容皎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笑着说道:“小时候我就时常翻墙去找你,我还以为你是怕墙太高,我翻起来不方便呢!”
“我没别的意思,你莫要多想。”慕容皑伸手试着去拨开他脸上的小爪子,只可惜这是无用之功。
“此事先不论!”慕容皎一把松开了他的手腕,盯着他的眸子不满道:“哥哥,我倒是想问问你,我一出冷宫你就给我使绊子,你是什么个意思?”
慕容皑道:“我没有。”
“还说没有!”慕容皎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高宋两家覆灭,两位贵妃不仅安然无恙,还过得很是自在,这四年里两位贵妃和你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容皑道:“毕竟夫妻一场……”
“讨厌!”慕容皎强行将他的脸掰了回来,撇了撇嘴:“你还不认是不是?行,我会查到你认为止的!”
慕容皑神色认真:“妹妹,我有些乏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这未央宫里人多眼杂,原本她是想过来问问就走的,可谁曾想他又拒不承认,还什么都不肯说,那断然是不能这样便宜他了。
慕容皎摇了摇头,学着他的表情,一脸无奈地看着他的眸子:“好哥哥,我也有些乏了,就不回去了。”
“好了。”慕容皑以手抵额,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欸?”慕容皎目光故作随意地扫了一眼榻边那根刻满剑痕的柱子,转头对他笑道:“你这根柱子,好粗啊。”
慕容皑一怔:“慕容皎!”
慕容皎一边用手指着柱子,一边说道:“你瞧这柱身粗细,就如当年后山那棵合欢树一般。只是不知时隔四年,它的杆儿是不是更粗了些。”
“别说了!”慕容皑立即打断了她。
慕容皎忍俊不禁:“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说出来我听听可好?”
慕容皑剑眉紧锁:“好了。真的别闹了。”
“嘘……”慕容皎将手指轻轻抵在了他的唇上,又一把拔掉了他头上的墨玉簪子,亲吻着他散落的黑发:“这么久了,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我么?”
慕容皑胸口起起伏伏,他合着双目,神色有些复杂。突然,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我真的不……”
“我不想听了!”慕容皎抽手掰过他的脸,一个俯身直接贴上了他的薄唇,不管不顾地亲吻了起来。
“唔……”他的一切言语都被硬生生给堵住,咽了回去。
柔软的唇瓣,点燃了一摊枯木薪柴,火苗顺势蹿到了这一方软榻之上,燃不尽,只恨春意浓生。
“四年了,这后山的合欢树,杆儿还是那般粗。”
“别……”
榻上本无风,奈何一石激起千层浪,半透绢纺纱幔荡起拂摆,其间迤逦之色若隐若现。翻涌间,褶皱有如白色的波涛,此起彼伏,汹涌澎湃,参差错落,光影交叠。
“陛下,王尚书求见!”
门外传来宫女的通报之声,慕容皑和慕容皎心下一惊,连忙翻身坐了起来,目光相交面面相觑。
慕容皑站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摆,又将方才扯散的衣带系紧了些:“你快回去吧,以后莫要这样了。”
闻言,慕容皎却是杵在一旁不动,静静看着他的眸子没有吭声。慕容皑低头看了看她的衣襟,立即伸手一把给她合上了。
慕容皎借机捉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掌拍在了他的手背上,他那白皙的皮肤上瞬间泛起了一片绯红。
“什么叫莫要这样了?你方才还挺凶的,就是这只诚实之手!”
“方才是你那般……”慕容皑撇过头,无奈道:“我真的不想如此了。”
慕容皎怒道:“你休要抵赖,你分明就是想我的!”
“陛下,王尚书求见!”
门外又传来了一声通传,慕容皑伸手把住她的肩膀,神色认真道:“有人来了,你快回去吧!”
“今日我就先放过你,回头我再找你好好算账,看你还能怎么抵赖!”
慕容皎满脸怒气,心下十分不爽,可门外有人等着求见,她又不好再作耽搁,只得转身从窗户翻了出去。
回到大长公主府内殿后,慕容皎独自在桌旁坐了下来。回想起方才在未央宫之时,他明明那般激动,衣襟都差点扯坏了,可谁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煮熟的鸭子愣是飞走了。她心里好生郁闷:这什么王尚书可真是讨厌,坏我好事!
还有那慕容皑,明明自己这样诚实,还抵死不认,叫她莫要再难为于他,实在是可恶!她越想越来气,翻身倒在床上捂着头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已至傍晚,慕容皎大约是被饿醒了,她在榻上翻身坐起,用手揉了揉微涩的双眼给自己醒醒神儿。
“大长公主,晚膳已经送过来了。”碧潭快步走至榻前,恭敬行礼道。
慕容皎目光扫过内殿正中央的那张巨大无比的鱼肚白餐桌,上面果然已经摆满了一片红彤彤。她起身下榻,走到餐桌旁坐了下来,低头扫了一眼桌面上摆放的十几道菜品,不得不感叹,还真是品类繁多:
掌盘牛肉,早春露水菌,精镶绿豆芽,火爆灯盏窝,蚂蚁上树,葱汁岩鲤,泽蒜鸡……这次是川菜小河帮的菜样,麻味稍欠,但鲜香十足,很合她的口味。
她一边往碗里夹着菜,一边自言自语道:“找人给我做点好吃的就完事了?他倒是很会安抚人嘛!”
用过晚膳后,慕容皎独自走到小窗前,拉开绿色的帷幔,扶着窗沿而立。天色已黑,夜幕悄然降临,天空中升起了一轮皎洁的银月,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地,高大的院墙边树影参差斑驳。
她抿嘴一笑:“是时候,做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