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巷十八号》蜉蝣负屃

19、第十九章

　　大年初一一大早，尚在睡梦中与周公侃天谈地的温墨兮，就被温婉从温暖的被窝里给拎了起来。
　　温婉给出的理由是，大年初一不许赖床，否则往后一整年都会赖床，新年就应该有个好气象。
　　落英市区有座山，传闻古时曾有人在此山中偶遇仙人，加之山中灵气充沛，故取名遇灵山。山上有座千佛寺，平日里也算香火鼎盛。
　　温婉此行的目的地便是遇灵山，她说大年初一就应登高望远，虔诚者应再去庙里烧香祈福，这样才会万事顺利。
　　顺利与否温墨兮不知道，新年一大清早就被人拎着耳朵从被窝里赶起来，他倒觉得有些晦气。当他看见与他们同行的另一人时，他顿时便觉得更晦气了。
　　穆辞君站在院里，于朝阳中打着小小的呵欠，呼出的一团团白气萦绕在他脸上，显得朦胧而不真实。
　　温墨兮当即翻了个白眼，有谁新年第一天就要与冤家结伴，真是作孽。
　　穆辞君与他们结伴而行，不知是被迫还是自愿。反倒是老许一大早就不见人，听说是到中央广场看戏去了。
　　三人踏着晨露开始登山，遇灵山并不算高，徒步爬到山顶不过也就两小时左右。山上人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尤其到了寺里，更是人山人海，人人手里捧着香火，整个寺庙烟雾缭绕，远看仿佛被笼上一层薄雾。
　　对封建迷信嗤之以鼻的温墨兮，到了殿前便长跪不起，让一旁苦苦等待的大妈差点在佛祖座下出口成章，让他这个小兔崽子赶紧滚蛋。
　　待他终于抬起快粘在地上的额头时，身后那大妈已然忘了自己要向佛祖许什么愿，在那里站成了一尊雕塑。
　　他刚想起身，却看到了不远处的穆辞君，他静默的站在佛像之下，双手合十，双目轻闭，神情安详如同一位静听禅道的人。
　　清脆的钟声响起，敦厚有力的回响在殿内，阳光从旁倾斜而入，落在他身上，好似佛前虔诚的信徒。
　　温墨兮怔愣两秒，再次闭上眼，双手合十又许下一个无声的愿望。
　　下山途中，温婉碰见了许久未见的高中同学，二人寒暄几句后，她同学目光直直落在穆温二人身上，止不住打量起来。
　　高中同学笑问道：“这两位小帅哥是你儿子？”
　　温婉分别将两人挽在自己两侧，如同左右护法，笑道：“对啊，他们两个都是我儿子。”
　　此话一出，她的左右护法同时一愣。一位是纯纯的懵逼，另一位则是见了鬼般的震惊。
　　她看向穆辞君：“这是我的大儿子。”
　　随即又撞了撞温墨兮：“这是我小儿子。”
　　高中同学连连叹道：“你福气可真好，两个儿子都一表人才。”
　　“那可不，都随我。”她满脸自豪。
　　“瞧把你嘚瑟的，咱们曾经的校花还是这么臭美。”
　　寒暄后几人便分道扬镳，温墨兮看着温婉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很是时候的泼去一盆冷水。
　　他阴阳怪气道：“妈，咱们什么时候改做慈善了，我怎么不知道啊？”
　　温婉眨着眼天真道：“什么慈善？”
　　他递给穆辞君一个眼刀，道：“你啥时候连儿子都乱认了，这不是做慈善是做什么？”
　　温婉冲他举了举拳头：“臭小子，大年初一就想挨揍么？给我老实点。”
　　被温婉恐吓后的温墨兮果真老实了许多，却依然阻挡不了他频频朝那位“大儿子”投去敌意的目光。
　　温婉走近穆辞君，几番犹豫，终于开口道：“小君，你不介意我刚才那样说吧？”
　　穆辞君摇摇头，道：“没事。”
　　温墨兮跟在两人身后，拉长了耳朵想偷听两人背着他在讲什么见不得光的话。
　　“那就好，我以为我刚才那样说，你会不高兴。”
　　“怎么会。”
　　温墨兮满脸鄙夷：他有什么资格不高兴，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
　　“其实，相处这半年，我一直把你当家人一样看待，我和你妈妈年纪都差不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干妈，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
　　“嗯。”
　　某人内心狂怒：什么态度，拽的二五八万似的！
