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巷十八号》蜉蝣负屃

9、第九章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旁边的狗腿子暴跳如雷，凶神恶煞的指着温墨兮鼻子。
　　他顺手一指：“厕所在那边，请自便。”
　　“你完了！”狗腿子丢下这句话，偷偷瞟了眼身旁的苦瓜脸。
　　苦瓜脸名叫苟小伟，因这姓氏令他总觉得被这世界侮辱，所以没少跟人干过架，生平最恨别人叫他“苟哥（狗哥）”。仗着父亲是市长秘书，家里颇有点权势，在学校内外横行霸道，誓要做毁天灭地混世魔NO.2。
　　苟小伟看向温墨兮，脸上的沟壑越发深刻。他用手指风流倜傥的滑过炸毛的刘海，蠕动着嘴唇：“这一届的新生都这么不懂规矩？”
　　文攸宁见二人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展开全武行，他轻轻扯了扯温墨兮袖口，低声道：“温同学，算了吧。”
　　“算什么算？”苟小伟挥臂就把文攸宁推到在地，盯着温墨兮满脸的不可一世：“像这种没规矩的，就该教教怎么做人。”
　　文攸宁的倒地引来周围所有人关注，三两成群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大家对这种校园霸凌似乎再熟悉不过，或许是对霸凌者充满了畏惧感，也许更怕惹祸上身，没有任何勇士愿意站出来阻止这一切。
　　毕竟当英雄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放在不同的处境下来衡量，终归是不划算的。
　　除了身处漩涡中心的两人，其余旁观者均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戏者模样。
　　食堂大妈为此早已见怪不怪，她见后面的人迟迟不敢上前来，便用铁勺敲的菜盘叮当作响，呵斥道：“后面的，还打不打啦！”
　　排在他们后面的那位大兄弟，一张脸憋的通红，最终还是犹豫着越过这场纷争，逃一般扑向了窗口。
　　温墨兮不疾不徐的扶起摔倒在地的文攸宁，转向苟小伟时满脸平静，但任谁都能看出，那藏在平静之下的波涛汹涌。
　　“道歉。”他言简意赅，脸上不见半点善意。
　　“啊？什么？”苟小伟表情夸张，开始装聋作哑。
　　一旁的文攸宁早已瑟瑟发抖，快吓成一张正宗苦瓜脸，他颤抖着手臂拽了下温墨兮的袖口，示意对方就此打住：“算啦，我没事的。”
　　见不得此人装神弄鬼的模样，温墨兮反手一个餐盘，直接糊他脸上。哐当一响后便是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餐盘落地后还在哐哐作响，而苟小伟则痛不欲生的捂着鼻子一顿乱嚎。
　　“啊，不好意思，手滑了。”温墨兮弯腰捡起餐盘，极其斯文优雅。
　　这一波操作惊呆了场内所有观众，更惊掉了身旁两位当事人的下巴。狗腿子张着一张能塞下鸡蛋的嘴，满脸不知所措。
　　“他妈的，臭小子你活腻了吧！”
　　话音刚落，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拳落在温墨兮脸上，苟小伟戾气冲天的又接连落下好几拳，恨不得当场把对方揍个半死不活。谁知对面并不是个省油的灯，反击那几下揍的他眼冒金星，还没吃上饭都要开始吐了。
　　当初挑中温墨兮，就是看他一副金贵少爷样，文文弱弱的瞧上去贼好欺负。本以为选了坨可口的五花肉，没想到却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害他丢了面子还磕崩了牙，这笔账不讨回来他誓不为人！
　　两人打的不可开交，狗腿子本想加入其中，尝试混进去的他被莫名扇了俩耳光后，只得委屈的捂着脸瑟缩在一旁观战。
　　散落一地的餐盘咣当作响，文攸宁心急如焚，两眼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
　　晚风拂面，天边残阳似火，操场上还有人在热火朝天的打着篮球。少年配夕阳，青春无限好。
　　手捧文同学请的土豪奶茶，就着泡椒牛肉面的酸爽，再看一眼天边的落日余晖，温墨兮的惬意简直要溢出五官。
　　文攸宁吸了口奶茶，怯懦的问道：“今晚你不会真要去吧？”
　　一口奶茶下肚，甜蜜从胃部划分到四肢百骸，他嘴角一勾：“傻子才去。”
　　得到这个回答，文攸宁暂时松了口气，他看着对方脸上的淤青，再次劝说道：“真的不用去医务室吗？”
　　对方连连摆手，嬉皮笑脸显得格外不正经：“没事没事，都是小意思，再这样发展下去，我都快成医务室的常客了。”
　　幸亏教导主任这周出差，否则他们得在耻辱榜上霸榜一周。在副校长办公室见识了温墨兮颠倒黑白的封神演技，文攸宁佩服的五体投地，苟小伟则全程见了鬼般的神情，怀疑这人是不是被自己一拳抡成了傻子，完全忘了辩解。
