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巷十八号》蜉蝣负屃

16、第十六章

　　这几人一瞧就是反派，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论起逃跑的技术，当今世上温墨兮算是佼佼者。
　　但反派岂能容忍送到嘴边的鸭子给溜了，几人一路保持着距离，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
　　刚跟出一条街，几人面前突然杀出一个瘦高的身影。
　　途中遇到个拦路虎，为首那人拉长脖子看着温墨兮渐行渐远的身影，到手的猎物飞了，不由将怒气撒在了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身上。
　　“臭小子赶紧给爷滚开！”
　　等他咆哮完后，才发现眼前这人竟比自己高了差不多一个头。直面对方的俯视，他直觉自己面子受辱，咬紧牙关往上垫着脚尖，照样矮了对方一大截。
　　穆辞君嘴角扯出轻蔑的笑：“敢在我面前称爷，胆子不小啊。”
　　“你谁啊你！”小矮子一激动，连刘海也跟着抖三抖。
　　“替你爷爷教训你的人。”
　　话音刚落，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拳落在他脸上，小矮子被揍翻在地，顿时眼冒金星，恍惚中仿佛见到了自己的太爷。
　　鼻间忽然一热，他颤抖着手一摸，指尖迅速染上了一片红。
　　他哇哇嚎叫，哭丧着脸喊道：“兄弟们，给我叫人来弄死他！”
　　温墨兮跑了一段路，直到发现那几人没再跟来后，才稍微放心了些。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缓着气，由于刚才被迫运动了下，此时肚子更是叫的他心慌慌。
　　“咦，这不是温同学么？”
　　一个清澈明朗的男声从他头顶传来，他诧异的抬头，发现苏念卿正站在他身前，眼里同样装满了惊异。
　　“学长。”他措手不及的唤了对方一声。
　　“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苏念卿疑惑道。
　　“我……”借口尚未找到，他的肚子倒是先一步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咕咕声。
　　他顿时老脸一红，像只焉了的花儿般低下了头。这下好了，借口也不用找了，他可以直接社死了。
　　苏念卿心领神会一笑，在他身旁坐下后，从袋子里翻出一袋面包，递给了他：“刚买的。”
　　温墨兮看看面包，又看看他，犹豫着要不要接。
　　苏念卿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笑着又从口袋里翻出了一盒酸奶，落落大方道：“我刚好有点饿，你愿意陪我吃一会儿东西吗？”
　　“谢谢学长。”温墨兮终于伸手接过了面包，冲他道了声谢。
　　两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温墨兮很想狼吞虎咽，但碍于身旁坐了个人，所以不得不保持自己的淑男形象。
　　他矜持的咬了口面包，问道：“学长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我母亲经常加班，我来给她送东西，倒是你，都这个点了怎么你也还在外面？”
　　温墨兮低头不语，啃着面包的模样着实有些委屈。
　　苏念卿微微一笑：“这个年纪的少年多少都有点小心思，看来温同学也不例外呢。”
　　顿了顿，他看着路边闪烁不断的霓虹灯，忽又开口道：“今天的事，我听说了。”
　　闻言，温墨兮动作一滞，咬着面包都忘了咽下。
　　半晌，他小心翼翼问道：“学长也认为是我么？”
　　苏念卿转头看向他，街边的霓虹灯尽数投映在他眼中，像一汪璀璨的星河。温墨兮看着这双光影交叠的眼，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面包。
　　“若要从我的主观角度出发，我认为不是。”
　　听到这个答案，温墨兮显然松了口气，但仍旧不放心追问道：“可学长只见过我几面，并不了解我，也相信不是我么？”
　　他咬着吸管，偏头做出思考的模样，而后缓缓道来：“虽然我只见过温同学几面，也不算了解，但细节骗不了人，我相信我的直觉，况且我的直觉通常都是很准的。”
　　说罢，他冲对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仿佛被人喂了颗定心丸，他冲对方笑道：“谢谢学长。”
　　“快回去吧，这么晚了，你家人该担心了。”
　　说及此，他刚翘起的嘴又耷拉了下去。他向对方一股脑吐槽了穆辞君的种种恶行，仍旧刻意将他名字隐去，用“某混蛋”来充当代名词。
