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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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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睿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鼻尖可以嗅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动一动肋间的伤口就一阵一阵抽痛着。
廖文俊守在他身边,看他醒来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你真为了那个女人不要命了吗?”他是接到电话匆匆赶过去的,那个时候他就被人随意丢在路边,鲜血和混着雨水流了一地。
打电话的人早就跑远了。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睿脸色苍白,没说话,只是垂着头发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廖文俊看他这幅神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继续说:“我知道你跟季染染以前在一起,可你们三年前就分手了,人心本易变,更何况三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早就变了,不再是你以前喜欢的那个女人了。苏睿,做为多年老友,这一路走来我知道你有多不容易,难道真得要为一个女的把命都丢了?”
苏睿依旧不说话,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廖文俊在说什么。
他忽然抬起头,转头面对窗户的方向。
那里雨后初霁,天色微明,有麻雀叽叽喳喳地追逐着飞过。
他忽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永远追随在他身后的模糊身影,想起每个加班的夜晚陪伴时指尖传递的温暖,想起和他说话时永远如春风般软软糯糯的声音。
就是因为这样沉默而微不足道的存在,让他误以为她会永远在。
只要他回头,她就还在那。
这是第一次他真切地意识到他或许已经真得失去那个姑娘了。
心里涌起沉恸的不甘和慌张,让他一瞬间就这样死死地定格着。
下一秒,他忽然问:“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廖文俊还没说完,忽然看见苏睿已经起身开始到处摸索。
他摸了半天没摸到,忽然转头问:“我的盲杖呢,把他给我。”
廖文俊看了一眼被他顺手搁在窗台边的盲杖,人却没动:“你要去哪?还要去找季染染?你自己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了吗,还要去找她!”
苏睿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秒钟,声音冷冷清清,“她没伤我,”那一刀虽然看着失血很多,但角度和力度却拿捏得刚好,她只是不想跟他走而已,并不是真正想伤他。
廖文俊看怎么劝都没用,倔脾气也上来了:“我不给,伤养好之前哪里都不准去。”
苏睿不再找了,他直起身子,发了狠干脆盲杖也不拿直接往外走。
因为看不到,狠狠地撞到床脚,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这样直愣愣地往外冲。
廖文俊真得要被他气死了,停在那里踟蹰了半天,最终还是长叹一声,捞起他的盲杖和外套,追了上去。
苏睿此时已经冲到走廊上了,可是没有方向感,只能随便抓一个经过的人问路。
那个人被苏睿吓了一跳,随口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苏睿眉间戾气很重,“左还是右?”
那人支支吾吾地刚想开口,肩膀被随后赶来的廖文俊拍了拍,“败给你了,还是我带你去吧。”
那人连忙消失,走得时候还不忘再扫一眼苏睿,“这瞎子好可怕……”
廖文俊把盲杖和外套递给他,“走吧,我车在车库。”
车子一路开向季染染的家。回S市以后,季染染却还是住在以前那个破旧的小区,与以前不同的只是她把那套房子买下来了。
车子停在楼下,廖文俊远远地看了一眼楼上的窗户,“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苏睿道了声谢,才缓缓地下了车。
他的伤口还没好,身子一动就跟着疼。
去季染染家的路,他很熟悉,曾经无数次来过,就连做梦的时候都依稀回到这里。
季染染还没回来,他就站在门口等她。
他想,等多久都没关系,只要她肯回来,只要她还愿意回来。
季染染晚上陪徐开明应酬,带着一身酒气回家,刚踏出电梯就看到黯淡灯光下的那道身影,带着几分消沉和压抑。
她的脚步停了一瞬,很快又如常往家走去。
她走过他身边,头也没抬。
但很快,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然后顺着她的胳膊,找到了她的手腕,狠狠地用力地握紧了。
“染染,”他哑声道,没有戴义眼的眸子在灯光的映衬下透着空洞的茫然。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卑微的渴求。
季染染心里一颤,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苏睿已经飞快地用力地抱紧了她。
他把她的头紧紧地埋在他胸前,语速飞快:“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的嗓音沙哑而艰涩,眼眶泛着红,整个人几乎都陷在巨大的情绪风暴里:“染染,我后悔了,我真得后悔了,当初我不该推开你,我该好好地守在你身边,我把你弄丢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