　　拗不过他，文攸宁只好作罢，却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份人情。
　　天边还剩最后一线橘红，头顶苍穹已经挂上了点点繁星。街边车水马龙往来不息，小巷深处的网吧里同样人声鼎沸。
　　“老大！”小胖子照样雷厉风行，一嗓门喊来了周围一群人嫌弃的目光。
　　非主流也在其中，他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投向对方，优雅的吐出一口厌烟雾：“你能不能别每次出场都一惊一乍的？”
　　“当然不能。”小胖子说着，毕恭毕敬的将一份打包的炒饭放在穆辞君跟前，满脸都是自豪：“这是为了表达我对老大的尊敬。”
　　非主流白眼一翻，继续醉生梦死的吞云吐雾去了。
　　非主流名叫蒋非云，父母离异，懂事起便跟着外公外婆生活，虽然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总觉内心空虚，成天都在花样百出的混日子，与穆辞君有着过命的交情。
　　小胖子大名王胜意，家中经营着一家二手车行，顺带做点其他副业，收入还算可观。因父母常年忙于生意，疏于管教，被爷奶带大的孩子多半都是溺爱，所以逐渐养成了如今狂放不羁的性格。
　　别人叫他王小胖都能乐意接受，却特反感被叫本名，只因他觉得这名娘兮兮的，与他如今这身份地位实不匹配。整条街除了他爹妈敢叫他大名追着他打，其余叫过他大名都是他狂追人家一条街。
　　似乎每个人的童年都有位姓王的胖子存在过，而在后来的生活中也总能遇到形形色色姓王的胖子。
　　王胜意对穆辞君的迷之崇拜，皆源于一次稀松平常的校园斗殴。
　　刚升上初三的王胜意是位叛逆少年，见人不爽总要干上一架才能抒发心中愤懑。当年西四有位拽上天际的校霸，校内横着走，校外无恶不作，王胜意虽然叛逆却满腔热血，见不惯此人经常欺负弱小，在某次对一位弱不禁风的美少女仗义相救后，便与这校霸结下了梁子。
　　二人相约天台，誓要分个高下，一决生死。怎奈他空有力气不带脑子，对方带了一群人，将他按在地上摩擦。虽然打不过，但骨气尚在，被揍的鼻青脸肿也不跪地求饶。
　　他心中的天神，便是在此刻闪亮登场。
　　“吵死了。”这是穆辞君登场时说的第一句话。
　　他睡眼惺忪的看着眼前这群热血少年，不紧不慢的打了个哈欠。本想在天台午睡，结果却来了群掐架的，将他平静的午休彻底搅乱。
　　夏日午后阳光慵懒，将人也烘烤的倦意缠身。穆辞君懒洋洋的厌世脸不知触碰到校霸什么痛点，让对方觉得自己受到了十万点的暴击侮辱。
　　双方莫名其妙展开一场搏斗，穆辞君则顺理成章让所有人躺平。
　　他走近王胜意，居高临下的俯视他，语气平淡不带任何感情：“站的起来吗？”
　　王胜意抬头望向这个逆着光的少年，他冰冷狠戾，高高在上，却挡不住身后溢出的万丈光芒。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神祇，一位身披金甲的战神降临人间。
　　那天穆辞君只是顺便出手，解决一群打扰他午睡的小混混，没想到王胜意被自己中二的心牵着鼻子走，硬要跟在他身边鞍前马后，认定了这个老大。
　　“老大，跟你说个八卦。”王胜意坐在穆辞君身边，笑的贼兮兮的。
　　穆辞君淡淡回应了一声，倒是另一边的蒋非云兴趣还大些：“有屁快放。”
　　“老大，你还记得之前扒拉你衣服那小子不？”
　　此话一出，蒋非云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只见穆辞君几不可闻的眨了眨眼，手头的动作却没停下。
　　“听说那小子今天摊上事了，在食堂被苟小伟给揍了一顿。”
　　听及此处，穆辞君一个手抖，刚夹起的肉瞬间掉回碗里。一旁的蒋非云目光微妙的扫过他的脸，不禁挑了挑眉。
　　王胜意压根儿没注意这些细节，炮语连珠开始了自己的演讲：“华仔当时就在现场，那叫一个激烈，餐盘满天飞，最后还是出动了保卫，才平息这场战乱。苟小伟你还记得吧，就是当年西四那个总喜欢调戏女生的猥琐男，虽然我特想收拾扒拉你衣服那小子，但更讨厌这个狗崽子，这回我还是站这小子。听华仔说，狗崽子还放话今晚天台决一生死，得罪了这厮，以后他的日子怕不好过了，只能自求多福。老大，老大你在听吗？老大？”
　　见穆辞君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王胜意不知他听进去多少，但总觉得他家老大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夜幕降临，星辰稀疏，月色皎洁如水，天边有风袭来，吹的天台上的人一阵颤栗。
　　“阿嚏！”苟小伟擦了擦鼻子，心烦意乱的薅了下额前纷飞的刘海。
　　身边一众手下在风中站的东倒西歪，有人小声问道：“伟哥，那小子是不是不来了？”
　　立即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那小子肯定怕了！”