　　“或许那个，嗯，那个混蛋也是口不择言呢，你知道人通常在愤怒的情况下容易失去理智，做的大部分事往往都是事与愿违。”
　　“他可一点都不违心。”
　　“说不定那个混蛋此时正在到处找你呢？”
　　“明天太阳铁定打西边出来。”
　　“赌气归赌气，有什么误会解开便好了，倘若长此以往下去，真有可能会变成一辈子的冤家，你也不想就此与他决裂吧。”
　　在苏念卿的劝说下，温墨兮最终回了家。看到温婉在门外徘徊不止的身影时，愧疚感顿时袭来，他鼻尖一阵酸涩，眼眶也开始微微发热。
　　“妈！”他唤了对方一身，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一下子扑进她怀中。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温婉怔愣片刻后，眼里逐渐盛满了泪水。她抬着手，想打又舍不得，最终轻柔的落在他头上。
　　她嗔怪道：“你这孩子，你跑哪去了，你快急死你妈我了！”
　　他将脸埋在她的颈侧，忍住落泪的冲动，带着浓浓鼻音道：“妈，对不起，我找晏寻和老张他们玩去了，正好手机没电，没来得及跟你说。”
　　“臭小子，以后去哪里能不能先跟你妈我说一声啊，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快找你大舅报案了。”
　　“妈，我错了，以后绝对不会了。”
　　“你不是要喝甜汤么，再不回来，我就给大黄小黄了。”
　　“那怎么行，我现在就要喝！”
　　母子俩相视一笑，先前的愁云立即消散开去。
　　“你饿不饿，还要吃点别的东西么？”温婉守着他喝甜汤，关切问道。
　　他摇头道：“不用了妈，我和他们一起吃了东西，不饿。”
　　谈话间，有脚步声临近，他抬头，看见穆辞君风尘仆仆的身影。
　　二人目光相交一瞬，便极有默契的各自移开。不过这一瞬，温墨兮注意到了对方脸上新添的伤。
　　温婉冲他笑道：“小君，要喝甜汤么？”
　　“我不爱吃甜食。”说罢，他不再停留，径直上了楼。
　　装神弄鬼。温墨兮看着他的背影，将碗中剩余的甜汤仰头喝了个精光。
　　回到房间后，穆辞君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医药箱，在里面翻出一瓶消毒水，对准手臂上那还渗着血，约莫十厘米左右的伤口，咬牙淋了上去。
　　噬心的疼痛感袭来，他的手臂忍不住开始不停发抖。
　　强忍着处理完伤口，将医药箱放回原处时，他看见了角落里那花花绿绿的药盒。
　　那是上次温墨兮给他的药，被他小心的收进了柜子的一角。
　　他坐在床边，忽有些疲惫的捂住额头，长长叹了口气。
　　关于器材室的后续，校方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结论，只是对外宣称是器材室的门年久失修，并非有人为因素。现在已经针对此次事件，加强对各种耗材的巡查检修，杜绝类似事情再次上演。
　　最开始，校园中对此事的议论甚嚣尘上，温墨兮首次超越穆辞君，荣登话题榜榜首。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的热度便缓缓退了下去，直到现在，已经没多少人会再提及了。
　　熬过了那段难捱的时间，天气已然转凉。
　　夏天的脚步一去不复返，深秋来临，所到之处皆是遍地金黄。告别了夏日的炙热，天气一天天变得寒冷起来，他们二人的关系，也如同这逐步向寒冬逼近的温度，早已凝结成冰，再无回缓可能。
　　自那以后，温墨兮再没和穆辞君说过一句话。而穆辞君似乎也心领神会，没再找过他的茬。
　　那件事如同扎在两人心间的刺，随时光越陷越深，不致命却膈应，有时总会莫名的难受，被偶尔牵扯出的细微疼痛，折磨的寝食难安。
　　温墨兮把对他的不待见通通写在了脸上，对方除了上课时不得不出现在他面前，其余时候都退避三舍。
　　两人如同冷战般刻意将对方排挤在自己世界以外，却都不知这样做的缘由到底是从何而起。
　　他们形似陌生人，终有一日会走向陌路。
　　一日课间，文攸宁满脸惆怅的对温墨兮说道：“小兮，怎么办，下期就要分班了，你说咱俩还会在一个班么？”
　　他打趣道：“咱俩旗鼓相当，肯定会在一个班的。”
　　“你准备选文科还是理科？”
　　“文科吧，那堆公式看了就头疼，我天生就不是学理科的料。”
　　“我也选的文科，那样在一个班的概率就会更大些吧。”
　　“你放心吧，咱俩锁死了。”他瞟了眼旁边蒙头大睡的某人，刻意提高了些音量，语气极为尖酸刻薄：“只求别再碰到某些糟心的人，那才真是万事大吉。”
　　他并没注意到，身旁人曲着的手指轻轻一颤，此后便再没了动静。
　　文攸宁眨巴着眼睛看看他，又将目光移向那位与周公捉蝴蝶的某人，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临近期末考，大家也进入了紧张的复习复习阶段，连课间外出闲逛的人都变少了。大家都在为接下来的分班做准备，毕竟谁都不想分到普通班，然后浑浑噩噩混着日子走。
