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尤加利的女孩》语小遥

55、克制

　　画展开幕那天，画廊举办开幕酒会，林雨竹作为众多画师之一也在受邀之列。

　　李言陪她同去。两人转了一会儿，有好几个熟人跟李言打招呼，他便上前去应酬，留下林雨竹独自闲逛。

　　为了有点仪式感，她还是换了一身黑色斜肩鱼尾长裙，挽起微卷的长发，露出一小截白瓷般的肩膀。

　　她走到自己的画框前，站定，看了很久。

　　“这幅画不错，您喜欢吗？”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离林雨竹很近。

　　她往旁边走开一步，看到搭腔的是个年轻男人，穿银色西装、眉目清秀，脖子边上翘出两束扎眼的紫色狼尾。

　　林雨竹笑笑，没有回话。

　　那人却靠近一步，伸长脖子去读画上的名字：“《傍晚的尤加利》。尤加利是什么？这种草的名字？”

　　“对。画上就是尤加利。”林雨竹解释道。

　　“挺有品味的。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买下这幅画送你？”狼尾青年单手插兜，指着画道。

　　林雨竹失笑：“不用了谢谢。这是我画的。”

　　“啊？哎呀，大画家，失敬失敬！那这幅画我买了！加个微信吧？”对方惊喜之余，开始了毫不掩饰的攻势。

　　“这个，你买画儿的话，找画廊老板好啦，我不管这事的。”林雨竹不喜欢这人身上甜腻的香水味。她开始朝远处张望，寻找李言的身影。

　　“没问题啊，我跟画廊刘总是好哥们儿。你还有其他的画吗？我全都买了！加个好友认识一下？我最喜欢又有才又有颜值的妹妹了！”

　　“……”

　　狼尾青年正纠缠着，李言忽然从侧边出现，稳稳地揽住了林雨竹的侧腰。

　　他刚才应酬的时候，喝了不少酒，神态依然沉稳，但细长眼睛里有若影若现的火苗。

　　他看也不看那狼尾青年，只凝视着林雨竹的眼睛：“我这边都结束了，回去吧？”

　　林雨竹身子一震，见是李言，呆呆地点头。

　　李言觉察出林雨竹身体的僵硬，于是退了半步，紧拉住林雨竹的手，快步走出画廊。

　　“不好意思啊，我刚才遇到好几个熟人，过来晚了。那人是月港当地一个地产商人的儿子，平时有些游手好闲。你不用理他。”李言一路走一路跟她解释。

　　外面是安静的晚上，月色如洗，青石小路上有微微的水汽。李言一直没有放手，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步履也有些快。

　　林雨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钳住，似乎血液流动都不通畅了，一股窒息感沿着手臂蹿到她胸口。

　　“李言，你先放开我。”她停下脚步，使劲抽出自己的手。

　　李言迟疑地看着她的脸：“你……没事吧？”

　　林雨竹瓷白的脸在月色下更显苍白，嘴唇上涂了蜜色唇膏，看不出有多少血色，但眼圈有些红，几缕乱发盖住光洁的额头，几乎要戳到她深褐色的眼睛里去。

　　李言又下意识地抬手，想帮她拨开头发，林雨竹又迅速后退一步。

　　她觉出气氛尴尬，想笑笑，却仅仅是勉强弯了弯嘴唇，抗拒之意已经非常明显。

　　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她仍然像座不可触及的孤岛。

　　李言无法克制眼里的失落，“你……觉得我对你有危险？”

　　林雨竹的眼圈更红了，直摇头：“没有啊。我在这里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啦，我……”

　　“小心！”斜刺里奔出一辆摩托车，擦着他们开过，李言一把将她揽向自己的臂弯。

　　林雨竹受惊没有站稳，跌进他怀里。他臂弯里一片柔软，下巴磕到林雨竹的发顶。

　　淡淡的发香弥漫开来，李言有一瞬间的恍惚，竟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拥住林雨竹。

　　她简直像一只来自异域的鸟儿，莫名地出现在月港。他为她漂亮的外表着迷，更被她身上的任性、孤僻和破碎感吸引。

　　最最重要的是，她对他信任却又疏离的态度，让他苦恼、无法自拔。

　　或许是男人可笑的征服欲吧，越是抓不住，李言越是念念不忘。

　　在此之前，李言几乎永远情绪稳定、彬彬有礼，永远带着他那套令人信服的逻辑，得体地处理所有事情。

　　人声、音乐声、酒杯轻碰的声音从不远处灯影摇曳的画廊里飘出来。在这样一个夜晚，他借着酒精的纵容，不想再一味克制自己。

　　他搂紧了她，看着远处墨蓝色天空上如絮的云朵，闭上了眼，想要屏蔽掉其他的一切。

　　在几秒钟的失神之后，林雨竹仍然无法抑制身体的紧绷。这个人一直在保护她，可是也像绳索一样绑住了她。

　　此时此刻，被安全感满满包裹，她心跳加快，但更多的却不是因为心动，而是难以平复的不安和尴尬。

　　林雨竹明白，她不是个完美的人，甚至有很多缺陷，但她从来不会违背自己的本心。

　　她试着深呼吸，踩实地面，然后用力挣脱了李言的拥抱。

　　“对不起，我可能有点醉了。抱歉。”李言扶了扶眼镜，自嘲地一笑，“所以这是你的答案吗？”

