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巷十八号》蜉蝣负屃

3、第三章

　　八月末，时值盛夏，热浪扑面。路上行人脚步匆匆，一脸生无可恋。
　　窗外骄阳似火，温墨兮坐在冷气十足的奶茶店里，和两个基友聊的火热。
　　温温大魔王：听说你们要去的北二是钢铁管理制度？
　　晏仔：啊啊啊！！！你不说还好，一说又揭开了我未好的伤疤QAQ！！！
　　张天师：本尊掐指一算，应是命中有此劫-.-
　　晏仔：张神棍，你特么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张天师：只因卦象如此。
　　晏仔：你滚QAQ！！！！！！！
　　温温大魔王：听说不仅制度特别严谨，校服的审美也特别奇葩，并且特别强调所有学生都得统一外形标准，寸头将是你们的最终归宿-0-
　　晏仔：跪谢！你居然连用了三个特别！！！QAQ
　　张天师：……
　　温温大魔王：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干巴爹！
　　晏仔：谢特！你以为本大爷想！都是咱家那老头逼的T.T
　　张天师：缘分天定。
　　温温大魔王：进去以后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
　　晏仔：滚犊子！我都想穿过屏幕来掐死你！
　　张天师：温施主，人言否？
　　温温大魔王：不逗你们了，言归正传，今晚七点，老地方~
　　晏仔：欧克OvO
　　张天师：收到！
　　晏仔：那个，弱弱问一句，你们新学期计划和假期读书心得写了吗？
　　温温大魔王：你...没写？
　　晏仔：………………
　　晏仔：QAQ！！！！！
　　温温大魔王：明天报道呀大哥...
　　晏仔：决战到天亮！！！
　　温温大魔王：……
　　张天师：……
　　这座地处西南的城市名为落英市，是个千年古城，曾因繁花时节的落英缤纷而闻名，故此取名落英。
　　该市一年四季都有繁花盛开，景色怡人。在上过一次国家新闻频道后，身价暴涨，房价物价也跟着翻了几番。
　　落英有五所名校，温墨兮所去的南一，和他基友所去的北二，便是其中佼佼者。
　　在落英，一直流传着一句顺口溜：南一，北二，东三，西四，中落大，择一家，顶呱呱。
　　取名之随意到无言以对，编顺口溜的人更是闲的蛋疼，活像啃多了中二武侠小说。
　　其中南一北二的斗争从建校以来便从未停止过，明面虚与委蛇，暗中嗤之以鼻。为何相爱相杀，皆因一段口口相传的坊间八卦。
　　据说两位校长曾经都是叱咤文坛的天之骄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才气四溢，跑个八百米都不带喘气。两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桃园结义后便从此沉溺于学术的海洋，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本以为是段才子携手共进的佳话，结果最后谈劈叉了。两人从一拍即合发展为一拍而散，此后老死不相往来。两所学校明争暗斗的祸根，从此便被种下。
　　南一钟爱散养学生，北二则恰恰相反。校长或许受过什么刺激，在军事化硬派管理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选择北二，如同选择地狱模式。能否通关，全凭造化。
　　旁边那桌女生窥视许久，终于有个胆大的，扭捏着来到他跟前，吞吐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同学，我朋友想要你的Q·Q号。”
　　消息的滴滴声恰到好处响起，温墨兮举起手机在她眼前晃晃，扑闪着一双无辜的桃花眼，毫不脸红的说着瞎话：“女朋友查岗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宛如暴击，女生刷一下红了脸，皱眉撇嘴立刻撤退。
　　他心中说着抱歉，随即点开群消息，之前撕心裂肺遁走的晏寻忽然诈尸。
　　晏仔：盆友们！！！
　　晏仔：人呢？？？
　　晏仔：冒泡冒泡冒泡……
　　张天师：？
　　温温大魔王：作业写完了？
　　晏仔：放肆！跪下谢罪！
　　温温大魔王：你确定？
　　晏仔：啊啊？什么？怎么了？
　　张天师：拙劣的演技...
