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巷十八号》蜉蝣负屃

18、第十八章

　　什么？玩？
　　他准备好了一肚子嘲讽的话，可话刚到嘴边，却又想到他们还在冷战，就这样搭理他显得自己十分掉价。
　　与他愤怒对视两秒后，他冷哼一声，端起桌上那杯奶茶，赌气般喝了起来，将身旁人视作空气。
　　穆辞君没再继续说话，却也没有离开的打算。他安静的坐在温墨兮身边，如同一位陪伴多年的老友。
　　温柔的吉他声响起，一段悦耳的前奏结束，台上的歌手开口唱起了婉转的歌谣。
　　歌声悠扬，飘荡着落到了他们这里。温墨兮就这样听着，情不自禁入了迷。他仿佛跌入一场前所未有的幻境，这一刹那，他竟生出一种与穆辞君相识已久的混蛋念头。
　　在这歌声中，他们并肩而坐，不再争吵，没有隔阂，似乎一回眸，就能与身旁那人相视一笑，前朝恩怨一夕散尽。
　　温墨兮有些恍惚，明明那样厌恶，却无法拒绝他带来的安全感。
　　一曲唱罢，也不过片刻光景，短暂到似乎从未发生过。
　　穆辞君的声音很是时候响起：“从明天起，别再来了。”
　　温墨兮这次终于忍不住了，他将杯子掷在桌上，发出了极为响亮的声音。
　　他皱眉看向对方线条优美的侧脸，不服道：“凭什么？”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对方回过头，面色阴沉道：“那我就告诉你妈。”
　　他一听，顿时来了气，容不得自己被威胁，摆出破罐破摔的气势，道：“你说啊，大不了鱼死网破。”
　　对方实在无奈，像在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你能不能乖一点，别闹了。”
　　“本少爷哪次不乖，再说我什么时候闹了？”
　　“现在。”
　　“血口喷人，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
　　“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回去。”
　　“我不！”
　　“温墨兮！”
　　两人争吵的音量逐渐拔高，引来周围几桌人频频侧目。他们如同两只斗鸡，互相都梗着脖子，火药味渐浓。
　　“哟，这不是小穆同学么？”
　　一个男声传来，暂时打断了两人彼此僵持的局面。他们结束了针锋相对，循声望去，桌前正站着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衣冠楚楚，戴着一副价格不菲的无框眼镜，乍一看颇有点商场精英的风范。但温墨兮总觉得他的笑容里藏着几分油腻，像极了传言中的衣冠禽兽。
　　“林总。”穆辞君冲他打了个招呼。
　　被称作林总的中年男人对他点点头以示回应，目光却不自觉移步到了旁边的温墨兮身上。
　　他赤·裸·裸·的眼神粘在温墨兮身上辗转反侧，笑容愈加灿烂，开口道：“这位小同学怎么从来没看到过？”
　　穆辞君笑着摸了摸他头顶，回答道：“来找我的。”
　　林总眨了眨眼睛：“你同学？”
　　他伸手揽过身边人，让他猝不及防靠到了自己怀中，笑的极为宠溺：“对啊，我的小冤家。”
　　“噢。”林总饶有兴趣的点着头。
　　我靠！这家伙中邪了吧！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到心脏骤停的温墨兮，头顶轰一声炸开一朵蘑菇云。他全身血液瞬间倒流，每一根汗毛蹭蹭立了起来。
　　他呲着牙，张牙舞爪就要推开穆辞君，谁知那看似随意搭在他肩上的手，却像一块焊死了的千斤玄铁，怎么也挣扎不开。就连他刚伸出的手，也被对方死死掐住手腕，整个人被彻底禁锢在他怀里，根本动弹不得。
　　温墨兮誓死不从这个小流氓，他挣扎的多厉害，对方就抱的多狠。两人陷在沙发上你拉我扯，场面竟比那些相依相偎的真情侣，都还要暧昧上几分。
　　“听话，别闹了。”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了些警告的意味。温墨兮把头埋在他胸前，听着他说话时胸腔里发出闷闷的回响，一时间放弃了挣扎。
　　他隔着胸腔，听着那颗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那样鲜活有力。不过刹那，那心脏似乎乱了节奏，而他的呼吸也跟着乱了分寸。
　　见怀中人终于安分了些，他看向了那位被喂了满嘴狗粮的林总，满脸抱歉的笑道：“不好意思林总，让你见笑了，正和我闹别扭呢。”
　　林总悻悻一笑：“年轻人嘛，小打小闹很正常。”
　　“那就不打扰林总了，我们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他便架着魂快没了半截的温墨兮，迅速离开了那里。