　　此时，教室内有些昏昏欲睡的温墨兮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引来周围同学频频侧目。
　　苟小伟皱着张苦瓜脸，越想越愁苦。大仇尚未得报，岂能如此便宜这小子。
　　“兄弟们，跟我去那小子班上堵他。”苟小伟一声令下，双手插兜就要离开。
　　“大哥，你看，是不是那小子来了！”
　　黑暗中，借着朦胧月色，只见一个身影缓缓走来。
　　苟小伟摩拳擦掌，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那黑影渐渐走近，终于在夜色中显露一丝端倪。
　　王胜意看着眼前这群目瞪口呆的人，满脸嘲讽：“什么表情？见到本大爷我被吓得说不出话？”
　　苟小伟左顾右盼一番，急忙询问：“怎么是你？”
　　王胜意呵呵一笑：“怎么就不能是我了？”
　　“不是，你来干什么？”
　　“咋的，我就不能来啊，天台是你家的？爷爷我来赏个月，还要经过你同意啊？”
　　苟小伟特想往对方嚣张欠扁的脸上招呼一拳，但念在他和穆辞君的关系，也只能在脑内过过瘾便作罢。
　　“咱们走！”苟小伟对王胜意扔去一个“你有种”的眼神，领着手下悻悻离开。
　　见人离去，王胜意摸出手机，立即给穆辞君发去消息。
　　老子就是王：那小子没来！
　　当穆辞君收到这条消息时，他已经在自家附近转悠了好几圈，惹得某位大妈探头看了好几眼，以为是哪里来的流窜人员。
　　收到消息，他抬头看了看星空，竟觉得今晚夜色格外迷人。
　　踩着月色，他慢条斯理的往家走，却在大门口与某人碰了个正着。
　　二人皆是一愣，忽就定在原地，无法再往前挪动一步。
　　冷白的月光洒在二人中间，朦胧如纱，仿佛隔了条银河。他们在河畔对望，越不过也不肯再近分毫。
　　温墨兮惊讶居然能在这个时间段见到穆辞君，这位大神总是神出鬼没，平常这个点还不知道在哪里风流快活。
　　穆辞君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充满了探究的意味，尤其在脸上辗转反侧，看的他一阵心悸。
　　“哟！这不是小君嘛，今天回来这么早？”一位中年妇女从二人身旁经过，往穆辞君投去和蔼的笑。
　　“周姨。”穆辞君朝她点头，以示回应。
　　趁两人说话期间，温墨兮目不斜视，打开门径直走了进去。刚准备反手将某人关在门外，谁知对方却眼疾手快跻身进来，在经过他身侧时，肩上那书包跟没长眼似的，嗖一下砸到他胸口，差点震出内伤。
　　“穆辞君！！”
　　温墨兮一路撵在人身后，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像是要扒了对方一层皮。
　　温婉循声而来，见两人一前一后回来，怔愣几秒后立马喜笑颜开。
　　她脸上笑开了花，柔声道：“你们一起回来的啊？”
　　哪知穆辞君压根儿不搭理，雷厉风行就上了楼，丢下一脸懵逼的温婉还摸不着头脑。
　　莫名挨了一下的温墨兮想冲上去讨个说法，却被温婉半路拦下：“怎么回事，你俩闹别扭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有病！”
　　温婉这才看见他脸上又添新伤，睁大了眼睛惊呼道：“你俩又打架啦？！”
　　正在气头上要找某人决一生死的他忽然偃旗息鼓，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挤不出半个字。
　　见他这做贼心虚的模样，温婉默认二人就是打了一架，立马又对他进行了爱的教育。
　　温墨兮内心憋屈，白天挨了打，晚上回来还要受这位活阎王的气，这种糟心日子，他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翌日，天色昏沉，北风呼啸。
　　南一附近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肆虐的狂风中暗藏杀气。
　　三道身影在杀戮的风中登场，自远方迈着狂野的步伐，最终驻足在南一校门外。
　　为首那个身形瘦削，紧身衣加紧身裤的社会哥造型，将他衬的如同风中摇摇欲坠的电线杆。
　　他左手的石膏尤其显眼，却丝毫不影响他单手插兜，换着姿势装逼。他撩了撩蓬松的刘海，与一位大腹便便的保安隔着条小马路深情对视。
　　当保安摸出对讲机时，三人自觉的退到一侧，蹲在地上开始画圈圈。
　　手下A一脸天真：“大哥，怎么办，要不然还是撤？”
　　手下B削了手下A：“你个傻逼！一天到晚光想逃跑，你想想大哥的手。”
　　手下A醍醐灌顶：“噢对！今天不把那小子手卸了，都对不起大哥躺的这半个月医院！”
　　手下B：“你个智障！这是能说的嘛！那是大哥中了姓穆那小子的奸计！”
　　石膏手画了半天圈圈，忧郁的眼神在往来的人群中来回搜索，一眨眼便锁定了看上去很傻很天真的温墨兮。
　　“你俩，去把那小子给我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