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下策》我有一只芽

11、金碧辉煌

　　从大理寺地牢出来过后，慕容皎向沿途的侍卫打听了位置，抬步朝着蓉贵妃的居所芙蓉殿走了过去。

　　一路上，衣着藕粉色衣裙的宫人三三两两，有的拿着扫帚，有的拿着簸箕，正在清扫地上的落叶，她们看到这一袭黑衣之人到来，连忙恭敬着跪拜行礼。

　　有几个年纪尚轻的宫女，先前便听闻了这大长公主出冷宫之事，心下不免对她有些好奇，她们几个也许是年少胆儿肥，不怕事儿，忍不住斜着眼偷瞄了慕容皎一眼。只见这大长公主眉头微皱，像是在认真琢磨事情，宫女们连忙垂下头，不敢再去看她。

　　迎着秋日微微凉风，慕容皎独自一人继续朝前走去，约摸半个时辰后，她来到了芙蓉殿大门前。

　　这座宫殿与她那清丽脱俗的大长公主府相比，四面院墙虽说算不得高大，但门口立着的两尊金光灿灿大貔貅却格外显眼，旁边还有两根粗壮的支撑柱子，表面也都均匀贴着一层厚厚的金箔纸。

　　大门正上方的紫光黑檀木牌匾，题字用的是金漆，牌匾的四周还镶有足足三寸宽金边。不止如此，连下方的两扇木门都刷上了金黄色，乍一眼看过去，整座宫殿一片金光闪闪，说是‘极尽奢华’，一点也不为过。

　　芙蓉殿金灿灿的大门口，正站着两名穿着橘色衣裳的当值宫女，二人看到这一袭黑色襦裙之人到来，连忙弯下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奴婢参见大长公主。”

　　“免礼，”慕容皎一脸和善笑意，温声问道：“蓉贵妃娘娘可在殿里？”

　　其中一名橘衣宫女走上前恭敬答道：“回大长公主的话，贵妃娘娘现下正在殿里。”

　　慕容皎道：“你们去为本宫通传一声，就说本宫今日特地来探往嫂嫂。”

　　“是，大长公主。”两名宫女转身快步走进内殿。

　　慕容皎负手站在芙蓉殿门口，双眼紧盯着两扇金光闪闪的大门，像是在认真期待着什么。

　　果不其然，才不过一会儿功夫，殿门内就传出来了一阵熟悉的声响。

　　叮叮当当——

　　叮叮当当 ——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细细簌簌的脚步声伴着阵阵‘叮当’声儿越来越近。慕容皎抿嘴一笑：大金簪子要来了！

　　果然，蓉贵妃摇着她那满头的大金簪子走了出来。她头上插着的金簪数量比起上次有增无减，这次约摸有个三十几支，她的头看上去更像摆钟了。

　　她这次穿的是一身粉红色绢纺香云纱长裙，孔雀羽毛捻楼作线，重工粤绣百鸟朝凤，色彩艳丽斑斓，款式颇为繁复，衣摆上依旧是镶着足足二指宽金边，这身打扮还是那样的奢华艳丽，活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

　　看到来人，慕容皎弯起两道柳叶眉，露出了一脸纯真友善的笑容：“你好呀，嫂嫂！”

　　蓉贵妃踩着她那造作的莲步来到慕容皎身旁，圆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细线儿：“你好呀，大长公主！今儿个您怎么来了？”

　　“还不是上次小妹与嫂嫂有些小误会。这几日小妹心生内疚，辗转反侧，对先前之事百般过意不去，今儿个特来向嫂嫂赔不是。”

　　慕容皎眼神余光故作无意地扫过了蓉贵妃的胸口，果不其然，还是一马平川。

　　“大长公主这是哪里话，您肯赏光芙蓉殿，是臣妾之幸。”蓉贵妃走上前去拉起了她的手，眯着圆眼笑意吟吟：“哎呀呀，瞧我，怎么让大长公主站在门口了？外边风大着呢，大长公主，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嫂嫂，请。”慕容皎跟在蓉贵妃的身后，踏入了芙蓉殿。

　　这座宫殿风格内外一致，庭院里，从假山到花盆再到装饰物都是一片金光灿灿，几乎快要闪瞎了慕容皎的眼睛。

　　她眼神无意间扫过蓉贵妃的左手指甲，鲜红蔻丹只染了食指和无名指，她的另外三根手指未着上颜色，方才她定是在屋里涂指甲。

　　看来这蓉贵妃还真是很会享受生活呢，与她那地牢里疯疯癫癫的姊姊宋卿卿相比，这日子过得可是天壤之别。要是那宋卿卿知道她妹子在外面过得如此滋润，不在地牢里捶胸顿足发狂怒骂上几个时辰定是不会罢休的。

