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巷十八号》蜉蝣负屃

17、第十七章

　　他缓慢挪动着脚步走到门边，驻足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
　　倚在墙边抽烟那人见他探头探脑的鬼祟模样，吐着烟圈喊了他一声。
　　“喂，小子，干什么的？”
　　被这突然钻出的声音吓了个激灵，他急忙清了清嗓，粗声粗气道：“来玩的。”
　　“你？”那人仿佛看了场喜剧，嘴角止不住扯出嘲讽的笑，“你成年了吗？”
　　他昂首挺胸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怎么没成年就不让进了！”
　　那人笑着指了指门边的一块小告示，上面写着“未满十八岁请勿进入”几个大字，他打趣道：“识字吧？小鬼赶快回家写作业去。”
　　他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为什么刚才那人就可以进去？”
　　对方懵了一秒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穆辞君，立马换上了暗藏玄机的笑，道：“他可和别人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五官长脸上的人么？难不成见他长得人模狗样，所以特别给他优待？
　　按对方的话来揣测，穆辞君应是这里常客。温墨兮将心一横，反正今天他无论如何都要进去一探究竟。
　　“就是他让我来的。”他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他？”那人脸上闪过震惊，片刻后又化为了审视，他盯着温墨兮上下打量好几遍，难以置信道：“你确定他让你来的？”
　　“不信你问他去！”他仰着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他在打一个赌，倘若对方信了，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即使对方不信，趁他前去找人的空隙，他也可以偷偷溜进去。这个赌局无论输赢，他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对方朝里望望，思考须臾，冲他大手一挥，便不再搭理他了。
　　得到特赦后的温墨兮，立马化身成一只小兔子，嗖一下窜了进去。他生怕耽搁一秒，对方就会反悔。
　　里面光线柔和，没有五颜六色的刺眼灯光，也没有他想象中那般乌烟瘴气。大厅中间有个小台子，上面坐了一个人，正弹着吉他唱着不知名的伤感情歌。厅内总共大大小小十来桌，几乎座无虚席。
　　轻柔的歌声回荡在屋内每个角落，这里不似其他酒吧那样嘈杂喧嚣，更像是给人疗伤放松的一处悠闲场所。
　　温墨兮被这惬意的氛围感染，连突然闯入的局促感也跟着减少了几分。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贴着边寻了处最角落里唯一的空位，刚一坐下，便有一位服务生迎上前来。
　　服务生见来人是个看上去尚未成年的少年，狐疑的打量他片刻后，保持着自己良好的职业素养，仍旧微笑着给对方递去菜单：“您好，请问需要什么？”
　　温墨兮接过菜单，本想装出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但翻开第一页就已经令他有些绷不住了。看着那一排排从未听过的酒品名，以及后面那一串令他频频咋舌的价格，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坑进了一个无底天坑。
　　服务生见他每翻一页脸色便暗沉一分，直到他将整本菜单翻完，盯着最后一排犹豫了半天，才极不情愿的指着全场最便宜的那样东西，说出了一掷千金的气势：“给我来瓶矿泉水。”
　　服务生的微笑霎时凝在了脸上：“……”
　　等服务生离去，他便独自坐在角落，目光在在场人群中来回逡巡，却都没有发现那抹想见的身影。
　　明明看着他进了这里，难不成一眨眼的功夫就给溜了？
　　在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强烈怀疑时，那抹熟悉的身影如心有灵犀般，蓦地便出现在了他视线中。
　　哪怕厅内光线昏暗，温墨兮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中，一眼便锁定了穆辞君的身影。这人便是如此，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那道最亮眼的风景线。
　　此时他穿着与服务生相同的制服，正微躬着身子，与那一桌美女们说着什么。他举止得体，脸上始终挂着一抹职业性微笑，光是简单的几句交谈，就令同桌的几位女性露出了按捺不住的花痴脸。
　　温墨兮摸出手机，从每个角度都给拍了几张，活像给人拍了组写真大片。他心中暗爽，等有了这些证据，看他到时候要怎么狡辩。
　　他惊喜自己抓到了穆辞君的把柄，但这个把柄却似乎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刺激。原以为对方是来这里寻欢作乐的，没想到竟是在这里当牛做马。
　　但在他目前仅有的认知里，无论哪种模式，但凡出现在此处，必然不是好人。
　　穆辞君与那桌人交谈完便转身离去，温墨兮那双眼恋恋不舍的粘在他身上，恨不得跟上前去看人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勾当。
　　当穆辞君完全离开他视线时，一杯奶茶被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他盯着那杯看上去就很可口的奶茶看了两秒，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了那握着杯子的修长手指上。