　　刚走到外面的巷子里，穆辞君还没站稳脚跟，就被迎面招呼了一拳。这一拳揍的他差点一个趔趄，可见对方用了十足的功力。
　　他揉了揉几近麻木的半张脸，难以置信的看向眼前惊恐万分的某人。
　　温墨兮此时防御状态明显，只要穆辞君敢有任何一丝越矩的动作，他必定让对方断子绝孙。
　　他刚才到底是有些脑袋不清醒，才会那样轻易被人占了便宜。
　　“你发什么疯？”穆辞君强行压制着心中怒火。
　　“我才要问你呢？你刚才耍什么流氓？”只要一想到刚才，温墨兮便气的浑身颤抖。
　　对方一歪头，嘲讽道：“你管这叫耍流氓？刚才你不也挺享受的。”
　　说话间，他快步上前，给了温墨兮一个猝不及防的壁咚。
　　他低头凑近如小鹿般惊慌失措的少年，嘴角扯出一抹痞笑，用极其流氓的语气问道：“难道你不喜欢？”
　　温墨兮抬手又是一拳，却被对方眼疾手快给抓住，像是一拳揍进了棉花里。
　　本打算再逗会儿他，穆辞君往旁边一瞟，眼神立马变得警惕起来。
　　他低头贴近温墨兮耳边，低声道：“别动，他在看我们。”
　　谁？谁在看？
　　温墨兮脑袋里除了懵逼便是问号，他快跟不上这一切迷惑的发展，却难得乖乖听了他的话，没有吵闹。
　　穆辞君侧着头渐渐靠近他，看着那张在眼前无限放大的俊脸，他吓得急忙闭上了双眼。
　　他的鼻尖几乎快触到他的脸颊，低眸看向那对颤抖不已的长睫时，原本平稳的呼吸，渐渐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那呼吸灼热，被它抚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如烈火燎原般，烫的有些撕心裂肺。
　　他的耳朵如同熟透的番茄，若是稍不注意碰到，怕是会滴出血来。
　　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欣赏过这张脸，穆辞君这才发现，温墨兮的左眼尾，长着一颗如星子般细小的痣。
　　哪怕是这样的距离，倘若不仔细分辨，那枚痣也会很容易被忽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温墨兮并不知道那人在研究自己脸上的痣，他屏住呼吸，心脏似乎就快要跳出胸腔。
　　大约过了一世纪那样长，在温墨兮认为自己快要窒息而亡时，面前强烈的压迫感瞬间撤走。
　　他睁开眼，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却看见穆辞君捂着刚才被揍的半边脸，满眼幽怨的看着他。
　　他回以对方凶狠的目光，看来刚才还是揍的太轻了。
　　两人在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极有默契的相伴着，走过每一条灯红酒绿的街道。
　　一路未曾有过任何交流的两人，在走到家门外时，穆辞君终于开口了：“再说一遍，明天开始，别再来了。”
　　温墨兮低着头，赌气般小声嘟囔道：“凭什么你可以去，我就不行。”
　　“因为我不允许。”
　　他立马抬头直视对方，讽刺道：“你还挺霸道啊。”
　　“别试图踏进我的世界，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好好过你的生活，再往前，你会受伤的。”
　　温墨兮一怔，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的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温婉听到门外隐约有说话声，打开门那一瞬间，便看到两位小祖宗站门口大眼瞪小眼。
　　她仿佛觉得自己开门方式不对，愣在那里一时没缓过神，于是从最开始的两人相视，变成了如今三人的面面相觑。
　　她回缓过来，方才迟疑道：“你们俩……？”
　　话还未问完，就被温墨兮强行打断了：“妈，别问了，不是。”
　　看着那俩一前一后进屋的身影，温婉变得更加懵逼了。她啥都还没问，什么就不是了？这不是又是个什么东西？
　　温墨兮躺床上郁郁寡欢，回想起今晚魔幻的一幕幕，他蒙上被子巴不得立刻失忆。
　　他摸出手机，向好友白禾开启了吐槽模式。
　　温：大神，怎么办，我今晚被流氓给非礼了TAT
　　白：那流氓死了没？
　　温：差一点……
　　白：手下留情了？
　　温：下次一定让他入土为安！
　　白：还想有下次？
　　温：……
　　温：大神，你说，如果一个人对你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再往前，就会受伤，这是什么意思啊？
　　白：可能是在拒绝你吧。
　　温：？？？
　　温：什么玩意儿？？？
　　白：不想你离的太近，让你和他保持距离。