　　“对，我没有准备好。你这样，让我不舒服。”林雨竹扭头走向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画廊离花店并不远，他们出发的时候是步行过来的。但是林雨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

　　“我送你。”李言跟上去，帮她拉开车门。

　　“不用了，李言。我想静一静，明天见！”林雨竹朝他挥挥手，果断地关了门。

　　她看到后视镜里李言越来越小的身影，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从来就不会迁就别人，即使是对她很好的人，也很难做到。

　　李言吹着夜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街道上车辆更少了，他走了几步，听到有轮胎擦过路面的刺耳声音，回头只瞟见一个模糊的摩托车的影子拐向另外一个路口。

　　他觉得那声音有些格格不入，但也只瞟了两眼，便不再关注，转身慢慢往静夜里走去。

　　在路的那一边，一辆脏兮兮的摩托车停下，车上的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窘迫而扭曲的脸。

　　路那边正是举办开幕酒会的画廊，此时的酒会应该已接近尾声，里面那些衣着或前卫或考究的男女正三三两两地往外走。

　　那人看了看，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而是走到门前的活动海报上，拍了张照片。

　　之后的一段日子异常平静。李言仍然频繁去花店，还是情绪稳定，带着淡淡的笑容，在合适的时候去关照一下花店的业务，指出林雨竹的疏漏之处，或是帮她解决各种意料之外的难题。

　　那天晚上的事情，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表现得这样坦然，林雨竹心里却有点不安。她不确定自己那天晚上的话算不算明确的拒绝，更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明确地拒绝。

　　曾经的网友蓬蓬已经不存在了，她只能去找秦琪吐槽。

　　“不知道怎么的，他只要一碰到我，我就不舒服。”

　　秦琪问道：“那你喜欢他吗？”

　　“我肯定不讨厌他。我在月港没有什么朋友，已经很习惯有他在身边。可是他现在明确表示了心意，我觉得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什么叫习惯？你有真正喜欢过谁吗？”

　　往事凌乱，林雨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和你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不会抗拒什么接触的，也不会有这样多的顾虑”，秦琪语气笃定，“我觉得你应该和他说清楚。早点拒绝，对你们双方都有好处。”

　　“我再想想吧。最迟圣诞节那天，我一定了结这件事。”林雨竹给自己立下flag。

　　秦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替林雨竹说出了“拒绝”二字。

　　可能在她的潜意识里，只要尤嘉出现，林雨竹就无法忽视这个人吧。

　　被打回原形的尤嘉这次没有再被拉黑，但是他近期也没有怎么联系林雨竹。

　　在发现林雨竹移居月港之后，他接受秦琪的建议克制着自己，隐姓埋名地做花店粉丝、做异地网友，想等时机成熟后再跟林雨竹坦白，却在计划之外被揭穿，被骂成骗子。

　　他的自尊心多少受了打击，有些心灰意冷。

　　叶宜青不知道这些情况，还在纳闷怎么苏城老宅好几周没有收到花了。

　　他们叶家的老宅在苏城的老街上，现在都改成了店铺，开了间奶茶店，是叶宜青的一个表亲在打理。

　　每周一次的尤加利和鲜花给店铺的环境增色不少，表亲很是感激，可惜最近突然断了供。

　　“嘉嘉，你最近不买花了吗？”

　　尤嘉没好气地答道，“不买了。”

　　“哦，不是要支持你那个朋友的业务吗？”叶宜青一直不知道那花店是林雨竹开的，以为是尤嘉的某一任前女友。

　　“她不需要了。”

　　“不需要？是有了新的男朋友了？”叶宜青最近正在追求路燕子，又开始翻阅各种恋爱书籍，恋爱神经非常敏感。

　　“什么新男朋友？表哥你最近戏真多！”尤嘉不耐烦，心里却猛地一沉。

　　他倒是被叶宜青提醒了。这么些天没跟林雨竹联系，难保不会被人趁虚而入啊。

　　一想到有个男人每天都在林雨竹身边转悠，他就火冒三丈。那个开民宿的，姓什么来着？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找秦琪再打探一下情况，秦琪的电话就过来了。

　　“尤嘉，你这几天跟林雨竹联系了吗？她好像失踪了！”她语速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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