　　这手指白皙纤细，想必它的主人也应如这般引人注目。
　　对方收回了那只手，温墨兮顺着看去，只见桌前站着一位眉眼弯弯，正微笑着看向他的漂亮男生。
　　他极少用漂亮去形容一位男性，因为他觉得这是对人的不尊重，但眼前这人美到雌雄莫辨，令他脑海里只能不断盘旋这个词。
　　和那只手一样，对方皮肤白皙，如同春日里在梨花树下不经意抬眸的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尤其那双弯弯的狐狸眼，仿佛藏了无尽风情，灵动中透着一丝野兽的狡黠。
　　他微笑着看向温墨兮，平白无故叫他心跳加快了一个度，顿时老脸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
　　他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觉得对方比自己见过的所有异性都还要美上几分。
　　察觉自己盯着人失神后的失态，他尴尬的咳嗽几声，小声道：“我没有点奶茶。”
　　对方开口了，声音也如山间琴鸣般好听，他笑道：“是吗？我觉得你应该喜欢喝奶茶，所以擅自给你换成了这个。所以，你不喜欢？”
　　“没有。”只是付不起那杯奶茶钱罢了。
　　他万分窘迫的低下头，开始心疼自己的钱包。
　　对方仿佛看穿了他藏在窘迫外表下的小心思，轻笑一声，格外体贴道：“请你的，放心喝吧。”
　　“啊？”他满脸惊讶的看向对方，心情犹如坐了趟过山车。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对方礼貌询问。
　　“可以。”许是被美色所惑，温墨兮懵圈着点点头，立即为对方挪开一个位置。
　　对方落座后，与温墨兮保持着一肩宽的距离，指了指桌上的奶茶道：“这是我们店里的招牌奶茶，尝尝看好不好喝。”
　　“哦。”他依言端起奶茶，小小的抿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入喉，浓郁的甜蜜气息在唇齿间化开，夹杂着茶叶的清香，让人觉得香甜却不过分甜腻。
　　被这诱人的味道吸引，他忍不住又接着多喝了几口。
　　“小弟弟，你可真是一点戒心都没有啊，随便就把陌生人递来的东西给喝了。”
　　温墨兮差点没喷出一口奶茶，他将那杯快喝了一半的奶茶摔回桌上，一脸幽怨的看向身旁那人。
　　对方正色道：“万一我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你到时候可就只能乖乖任我宰割了。”
　　“……”能不能好好说话。
　　见他眼里的光快散尽了，对方急忙打住：“好啦好啦，骗你的，只是见你可爱，忍不住想逗逗你罢了，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在外面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温墨兮额上冷汗直冒，被他这一吓都快吓出心理阴影了，那剩下的半杯奶茶也没了继续喝下去的勇气。
　　“小弟弟，你一个人么？”
　　他斟酌片刻，缓缓道：“来找朋友的。”
　　“噢，这样啊，我叫齐雅，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这句话再次震惊了他的三观，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生，分明就还是个学生样，竟然是这间酒吧的老板？
　　是他老眼昏花分不清现状，还是这个世界变着花样在戏耍他，不管哪一样，都已经严重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你，你应该还是个学生吧，那么年轻就当老板了？”他惊讶到快合不拢嘴。
　　齐雅笑的有些骄傲：“谁说学生就不能当老板了？还有十来岁就自己开公司的呢。”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这间酒吧是我哥的，我只是帮他打理罢了。”
　　温墨兮砸吧着嘴，心道你们有钱人的世界实在多姿多彩。
　　这个话题刚好结束，穆辞君端着托盘再度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他看见对方娴熟的在桌上放下各种饮品，刚想撤走却被美女们拉回来一个劲说着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个善茬。
　　齐雅见温墨兮看前方微微失了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眼便看见了大厅中央的穆辞君。
　　他凑近温墨兮，轻声问道：“你在看他吗？”
　　被现场抓包的他耳朵瞬间红了半截，仍旧口是心非道：“没有啊，就随便看看。”
　　“你眼光真不错，他可是我们这里的头牌。”
　　“头牌？”他一惊，回眸不解的看向对方，却看见那双狐狸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对啊，自从他来了之后，连我这里的生意都翻了倍，好多人都是为了看他才来的，你说他不是头牌是什么？”
　　闻言，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身影。虽然屋内光线较暗，但似乎所有聚光灯都投映在了他身上，他的所在之处，就是一团巨大的光点。
　　穆辞君的美与齐雅不同，前者的美带了几分盛气凌人，具有极强的攻击性。而后者的一颦一笑都极尽风情，宛如阳春三月的一抹艳丽桃花。
　　简单说来，穆辞君可以用美色直接杀人，比起齐雅的绵里藏针，更能给人个痛快。
　　那些魂都快被勾走的美女们，怕是都被这美色给斩了首。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他看着那个言笑晏晏的人，不禁向身旁人开口问道。