　　温：……这样吗？
　　那是否可以理解为，他讨厌我？
　　他气愤的将手机扔到一旁，敢情到最后，成了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在别人眼里，他八成就是一个热脸贴冷屁股的无知傻蛋。
　　从那以后，温墨兮便真的再没去过小雅酒吧。或许因为穆辞君的那番话，打击到他强烈的自尊心，他便赌气般，发誓再也不管那人死活。
　　除夕这天，温婉领着温墨兮回了趟父母家，对于这两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温墨兮从出生便没见过几面。
　　毕竟血浓于水，尽管没见过几面，但温墨兮也能感觉出两位老人应是疼爱自己的。
　　温老不苟言笑，或许因为曾经职业的关系，总爱板着个脸，对家人却有着无言的关心。温母则是老一辈贤惠女性的代表，她聪慧善良，像是一汪清澈的山泉水。
　　倘若温老是一块百折不挠的钢，她便是能令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重要之物。
　　穆逍生意繁忙，大过年还飞了趟国外，家中只有老许和穆辞君两祖孙相伴，多少显得冷清了些。
　　温婉顾忌家中老小，饭没吃就又拉着温墨兮匆匆回到了竹马巷十八号。
　　巷中处处都是鞭炮声，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红灯笼，张灯结彩，好一番热闹景象。
　　老许家门外也跟着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这俩灯笼是老许亲手做的，比别人家的都要精致许多。温墨兮还记得当时为了挂这红灯笼，他和穆辞君意见不合，两人差点打起来，索性便赌气一人挂一边，导致如今两灯笼左右极不协调。
　　平日里皮的人人喊打的熊孩子，往对门院里丢了好几枚炮仗，也没见人出来吆喝。就连整天哭丧个脸的爱哭鬼，也难得的挂上了笑脸。
　　这顿年夜饭吃的还算和谐，或许是酒吧也跟着放假，穆辞君这些天难得没有外出，安心在家当起了乖宝宝。
　　吃过饭后几人聚在一起看春晚，穆辞君看到一半，接了个电话出去，便再也没回来。
　　外面炮竹声轰鸣，越是接近子夜，越是响声震天。但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丝毫没赶跑温墨兮雀跃的瞌睡虫，他看着略显乏味的歌舞类节目，眼皮在疯狂打架。
　　正在他眼皮快粘到一起时，手机疯了般震动起来。
　　许多消息在这个时间段疯狂涌来，都是各位好友发来的新年祝福。他一一回复过后，竟然发现白禾也给他发了消息。
　　毕竟这么久以来，对方主动给他发消息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
　　白：你看到烟花了吗？
　　温：哪有烟花0.0？？
　　白：这外面到处都在放烟花，不看可惜咯。
　　温墨兮伸了个懒腰，缓缓移步到大门口，打算到外面去瞧瞧。
　　门打开的那瞬间，外面惊天动地的炮竹声涌入他耳中，门边还站着一个人，那人正是先前接了电话就消失的穆辞君。
　　见他出来，对方微微一愣，随即便低下头摆弄手机，没有搭理他的打算。
　　温墨兮满脸晦气，正准备离开，却被头顶绚丽绽放的一朵烟花吸引了目光。烟花接二连三升上夜空，将夜幕染成缤纷的色彩。
　　他打消了进屋的念头，在另一边坐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分别在门的两端，静默无言的看着同一片夜空。
　　温：我看到了，烟花真美！
　　白：好。
　　他心中默想着，这样的话，算不算他们一起看了场绚烂的烟火。
　　他凝视着那片天空，烟花将他的脸映的五光十色，连精致的五官也跟着灵动起来。他眼中闪着绚丽的光，如同一个充满希冀的孩子。
　　他将美丽的烟花装入自己眼眶，另一人却擅自将他装进了自己眼中。
　　他终于抬头看向天空时，露出一抹温柔的浅笑。
　　时间变成零点那一刻，温墨兮在铺天盖地的炮竹声中，给白禾发去了一条消息。
　　温：新年快乐！
　　白：新年快乐。
　　似乎光打字还不过瘾，他偷偷看了眼低头看着手机的穆辞君，自言自语般冲无人的空气说了声：“新年快乐。”
　　之后，他转身进屋，在经过穆辞君身边时，对方用仅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瞬间被吞没在漫天的喧闹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他说：“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