　　温温大魔王：当我瞎呢？
　　晏仔：咳咳！言归正传，给你们分享一个惊天大八卦！
　　张天师：哪种八卦？
　　温温大魔王：强行转移话题-.-？
　　晏仔：听说那个穆辞君要去南一！！！！
　　张天师：这位施主是何许人也？
　　温温大魔王：谁？不认识。
　　晏仔：你们消息都这么闭塞么？他就是西四出来的大魔王，人称毁天灭地混世魔，当时他的名号都传遍了我们东三！传闻他刚升入初三时，优秀学霸一夜间就转了性，辱骂老师，殴打同学，坏事做尽。那一年他劣迹斑斑，被强制性留了一级，所以才机缘巧合和我们同一届升上高中。
　　张天师：一夜间转性，莫不是邪灵附身？
　　温温大魔王：像极了校园言情小说男一，所以呢？
　　晏仔：所以才叫你要小心啊！！！他可是个人见人怕的大魔王啊！当初不确定他要去哪所学校，我还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后来因为没去成南一又郁郁寡欢了许久，到现在忽然发现北二其实挺好的！感谢校长拒收，我爱北二！！！
　　张天师：你这情绪转化的颇为离奇。
　　温温大魔王：有多可怕？恶鬼吃人呢？
　　晏仔：哼，说不定就吃你！关于他的传闻可多可吓人了！嘤嘤嘤~你一个人要保护好自己啊QAQ
　　温温大魔王：哭丧呢……
　　温温大魔王：吓人？青面獠牙？
　　晏仔：等等！我去他们学校贴吧找一下，这号人物肯定有照片！
　　晏寻发完这一句，群里瞬间安静下来，估计真找照片去了。
　　温墨兮向来对这种八卦不感兴趣，对于这类校园传说，他更是避而远之。
　　毁天灭地混世魔，如此中二的称号，叫你一声你敢答应么？
　　“叮咚！欢迎光临！”
　　冷饮店的感应门铃发出声响，有人推门而入，冷气携裹着盛夏的风，沾了些早桂花的淡香。
　　萎靡不振的花痴们顿时来了精神，星星眼里迸射出豺狼般的光。
　　那人经过温墨兮身旁时，备注为“温婉大美女”的电话正好打来。
　　电话接通，一个悦耳女声传出：“小兮，这边已经收拾妥当，等你回来就出发。”
　　“好，我这就回来。”似乎言犹未尽，他又补了一句：“真要搬过去么？”
　　“我意已决，胆敢抗旨？”
　　“小人不敢，只是想让太后您三思而后行。”
　　“信不信本宫把你打入冷宫？”
　　“妈，你好狠的心。”
　　温婉似乎已经憋不住了，那边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笑过后，她带了些哄人语气道：“不是都说好了么，可不许反悔啊。”
　　他败下阵来：“好了，我不反悔，谨遵太后懿旨，这就摆驾回宫。”
　　温婉得胜后又叮嘱几句，便满意的挂掉电话。
　　温墨兮一脸生无可恋，即将寄人篱下，实非他愿。
　　上周房东突然发难，租金跟着这疯涨的物价一飞冲天，温婉与对方谈判多次未能成功，索性脾气一上来决定直接走人。
　　那时温墨兮曾一脸天真的问他母亲：“妈，我们要露宿街头了吗？”
　　她母亲神秘一笑：“不，咱们有一个好去处。”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所谓的好去处，不过是一处位于老城河边竹马巷的老房子，户主是个独身老头，长年一人居住，房子空着嫌浪费，便拉了个人搭伴。
　　用温婉的话来说，族谱往上翻翻，老头和他们家还沾亲带故。人家瞧着母子俩孤苦伶仃，所以义不容辞伸出援手。
　　温墨兮的理解是，一个村出门就叫哥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想趁火打劫。
　　“最重要的是，那里租金便宜，而且离你学校又近。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肯定会予以支持的，对吧？”
　　温婉语重心长的一句话，把温墨兮尚未说出口的反驳全部扼杀在摇篮中。他甚至来不及反抗，就被自家亲妈填进了坑底。
　　这个独自拉扯他长大的女人，有时也任性到让人头疼。
　　温婉的坚强一直感染着温墨兮，他知晓她的软肋与铠甲，直至懂事起便一直都不让她再过多操心。
　　所以，他默默安慰自己，就当在渡劫吧……
　　三人小群再次诈尸，应是晏寻找了圈照片，回来报告成果了。