　　齐雅犹豫了半天，似作为难状：“那涉及他个人隐私，并且实在有些难为情，我得考虑考虑要不要把他给卖了。或许，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温墨兮一愣：“以后？”
　　对方冲他俏皮眨眼，笑的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我有预感，你还会再来。”
　　如同经历了一场魔幻表演，温墨兮回家后仍在回味其中滋味。
　　他为终于探知到了穆辞君的秘密而兴奋，却迟迟没有向其他人透露半分。
　　他认为自己是这个秘密的独有者，只能由自己独享。他不愿将它分享出去，更不愿他人知晓，哪怕是自己的家人也不行。
　　果然如齐雅所言，在那之后的每一天，温墨兮都会到那间名为小雅的酒吧去坐一下。他内心如是对自己安慰道，他只是想搜集更多相关的证据罢了，等到时机成熟便可以对那人一击必杀。
　　他每晚频繁的外出引起了温婉的注意，见他鬼鬼祟祟往外跑的模样，令她实在坐立难安，猜想他是不是早恋了。
　　某日在饭桌上，温婉终于忍不住向他发问：“你是不是早恋了？”
　　此话一出，惊得在场众人脸色骤变，让本就安静的席间霎时没了全部生气。
　　老许端着碗汤送到嘴边，愣了几秒才又重新开始喝，眼神在两位少年间摇摆不定。
　　穆辞君低着头，看不清脸色，手中动作明显停滞了两秒。
　　温墨兮则更夸张，刚吃进去的米饭瞬间喷出几米远，呛的他连连咳嗽。
　　他擦着嘴惊恐道：“妈，你说什么呢？”
　　温婉看着他这副模样，格外嫌弃道：“你每晚都要往外跑，你说你都干什么去了？”
　　“我出去散步不行么？”他辩解道。
　　“那么晚了还出去散步，你看我信么？”
　　“妈，我都这么大了，也该有点自己的私人空间了。”他说的委屈巴巴，眼里写满了“你冤枉我”。
　　但温婉今天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压根儿不吃这一套，这句话点燃她心中怒火，她立马拿出了舌战群儒的气势：“都还学会私人空间这个词了，小子你挺不错啊，让你老实交代干嘛去了，就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还有你小君，你每晚也都往外面跑，怎么，你难道也去散步？”
　　在一旁默默无言的吃瓜群众穆辞君，怎么也没想到这把怒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在听到自己被点名时，他没由来的虎躯一震。
　　她气上心头，蹙着眉问出了一句颇有歧义的话：“你俩每晚都鬼鬼祟祟在外面干嘛？一起早恋去了？”
　　老许正好喝完了汤，闻言一脸恍然大悟。
　　前一秒还在暗爽的温墨兮，这一秒立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他满脸惊悚道：“谁和他一起了！”
　　穆辞君：“……”
　　“你俩没在一起？”温婉丝毫没察觉自己的问话已经逐渐走偏。
　　“我俩清白着呢！”
　　全场静如止水，他好像说了句不得了的话，给自己越描越黑。
　　对话就此陷入窘境，双方心有灵犀般进入了中场休息，仿佛谁再多说一句，这话题就彻底崩了。
　　最后，温墨兮以每晚和两位基友出去夜跑给搪塞过去了。温婉虽然存疑，但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探知欲。
　　她想，或许正如温墨兮所言，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她只愿某天当这个空间打开时，不会震碎她的世界观。
　　温墨兮依旧每晚都会去酒吧，而齐雅每次都会送上店里的各种饮料，这段时间，他几乎快把这里面除了酒以外的饮品给尝了个遍。
　　他曾特别不好意思的向对方表示，自己并不是来蹭吃蹭喝的，不用每次都送饮料。
　　而对方却答：“谁说是免费的，都是从他工资里扣的。”
　　得了，这下对方成他债主了。
　　临近除夕，酒吧的生意越来越好，正如齐雅所言，大部分人都是为了穆辞君而来。
　　一来二去，他与齐雅逐渐熟识起来。这位初次见面便惊艳他的男生，原来在这美丽的皮囊下也藏着一颗有趣的灵魂。
　　他特别爱笑，让温墨兮觉得既真诚又单纯，却似乎又像隔着一层轻纱，始终看不清他真正的面容。
　　齐雅笑他天真无邪，却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对他格外关照。他说温墨兮与来这里的那些人不一样，和他聊天可以暂时放下戒心，可以抛开所有烦人的人情世故，更不用在意名利场上的各种尔虞我诈。
　　这晚，齐雅难得忙完过来找他，刚说上两句，旁边就走来一个身着西装的男子。
　　男子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雅少爷，齐总来了。”
　　虽然只有一瞬，但温墨兮分明注意到了齐雅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那一丝异样仿佛从未存在过，当齐雅再看向他时，又是往日那张笑意吟吟的脸。
　　他吐着舌头道：“我哥肯定是来视察工作的，要是发现我在这边偷懒，肯定要收拾我，我先撤了，待会儿让人给送你一杯饮料过来。”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温墨兮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没坐一会儿，便真的有人送来了饮料。那人将一杯奶茶放下后，却径直在他身边坐下。
　　温墨兮心中疑惑，抬眼看去，发现身边坐着的人竟然是穆辞君。
　　他有种苦心经营许久的诡计，在终于要得逞之时，却被对方给戳破的吃瘪感。
　　但转念一想，只要他不承认，谁知道他是为谁而来。
　　若是他问起，他就这样答……
　　在他脑中的几个小人斗的昏天黑地之时，坐在他身旁的穆辞君开口了：“温墨兮，你玩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