　　慕容皎由着蓉贵妃拉着她走进大门，走进芙蓉殿内殿，她便又被里面的布局摆设给震撼到了，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金碧辉煌！

　　内殿那叫一个珠光宝气。靠墙摆了两排七八尺长的柜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黄金麒麟，黄金白菜，黄金如意，黄金花瓶，黄金帆船，黄金宝塔，黄金生肖……大大小小，各种精致的黄金摆件。

　　内殿一侧小窗上悬着薄薄的浅金色欧根纱窗幔，采用金线和银线，佐以蜀绣最高技艺，异色，异形，双面刺绣“桂花成实向秋荣”，边沿还镶着金丝边。

　　就连大堂与里屋之间隔断的珠帘，也全都是用金线串成的，上面点缀着一粒粒黄金圆珠，正沉甸甸地摇曳着。殿内四角的柱子如此显眼，蓉贵妃自然是不肯放过的，她在上面贴上了厚厚的金箔纸。

　　整座芙蓉殿仿佛处处都写着：我很有钱，我很受宠。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二人在包着寸宽金边的木桌旁坐了下来。慕容皎扫过一眼桌面，上方摆满了黄金茶壶，茶盏，茶勺，茶漏，茶碟，这竟是一套完整的黄金茶具。

　　这蓉贵妃究竟是有多喜欢黄金？还有她那满头的大金簪子，看着就沉，她的颈椎就当真那样好么！真的不疼么！

　　慕容皎作出一副内疚表情，可怜巴巴地望着蓉贵妃：“上次在御花园的确是我的不是，不仅冲撞了嫂嫂，还伤了嫂嫂的心。”

　　蓉贵妃轻轻拍了拍慕容皎的手背，好声宽慰道：“哪里，哪里？都是自家人，大长公主不必多想的。”

　　“不是么？”慕容皎眨了眨委屈的大眼睛：“上次我刚出冷宫，不知先前嫂嫂遭高贵妃陷害流产，才提起小皇子之事的，想来真是万万不该。”

　　闻言，蓉贵妃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大长公主，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只是这高家人实在是可恨，竟然敢谋害皇嗣！”慕容皎一边拉起了蓉贵妃的手，一边撇着嘴愤愤道：“从前在宫里，那高政便总是为难于我，如今落得了个满门抄斩，这高家可真是罪有应得！”

　　蓉贵妃脸上顿时阴霾尽散，看上去情绪似乎还有些激动，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道：“就是！这高家真是罪有应得！”

　　看到蓉贵妃这副神采奕奕的表情，慕容皎有些诧异，又道：“就是不知皇兄到底如何作想的，竟然还将那高贱人留在宫中，实在是可气！”

　　蓉贵妃顿了顿：“陛下的心思，我也不清楚。”

　　“我才不管他怎么想！”慕容皎一脸愤愤，继续道：“回头我定要治了这高贱人，不能让她苟延残喘，也好给嫂嫂出口恶气！”

　　蓉贵妃连忙抓起她的衣袖：“大长公主不必为这些事烦心，陛下他自有安排。”

　　可这慕容皎怒意未减，她紧咬着下唇：“嫂嫂，你叫我如何能不烦心呢？先前高家这样欺负我们姑嫂二人，皇兄竟然还对那高贱人余情未了，着实是过分！”

　　“哎呀呀，”蓉贵妃抬头看了看她，又好声说道：“大长公主，没事的，没事的，你可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闻言，慕容皎顿时脸上泛起灿烂的笑容，她拉着蓉贵妃那绣满牡丹花的衣袖，轻轻摇了摇：“还是嫂嫂你好，这样关心我！”

　　蓉贵妃笑了笑：“大长公主，这是应该的。”

　　慕容皎似是无意间低头，瞅见了蓉贵妃那雪白的手腕儿上正佩戴着那只做工粗糙的雕花铜镯。她立即作出一脸新奇模样：“嫂嫂，你这镯子，可真是别致呀！”

　　蓉贵妃抬起手腕凑到慕容皎眼前，随意地晃了晃，笑着解释道：“这个，不过是俗物，入宫前随手买来的，我瞧着样子着实喜欢，便留了下来。”