　　温墨兮点开就瞧见晏寻在群里疯狂刷屏，那几排齐刷刷的感叹号，看得人一阵疯癫。而最后，他仅用“暴殄天物”四字，结束了这匆匆而来的迷惑行为。
　　真见鬼了？
　　他将消息翻到最上面，一张加载进度到10％的图片还在卖力转圈。图片中的主角初显端倪，而这端倪仅仅只是一簇随风飘扬的黑发。
　　这黑发桀骜不驯的翘着，很是张狂，每根发丝都被赋予了我很拽的灵魂。
　　这位的尊容似乎自带信号屏蔽器，进度条转到12％就死了个彻底。
　　为了挽救信号，温墨兮准备起身走人，刚迈出右腿，只觉脚上一痛，不知被谁踢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庞然大物顷刻间倒地，在他眼前摔了个扎实的狗吃屎。
　　温墨兮：……
　　时间突然凝固，人声沸腾的店里霎时鸦雀无声，所有活物被这极具观赏性的一幕吓到，懵的彻底。那桌星星眼花痴被惊掉下巴，活像见了鬼。
　　一起见鬼的还有刚好推门而入的小眼镜。谁能想到进门买个冷饮，就有人五体投地的冲自己行了个大礼。
　　他手足无措的立在门边，在“扶与不扶”这个深沉的哲学问题中纠结的涨红了脸。
　　温墨兮默默收回罪魁祸首的右腿，一脸无辜的盯着那人埋在珍珠奶茶里的后脑勺，顺理成章的加入了这场集体默哀。
　　一秒……
　　两秒……
　　三秒……
　　那人许是摔懵了，熬过三秒仍旧保持原状。他一身黑衣，领口那一块已经被洒出的奶茶洇湿了大半。
　　“杵在这不进去干嘛呢？”
　　一个极为聒噪的声音打破僵局，只见一杀马特小胖子从小眼镜身后跻身进来，在见到地上那具瘫着的“尸体”时，一同加入了见鬼行列。
　　“老大！！！”
　　小胖子一声惊呼，身手敏捷的朝地上那人扑了过去，嗷嗷嚎叫表情十分生动。
　　地上那位兄弟似乎是被这动静吵醒，翘了半天总算有了活过来的迹象。他双手撑地，缓缓抬起了埋在奶茶里的头。
　　黑发被奶茶浸湿贴在脸侧，遮住了半张脸，水渍顺着他略显锋利的下颌线滴落到地上，再看一眼都是惊心动魄。
　　他的左耳戴着一枚细小的黑色耳钉，那黑曜石般的材质闪着晦暗不明的光，为他平添几分桀骜与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啧，色令智昏……
　　趁对方还在懵逼中，温墨兮毅然起身，飞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心中辩解，瞧瞧大兄弟那慑人气场，还带了个小弟，铁定不是良好市民，若非自己溜得快，否则明早新闻头条就是他被弃尸荒野。
　　那位横遭此祸又背锅不良少年的受害者，揉了揉饱经摧残的脑袋，目光追随着那抹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格外不爽的眯起了眼睛。
　　温墨兮回到家，迎上温婉大美女那一张灿烂笑脸时，才从幻想世界中恢复理智。
　　他这才注意到，温婉身边站了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对方虽已过而立之年，却隐隐可见年轻时的风姿，加之名贵衣饰的装裱，更显得他贵气逼人，与暴发户有着天堑般区别。
　　温婉落落大方介绍道：“小兮，这位就是我和你提到过穆逍叔叔。”
　　温墨兮恍然，这位穆逍貌似也是温婉常念叨的沾亲带故的亲戚之一，据说对方早年经商，现已富甲一方，是落英身价百万的富商之一。
　　“穆叔叔好。”温墨兮装起乖来，谦和有礼到人见人爱。
　　“好好好，这就是墨兮吧，果然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瞧就是人中龙凤。”
　　穆逍是个生意场上混惯了的人，说起话来十分悦耳。
　　“可不，我儿子可是全世界最帅的男人。”
　　三人寒暄几句便上了车，车是穆逍开来的，母子俩的东西本就不多，一个商务车就能轻松装下。
　　路上，温墨兮偷偷问温婉，为什么来的人是穆逍。温婉只答穆逍与那老头认识，顺道送他们过去。
　　温墨兮嗅着这里面似乎藏着秘密，但温婉不愿多说，他也老实的不再多问。
　　途中，穆逍忽然想到要回家稍一些东西，所以几人便临时改道，先去了穆逍家。