季染染的心一窝一窝地坠着疼,她感到他的身子在发抖,那双环着她的手是那么用力,似乎要把她揉碎在骨血里。
然而她只是在他怀里木然地摇摇头。
“太迟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没有重量,飘浮在冰冷的空气中。“苏睿,放手吧,这样对大家都好。我说过,我已经不爱你了。”
爱你的时候心就像柔软的春水,而不爱你的时候心却坚硬如磐石。
她追逐他的背影整整十年,在他放手的那一刻起,她就累了。
追不动,也不想追了。
抱着他的人却只是更加用力地圈住她,像抓着溺水之人最后的一块浮木,他脸上的神情一瞬间偏执到疯狂,只是摇着头不肯放她走。
“染染,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恳求你……”
放下所有的骄傲和自尊,那个如玉的少年在时光里回过头,只为留住她。
季染染用力地推开他,苏睿却死死地不放,整个人如紧绷的弦,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
“你放手,快放手!”季染染低声叫道,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他锢到生疼。
苏睿不说话只是使出全身力气搂住她。
季染染被他抱着,挣又挣不开,感觉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这么多年的委屈难过,一瞬如洪水决堤般地泄了出来,她发了狠使劲地推他踹他。
苏睿的伤口又裂了开来,点点血迹从他的衣服里面透了出来,他一只手捂着肋间,另一只手却还紧紧攥住季染染不放。
他抖着唇,红了眼,狰狞得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
“苏睿,别让大家都难堪,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她哽咽着低头一根根去掰他的手指。
血流得更多了,苏睿惨白着一张脸,似乎是因为忍着痛,他的手不住颤抖着,可还是倔强着不肯放手。
徐开朗来找季染染,一踏出电梯就看到两人僵持的局面。
他来不及多想,上前就把季染染拉开。
猝不及防中,苏睿再抵不过多一道力,终于松了手。
徐开朗皱眉看了一眼冷若冰霜的季染染,又看了一眼捂着伤口形容狼狈的苏睿,猜出发生了什么。
“染染,”苏睿还不肯放弃,探出手去找她。
季染染垂眸避开,低声说道:“别这样喊我,也别再来找我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飞快地打开门闪身进屋。
屋子里有片刻的岑寂,季染染左手捂在胸口,用力地抵挡住心上传来一波又一波的钝痛。
徐开朗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你没事吧?”
季染染的脸色有点差,她坐在沙发上疲惫地摇摇头:“没事。”
徐开朗跟着她坐到沙发上:“我说过你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随时可以退出,或者你可以把所有的一切告诉苏睿,不用都一个人扛着。”
季染染拧了拧眉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才抬起头来:“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退出,我不想把苏睿牵扯进来,万一失败了,还不知道徐开明会怎么疯狂打击报复。”
“染染,其实……你是不是还是喜欢苏睿,放不下他?”徐开朗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的心跳有点不受控制地跳动着,很快,一种莫名的焦躁让他的手心隐隐出汗。
季染染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里出不来,此刻也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不知道,”她眼神透着微微的迷惘,似乎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
“我真得不知道……有段时间我特别恨他,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爱也是可以那么轻易地变成恨的,可偏偏又没有办法,爱是求也求不来的事情。那个时候特别想死,后来发现妈妈的死因有异,便所有的心思都扑到了这件事上,好像渐渐的就不再去想他了,爱也好恨也好,似乎都麻木了,也很远了……”
“可是,开朗,看他这个样子,我确实是止不住的心软还有……心痛,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和他再重新开始,”三年前分手的日子,似乎所有的勇气和信心都碾碎在那一刻,代价太惨痛,如果再经历一次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走出来。
她抹了把脸,声音微微地发着抖:“所以,我不去想了,反正也想不清楚,一切都等到舒息的事情尘埃落定以后再说吧。”
徐开朗听完,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拥抱住她。
季染染一惊,想挣脱。
徐开朗使力,“别怕,只是朋友间的安慰,你扛不住的时候总要有个肩膀可以靠吧,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不想做决定就不要做决定,都没关系的,人有时候真得不用活得那么累,如果真得爱你的人,他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他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感受着怀中那样瘦小而单薄的身躯,他的心止不住地泛出一阵阵苦涩。
就这样吧,哪怕能留住片刻也是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