　　当然，除了他这位神奇的同桌，这位大神简直就是学渣群体中最耀眼的那颗启明星。
　　某日课间休息时，他旁边的空位来来往往了几拨女生，跟捐功德似的往那抽屉里疯狂塞着各种东西。不一会儿，就被五颜六色的包装纸塞了个满满当当。
　　“同学，可以帮我把这个东西转交给穆辞君么？”
　　一个长相甜美，乖巧可人的女生站在桌子前，对温墨兮粲然一笑。
　　她手中捧着一个小巧精致的蛋糕，上面用果酱写着几个不算太工整的“生日快乐”四字，看样子应是这女生自己写的。
　　他随手指了指桌上，道：“就随便放在桌上吧。”
　　女生依言放下后，摆弄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瞟向“生日快乐”那几字，心中思绪万千。
　　难道今天是他生日？
　　这个想法一旦冒了个头，便止不住无尽猜想。所以今天女生们排着队送礼，敢情是这位大爷生日。他与这位寿星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近半年，消息还不如外人灵通。
　　正在他神游太虚时，寿星回来了，对方扫了一眼满抽屉的战利品，脸上霎时乌云密布。
　　他将那盒蛋糕递给了前排的八卦哥：“送你。”
　　八卦哥受宠若惊，忐忑着接过了蛋糕，惶恐道：“真的送我了？”
　　“嗯，不吃就扔掉。”
　　“吃吃吃！”
　　看着穆辞君将抽屉里一堆东西分发给众人，温墨兮极为鄙视的切了一声。一边暗骂对方随意践踏他人心意，一边却又有股止不住的暗爽涌上心头。
　　晚上，他躺在床上，给白禾发去了一条消息。
　　温：大神，我今天终于知道了死对头的生日！
　　白：不是死对头么，怎么感觉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温：以后看他不爽，就让我朋友做法收拾他！>.<
　　白：呵呵，你的马克思主义都白学了么？
　　温：大神，都认识你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生日呢~
　　白：你也要给我做法么……
　　温：才不是呢！我只想在那天对你说一句生日快乐而已>.<
　　白：已经过了。
　　温：不行！那也得补上！
　　温：生日快乐！[蛋糕]
　　白：……谢谢。
　　他看着屏幕傻笑，他想，总有一天他一定要亲口向对方说出生日快乐。
　　寒假来临，温墨兮不喜反愁，本以为每天都会在家与那位死鱼脸大眼瞪小眼，谁知几天下来，两人却鲜少碰面。除了偶尔在饭桌上针锋相对，其余时候穆辞君就跟隐身了似的，连个影子都没留下半截。
　　没了学业的约束，他比从前更加肆无忌惮，每晚在外面鬼混的越来越迟，甚至好几次彻夜不归，被温墨兮碰见他清早满眼血丝的从外面回来。
　　这天，温墨兮与两位好友在外面疯玩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三人才依依不舍的各自分别回家。
　　他独自走在路上，在经过一处灯红酒绿的街道时，被那个招牌吸引住目光，霎时便驻足在原地。
　　那是个巨大的LED灯招牌，五光十色的小灯泡组成了三个闪闪发光的大字—风月街。他忽然想起早前听过的那些八卦，这是成人寻欢作乐之处，有人曾在这里见到过穆辞君的身影。
　　他不由猜想，难道穆辞君每晚都是在这种地方鬼混？
　　他忽然对这个禁·忌之地产生了浓厚兴趣，他迫不及待想要去了解，这里究竟有怎样的魅力，能吸引那个人夜夜来此笙歌。
　　在好奇心的趋势下，他往这霓虹灯闪烁的街道，迈出了探知的第一步。
　　里面更比外面繁华，两边酒吧数不胜数，摇滚乐震耳欲聋，形形色色的男女往来不绝，五彩缤纷的光打在他们脸上，仿佛都戴上了不尽相同假面。
　　正如八卦所言，一路上都是些三教九流之人，纸醉金迷的华丽外表，确实能令心智不坚定的人堕落其中。
　　他一路前行，绕过最嘈杂的那一段，耳朵终于得到片刻的宁静。
　　当他犹豫还要不要继续前行时，却在某个不太奢华却装修雅致的酒吧门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看见穆辞君站在门口，与倚墙抽烟的那人交谈着什么。。
　　这个酒吧位于巷子深处，与其他装修惹眼的比起来实在不易引人注目。招牌仅有“小雅”两字，闪着冷淡的蓝光，颇有些与世无争的意味。
　　他急忙掏出手机，颤抖着手将这一幕拍了下来。他心中忽有些难掩的激动，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秘闻，似乎只要抓紧这条命脉，就能将对方玩弄于鼓掌之间。
　　对方显然没发现自己被偷拍，与门口那人聊完天便径直往里走。
　　温墨兮心如擂鼓，使劲咽了口唾沫，如同即将身陷险境的勇士，义无反顾的往前迈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