　　越往他家开，温墨兮越有些心慌。他右眼皮跳的格外凶残，似有大凶之兆正在前方恭候他。
　　车辆驶入一片富人区，最后稳稳停在一幢富丽堂皇的别墅前。
　　几人刚进到屋内，家里的女佣便急急跑来，疯狂朝穆逍使着眼色。
　　穆逍似乎读懂其中含义，笑容顿失，右眼一阵抽搐。
　　见他这副滑稽过头的表情，温墨兮忍住笑，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客厅坐了一个人，那人正慵懒的陷在沙发里，手中拿着瓶咖啡，偶尔喝上一口。
　　虽然只露出侧脸，但那个侧脸已足够令温墨兮心惊肉跳了。
　　他仿佛前不久，才见过这张脸，当时这张脸挂满了奶茶，他还为这绝美侧脸而惊叹一番。
　　尤其那枚黑色耳钉，闪着令他心惊胆战的光。
　　方才还在心中嘲笑穆逍的他，此时也跟着右眼一阵抽搐。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果然是有大凶之兆。
　　“什么时候回来的？”穆逍脸上的笑意垮了几分，语气比之前淡漠许多。
　　“刚才。”那人回答的毫无感情，声音倒是格外好听，刻意压低的嗓音非常蛊惑人心。
　　“刚才回来的，怎么我没看到你？”
　　“走的后门。”
　　穆逍眉毛一抽，这无厘头的答案让他颇为恼火。
　　“你自己的家你走什么后门？”
　　“不见得这是我家。”
　　穆逍有种想立马送客的冲动：“不是你家你回来干什么？”
　　“回来拿东西。”他说着，目光扫过温婉，语带嘲讽：“顺便看戏。”
　　“穆辞君，你给我好好说话。”
　　嗯……穆辞君？
　　这名字颇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在哪里呢……
　　啊……好像，毁天灭地混世魔……
　　？？？！！！
　　沙发上那人闻言起身，迈开步子不紧不慢的朝他们走来。直至走到他们跟前，温墨兮才看清他的模样。
　　这是一个瘦高的男生，比他高出快一个头，压迫感十足。他肤色偏白，眉骨往上那块紫红色的淤青格外显眼，刺目到不敢直视。
　　对方浅棕色的眼珠看上去有些冷淡，眼神略显散漫，不苟言笑时脸臭的特别欠扁。
　　他的目光落在温墨兮脸上，稍作停顿便开始往下打量，直至落在脚上，他略微不爽的眯起了眼睛。
　　温墨兮曾经听自己母亲提过一嘴，穆逍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儿子，是个混世小魔王。眼前这位脸臭到宛如吃了翔的人，想必正是那位传闻中的不孝子。
　　嗯，他是穆逍的不孝子，也是冷饮店的受害者，更是那位传说级别的大魔王。
　　这跳脱的身份牌，这魔幻的剧情发展，让温墨兮再次确认今天诸事不宜。
　　“穆辞君，没听到我叫你吗？过来给你温姨问好。”
　　父子俩摆着同款臭脸，穆逍示意穆辞君赶紧滚过去。
　　穆辞君闻言，饶有兴趣往那边转身，挑眉看着二人，一脸戏谑。
　　趁这机会，温墨兮默默背过身，摸出手机时有些手抖。点开群消息，那张只有五分之一的图片终于加载完成，他迫不及待的点开大图，心中如擂鼓喧嚣。
　　一样的黑发，一样的脸，只是照片中的人比起现在要稍显稚嫩一些，嚣张程度却丝毫不比现在逊色。
　　他随意坐在学校操场的栏杆上，潇洒恣意中透露出一股给爷死的装逼劲，活像中二少年装起了深沉。
　　嗯，这就很尴尬了……
　　就在温墨兮盯着那张照片走神时，一个极具磁性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拍的不错。”
　　他如同被雷劈个正着，浑身都打了个颤栗。最终如临大敌般抬头，对上穆辞君那双自带嘲讽的眼睛。
　　果然是有大凶之兆……
　　不知对方欣赏了多久，自己方才那丰富多彩的表情应是被尽收眼底了。即便温墨兮是个装乖小能手，现在也开始绷不住了。
　　他扑闪着无辜的眼睛，用尽全力挤出一个假笑：“嗯，其实这是个误会。”
　　穆辞君一挑眉，仿佛看了场喜剧：“哦，误会。”
　　嗯，你看，这误会它确实来的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