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尤加利的女孩》语小遥

54、手办

　　圣诞将至，云城已经一天冷过一天，在一次大降温之后，悄悄迎来了初雪。

　　尤嘉工作了一天，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他洗漱完毕，钻到书房里准备打一局游戏。

　　他开灯坐下，先抓起手机看了眼，这才发现微信朋友圈里陆续有人惊呼下雪了。

　　尤嘉连忙拉开窗帘，果然外面有绵密的雪片飘飘洒洒。

　　他也兴奋起来，第一时间想发信息给林雨竹，却猛然想到，蓬蓬不应该在云城，而是苏城人。

　　当卧底真够累的。他叹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给正在苏城老家休假的叶宜青发语音，“表哥，你们那儿下雪了没？”

　　叶宜青回复得很及时：“正在下呢！雪好大！云城也下了吗？”

　　尤嘉这下子有了底气，立即抛下叶宜青，给林雨竹汇报：“下雪啦！”

　　又随手拍了一张窗边的照片发过去。

　　月港地处热带的边缘，12月份气温有所下降，但依然温暖如春。林雨竹穿着长袖睡袍倚在单人沙发上，正叉起一片芒果往嘴里送。

　　在这个城市，是永远不要指望下雪了，可是这儿的水果实在是好吃。

　　她放下叉子，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点开蓬蓬发过来的初雪照片。

　　照片拍得有些仓促，能够勉强看得清落地窗外昏黄灯光下细细碎碎的雪片。同时隐约可见的，还有窗玻璃映出的小半个玻璃展柜，柜子里满满的都是手办。

　　林雨竹将那图片放大，举到眼前。手机“啪”地落到了地板上。

　　林雨竹认得那妖娆的美女手办，那个玻璃柜子，还有那扇落地窗。

　　尤嘉当然不知道，那天林雨竹在他家中短暂逗留时，百无聊赖间，偷偷地窥探过他家里楼上的书房。

　　她对柜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大胸长腿手办印象很深。

　　林雨竹捡起手机，再次看着那张照片，先是惊吓，确认之后感到一阵惊恐。她翻开自己和这个叫蓬蓬的人几个月的聊天记录，细细回顾，又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愚弄，一时气到无话可说。

　　“好看吗？”尤嘉正得意地趴在窗前欣赏雪景，“你们月港可看不到下雪。”

　　林雨竹脸色发白，她咬着嘴唇，按下手机上的视频通话按键。她想看看，这个人还准备装到什么时候。

　　尤嘉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她要视频！这女人发什么神经？或者是按错键了？

　　他不敢接听，更不敢挂断，脑子里飞快地转过八百个念头。

　　视频通话自动切断了。林雨竹发来一条语音。

　　尤嘉颤颤巍巍地点开语音条。林雨竹的嗓音和窗缝里隐隐渗进来的丝丝冷空气一样清冽扎人：“尤嘉，你觉得这样很好玩么？”

　　她竟然认出他了。

　　他的计划被完全打乱，来不及细忖原因，只能先预判后果。以林雨竹的脾气，这应该是真要生气。但是她既然挑明了说，应该就还给了他机会辩驳。

　　为了防止再次被拉黑，尤嘉抓住机会，果断地点开了语音通话。

　　林雨竹接听后，不声不响，似乎是等着他先开口。

　　“雨竹，是我。”尤嘉这次用了自己的声线，“你……是怎么发现的？”

　　林雨竹不屑回答这个问题，冷笑一声：“我要是没发现，你还想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阿，是你先拉黑我的好不好？就这么走了也不说一声，你也太狠心了！”尤嘉带着委屈倒打一耙。

　　林雨竹听到他回话里轻微的颤音，不知怎么的，自己也委屈得想哭。

　　尤嘉没等到回应，又结结巴巴道：“行吧我假扮网友找你，是我的错，我道歉。但是，我好歹也支持了你现在的业务不是么？”

　　林雨竹这才想起来，蓬蓬的订单，基本上都是寄到苏城，于是问道：“你买的花都寄给谁了？”

　　尤嘉老老实实道：“寄到我表哥的老家了。”

　　所以，那些她亲自挑选、精心打理的尤加利花束，他根本就没有收到过，还不知道被叶宜青还是什么陌生人给随便处理掉了。

　　林雨竹心里又起了一阵怒火，“叶宜青也知道这件事？”

　　“没有没有，我没告诉他，他那张嘴什么也瞒不了，哪里靠得住？”

　　林雨竹愤然道：“你才是最靠不住的！以后你不要再到我店里买花了。”

　　“凭什么啊？”尤嘉急了，“我是vip客户，我下单你敢拒绝？”

　　“我为什么不敢？！”