　　“希望你能在我这里感受到家的温暖，记住别什么事都自己扛，你要知道在你身后，还有你的家人在默默陪着你。所以，你愿意吗？”
　　“我……”穆辞君脸上难得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见他摇摆不定，温婉趁热打铁：“你不拒绝，我就当你同意了，那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大儿子了。”
　　“妈！你怎么这样！”
　　温墨兮一听，心跳都快被吓没了，他急忙冲上前，却没看见脚下多出的一颗石子，踩在上面一个趔趄，顿时失了重心，眼见就要摔个狗吃屎。
　　在刹那间，手掌被人稳稳拖住，他在慌乱之中，用力抓住这支撑点，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待到他站稳回过神，发现自己正抓着的救命稻草是穆辞君的手时，脸色霎时翻成了黑色。
　　温墨兮的手有些凉，但穆辞君的手掌却是温热的。他有些贪恋这份暖意，却不得不告诫自己不能沉沦。
　　手如触电般收回，指尖相触如蝶恋花般，悄无声息带走的，还有那份不过一瞬的温暖。
　　他不解，明明讨厌自己，却又要出手相救，这人成天心跟海底针似的，和失心疯有什么区别。
　　温婉看着差点摔个狗吃屎的那位儿子，嫌弃道：“跟你哥学学，看看人家多么稳重。”
　　哥……
　　两人默默对视，心中万马奔腾。
　　温墨兮：这种哥哥，谁要谁晦气！
　　穆辞君：这种弟弟，谁要谁拿去……
　　回到市区，几人又去了趟超市，温婉挑挑拣拣选了一购物车的菜，温墨兮则在零食货架前津津有味逛了起来。
　　穆辞君见他拿的几乎都是甜食，忍不住开口道：“你那么喜欢吃甜食？”
　　选了一包果冻的某人朝他翻个白眼：“关你什么事。”
　　“你就不怕长蛀牙？”
　　“谢谢关心，我牙口挺好，吃嘛嘛香。”
　　经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发现穆辞君对甜食嗤之以鼻。本以为他每次说自己不爱甜食是装逼之举，没想到却是真的。
　　他爱甜食如命，穆辞君却与他恰好相反，尤其咖啡一类苦涩口感的食物，更是深得他心，并且他喝的都是无糖型。他曾经鼓起勇气尝试过这个闻着香醇，但喝着遭罪的饮料，却因为实在难以下咽，最终宣告放弃。
　　难怪他一脸苦相，敢情是不爱甜食。
　　“你许了什么愿？”
　　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飘来，让温墨兮手中的薯片差点掉到地上。他侧目打量着他，语气不善：“凭什么告诉你？”
　　对方耸耸肩，看向了货架上的琳琅美食。
　　温墨兮眼睛骨碌一转，转头对他道：“告诉你也可以。”
　　穆辞君没回头，扬了扬眉，示意自己在听。
　　“我在佛前许愿，希望新的一年，不要再碰见讨厌的人，最好是能不见面就别再见面了，不知道这个愿望会不会实现呢。”
　　他向对方投去一个狐狸般狡黠的笑，而后转身离开，去往下一个货架。
　　穆辞君低头从眼前的货架上拿了一盒咖啡，随后看向那个离去的背影，低声自语道：“如你所愿。”
　　假期一晃而过，开学路上人人顶着快盖满半张脸的黑眼圈，如同行尸走肉，学生朝气实在无迹可寻。
　　温墨兮如愿以偿，分到了高于普通班的小尖班。和文攸宁在同一个班是意料之中，意料之外却在这个班级里见到了王胜意。
　　当他看到坐在文攸宁旁边的王胜意时，三人面面相觑，其中两人感觉到自己智商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王胜意参透了二人眼里暗藏的玄机，嚷嚷道：“看什么看，小爷我当年好歹还得了中学生优秀作文参赛奖！”
　　王胜意其实成绩并不差，还未走上中二少年拯救世界这条道路之时，甚至算得上是班里数一数二的优秀学生。他脑瓜子转的快，底子不算太差，在爹妈的男女混合双打下，期末临时抱了个佛教，总算是抱了个尚且满意的结果。
　　文攸宁问道：“你怎么没选理科？”
　　王胜意撇嘴道：“我当然想追随我老大的步伐，奈何那些公式我一个都看不懂，如果选择在理科班跟着混日子，我就没命再跟我老大混了。”
　　二人了然，看来王家父母，是比校园传说还要恐怖的存在。