　　慕容皎叹道：“呀！我和嫂嫂可真是有缘，连喜欢的东西都很像呢！”

　　蓉贵妃一怔：“大长公主，您说什么？”

　　慕容皎立即伸出自己的手腕，拉开衣袖得意洋洋地露出了从高贵妃那里得来的铜镯。

　　她扬起柳眉，露出了一脸天真无害的表情：“嫂嫂你看，你看呀，我也有只铜镯子！还别说，这两只镯子长得可真像呀！嫂嫂，你说，这莫不是一对儿？”

　　“是有些像呢，”蓉贵妃抬头望着她一笑：“就是不知，大长公主是从何处得来这铜镯子的？”

　　慕容皎道：“今早我在御花园散步，瞧见地上有个什么物件儿半埋在土里，我还纳闷是个什么东西呢。刨开一看，竟然是一枚铜镯！擦洗之后，还挺好看的，上面还雕着小花儿呢，嫂嫂，我戴着好不好看呀？”

　　说完，慕容皎抬起手腕在蓉贵妃面前晃了晃，接着她将铜镯又凑到自己的眼前，自顾自欣赏了起来。

　　蓉贵妃笑靥如花：“大长公主戴上当然好看啦！”

　　慕容皎激动握住蓉贵妃的手：“既然嫂嫂那般喜欢这款铜镯子，这只我就送给嫂嫂啦！正所谓好事成双嘛！就当是此前冒犯嫂嫂，给嫂嫂赔不是了！”

　　蓉贵妃连忙推辞道：“大长公主，这可如何使得？”

　　“嫂嫂何必如此见外呢？”慕容皎撇了撇嘴，颇为不满地望着蓉贵妃：“都是自家人，嫂嫂就不要客气了，快收下嘛！收下嘛！”

　　蓉贵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软着嗓子好声说道：“好好好，大长公主莫要生气。”

　　“那嫂嫂是答应啦！”慕容皎立即从腕上摘下铜镯，塞到了蓉贵妃的手中。

　　“嗯，”蓉贵妃将雕花铜镯收入衣袖中，又抬头望着她一笑：“大长公主以如此精美的礼物相赠，我这个做嫂嫂的，自然是应当回礼的。”

　　慕容皎对她摆了摆手：“不过是个小物件儿罢了，嫂嫂何须如此见外，我看回礼就不必了吧。”

　　“那哪行呢！”蓉贵妃立即唤来了一名橘衣宫女，吩咐道：“去！将本宫最喜欢的那支掐丝花冠金簪取了来，呈给大长公主！”

　　“是，蓉贵妃娘娘。”橘衣宫女应声而去，不过一会儿，她便端着一只铺了红色布绸缎的黄金托盘，快步从里屋走了出来。

　　慕容皎执起托盘中的金簪，凑到眼前仔细一看。这支掐丝花冠金簪约摸三四两重，掐丝珐琅打磨精细，花冠图案极为生动，一看便是烧制工艺绝佳的上品，只是这簪尾十分尖锐，乍看竟像一根金针。蓉贵妃平时将这簪子插在头上，也不怕误伤了自己？

　　慕容皎面露惊喜之色，叹道：“嫂嫂送我如此贵重的礼物，对我可真是太好了！小妹多谢嫂嫂了！”

　　宋蓉蓉连忙道：“先前大长公主不是还叫我不要客气见外么？都是自家人，这会子大长公主您倒又和我客气起来了。”

　　“嗯，嫂嫂说得对！”慕容皎将大金簪子收入了衣袖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日我来嫂嫂殿中已叨扰多时，府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这就先别过了，改日我再来看望嫂嫂。”

　　“好。大长公主，我这就送您出去。”宋蓉蓉拉起了慕容皎的衣袖，二人相视一笑，好一番姑嫂情深的模样。

　　一路上，慕容皎和蓉贵妃有说有笑，气氛其乐融融，二人并肩而行，一起走出了这座金碧辉煌的芙蓉殿。

　　慕容皎道：“好嫂嫂，小妹这就先行告辞了。”

　　蓉贵妃道：“大长公主，下次要记得再来哦！”

　　“一定！一定！”慕容皎朝她挥了挥手，笑着说道：“外边儿风大，嫂嫂可别吹坏了身子，快回去吧！”

　　蓉贵妃也扬起了她那绣满牡丹的两只阔袖，一边对慕容皎挥舞着，一边笑着喊道：“大长公主，您慢走！下次再来！下次再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