　　“那也行，我不下单了，但是你不许再拉黑我！”尤嘉语气强硬，“否则，我马上去月港找你！”

　　“你不要过来，你来了我就马上搬走。”

　　“你要搬哪里去？搬去那间土掉渣的民宿吗？”尤嘉脱口而出。

　　林雨竹这才意识到，尤嘉对她现在的生活状态，已经有了诸多了解。

　　她无意间对那个自称是飞行员的神秘蓬蓬透露了内心一角，而这人就在今天晚上，因为一张照片而永远消失了。这能怪谁呢？怪她自己太轻信别人？还是怪尤嘉狡猾可恶？

　　她该怎么办？再一次拉黑他？似乎没有什么必要。她不愿意再离开月港，而他只要想，应该就能找到她。

　　最重要的是，她其实一直有想念他。

　　这么长时间过去，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当初究竟在逃避什么了。也许只是在逃避她自己。

　　林雨竹一时有万般情绪，似乎也无法尽数说出口。

　　许久没有联系，尤嘉还是一如既往地，非常善于惹她生气。她甩下一句：“我不想再跟你讲话了。”便挂断了电话。

　　尤嘉气急，再要打过去已经打不通。

　　林雨竹今天晚上是没有心情好好睡觉了，她气呼呼地，转而去找秦琪的麻烦。

　　“是你告诉尤嘉的吗？”她质问道。

　　“我没有告诉他啊！”秦琪还在加班写报告，听林雨竹控诉了半天，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那是不是你男朋友告诉他的？你男朋友不是常在我这里买花？秦琪你找的男人怎么这样八卦啊？”

　　“陈盼盼？没有没有。他跟尤嘉也不算认识，也就偶尔碰见过一次。”秦琪倒是很想把锅甩给陈盼盼，但是以她的判断，这一对冤家没准哪天又要和好。

　　她沉思了三秒钟，为免以后事发，只得小心地承认：“是了，有次尤嘉到我办公室办事情，看到了你们家寄过来的花。估计是你给配的花太好看了，他就记下了花店名字。”

　　“有那么好看吗？”林雨竹听了这话，心里终于受用了一些。

　　秦琪听出她语气软了下来，立即柔声哄道：“那当然啊，我们大画家的品味，当然让人眼前一亮啊。你也别生气了，那件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么。尤嘉也挺不容易，这么长时间没有你的音讯，他整个人都跟丢了魂似的，比以前憔悴很多。我看着他对你应该是真心的，你难道还真的准那边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他假冒一个什么苏城的飞行员，骗我这么久，实在是太可恶了！”

　　秦琪笑出了声：“飞行员……哈哈哈，他怎么想得出来的……”

　　“你还笑！”

　　“不是，也真难为他了。”秦琪平复了一下，又劝道，“你现在过得好吗？还要在月港待多久啊？我真的挺想你的，又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

　　“不至于了，我在这儿挺好的，也有人照顾。”

　　“你是指那位李先生？你们现在有没有什么进展？”秦琪对李言的事迹有所耳闻，对李言追求林雨竹这件事也一点都不奇怪。

　　如果没有尤嘉的存在，秦琪会觉得李言和林雨竹是很互补的、理想的一对。

　　“进展？”林雨竹听懂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也搞不清楚，就还跟以前一样吧。哎呀现在我太烦了，你不要再跟我扯另外的事情了。”

　　“好吧，”秦琪看看时间，安慰她道，“尤嘉那个人，做这事确实不妥，但他出发点是好的，也是害怕打扰到你，也算是能够为你考虑了不是吗？你要是不高兴，骂骂他就是了，但是不要跟自己的心情过不去。好好开店、好好赚钱，然后多画点画，OK？”

　　“知道了。年初给你们出版社的插画，什么时候付钱呀？”林雨竹趁机要账。

　　秦琪忙道：“哦，还没付款？那可能绘本还没出版吧，出版之后才能付款的。”

　　“那速度也太慢了，以前跟你合作的时候，书出来都很快啊。”

　　“行，是我没督促好，马上就帮你催。”秦琪答应着，又催林雨竹早些休息，好不容易安抚一通，总算平复了她的情绪。

　　她抓起手机就给编辑部的主任发消息，催问绘本进度。

　　编辑回复得很快，说年前出版，于是秦琪将对话截图转发林雨竹。

　　林雨竹闹了一晚上，正迷迷糊糊要睡着，又被秦琪的微信消息给惊醒了。

　　她看了一眼，没好气地回了条语音：“你好变态哦，这么晚了还跑去问别人工作，跟我以前那个女上司一样可怕。”

　　这位姐真是太难伺候了，秦琪暗自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