　　“听说我老大去了理科垫底的普通班，那里面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全是些不学无术成天混日子的，我老大没了我的保护要如何是好啊！”王胜意被自己感动，抱着个头很是苦恼。
　　温墨兮无语，你老大自己就不是个安分的主，他不作妖就天下太平了。
　　他的同桌换成了一位圆脸大眼的可爱女生，有时恍惚之间，他总觉得自己身旁还是那位成天睡大觉的不良少年，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见那头柔亮的黑发，以及放在桌上，微微卷曲着的干净修长的手指。
　　然而他一回头，看到的却是一副陌生的脸孔。
　　女生冲他眨着眼，好奇道：“怎么了？”
　　他笑笑：“没事。”
　　他想，兴许留下的阴影太深，他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出吧。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班的班主任仍旧是温诺宇，温墨兮跟捡了宝似的，别人开学第一天都愁云惨淡，唯独他乐的像个傻子。
　　下午课间休息时，温家两舅甥在小花园里坐着聊天，当温诺宇递给他一个与上次相同的面包时，温墨兮难得犹豫了，踌躇着要不要接。
　　见他如此为难的模样，温诺宇当即把面包收回：“不吃就扔了。”
　　“别别别，吃吃吃！”
　　温墨兮啃着面包，温诺宇冲他说道：“之前你问我住校的那个事，我去了解了一下，现在有空出来的床位，你还要住吗？”
　　闻言，温墨兮啃面包的动作一滞，过去这么久，这件事已经被他抛诸脑后，被这么一提及，他显然愣住了。
　　“啊？我……”他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当初斩钉截铁说要住校的是他，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时的话分明赌气成分占了大半。
　　经过这些日子，他似乎不再排斥与穆辞君在同一屋檐下这件事，也已经习惯了在那栋老房子里的生活。若要突然做出改变，他恐怕是真的难以适应。
　　温诺宇见他吞吐半天也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随即笑笑，道：“好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住校的打算，对吧？”
　　被人拆穿，他羞愧的低下头。
　　“我猜，你或许是和谁在赌气吧，不可能是我姐，那应该是那栋房子里的某个人。”
　　温诺宇一针见血，温墨兮更加抬不起头了。
　　“小舅，对不起。”他垂头丧气道。
　　温诺宇笑道：“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我是你小舅，又不是外人。”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那看来现在这个矛盾算是解决了？”
　　解决了吗？他其实自己也很困惑。
　　“温老师，你怎么又丢下我自己跑了！”
　　听见这个声音，温墨兮顿时觉得手中的面包不香了。
　　顾其琛看看他手中的面包，又看看他，而后哈哈大笑道：“小外甥，原来你喜欢吃这个，以后我天天买给你吃。”
　　温墨兮：“……”
　　他差点没被一口噎死。
　　温诺宇一脸懵逼道：“你叫谁小外甥？”
　　二人：……
　　晚上放学回家，温墨兮喝着温婉给他留的甜汤，环顾四周一圈，试探着问道：“他又去外面鬼混了啊？”
　　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后，温婉在他头上轻敲一下，嗔怪道：“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他不服道：“本来就是嘛，天天晚上不回家，不是鬼混是什么。”
　　温婉惊讶道：“你不知道么，小君他这学期开始就住校了啊。”
　　温墨兮将手中的碗重重放下，满脸诧异：“住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