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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季染染用手背压着酸涩不堪的眼眶,拼命地克制着越来越重的呼吸。

      那三年是她最孤立无援的三年。

      遭遇亲人的猝然离世,遭遇爱人的变心背叛,遭遇自己本来的面目以最不堪的模样暴露在他面前。

      她心如死灰的那几年,她不知道他曾回过这里找她。

      如果她妈妈不曾去世,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城市的晚风微凉,她在难以抑制的情绪起伏中终于崩溃而压抑地哭了出来。

      她拼命地按着眼睛,可眼泪还是一颗一颗地从指缝中溢了出来。

      城市霓虹闪烁,她的泪让整个城市都变成了模糊一团的巨大光晕。

      然后她在迷蒙的泪眼中,一眼转头就看到了饭店门口的苏睿。

      她抹了把脸上的泪,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才仔细地去看他。

      他长身玉立,黑色的大衣完美地修饰了他的身形,手上一根银白色的盲杖,让他在人群中特别醒目。

      他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似乎在等人又似乎在找人。

      门口的保安上前跟他说话,他不知说了什么,保安摇摇头又走开了。

      他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拿出手机低头“看”了一会儿,又收了回去,才慢慢地往人行道这边走来。

      季染染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莫名的一阵心慌,身子不禁往树上躲了躲。

      才又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她。

      他的身影隐在夜色中,脸上的神色几乎淡到极致,似乎要和这城市的晚风融为一体。

      她又抹了抹脸上残留的泪水,轻轻地屏住呼吸。

      看到他轻点着盲杖,走过她身边。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的嘴微微动了动,却最终没有叫住他。

      她看着他的背影渐渐隐于暗夜中,才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季染染本来是想看苏睿安全上了车再走的,可是苏睿似乎并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沿着盲道往前走着。

      她坠在后面,脚步轻轻,他没发现她。

      而且她很快发现,还有另外一辆车远远地跟着他。

      渐渐的路上的行人变少了,路过一个暗巷时,那辆车突然停下来了,从车上跑下几个人,堵住苏睿的去路。

      苏睿微微皱眉,沉默地站在原地。

      那几个人中为首的那个上上下下打量了苏睿一番,冷哼一声:“早知道是个瞎子,我都不用带那么多人出马了。”

      “你们什么人?”苏睿面色不变,只是沉声问他们。

      “呵呵,”那人怪笑一声:“我们可是好人哪,特意来关爱残疾人的,不该管的闲事不要管,不然到时候不仅眼睛瞎了,恐怕连命也保不住了。”

      苏睿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心拧起。

      那人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苏睿的脸。

      下一秒,苏睿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那人的手,反扭过去。

      那人立即杀猪般地痛呼起来。

      苏睿淡淡地放开了他的手:“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如果要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会奉陪到底。”

      那人捧着手,愤恨地说:“呸,给脸不要脸,”那人扬扬手,招呼其他几个兄弟一拥而上,:“给我狠狠地打,顺便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拿走。”

      眼看那些人的拳脚就要落在苏睿的身上,一声响亮而清脆的玻璃破裂声在寂静的小巷里忽然炸响。

      所有人回眸望去,小巷口立着一个人影,因为逆着光看不清楚。

      只见那个人高举着一只破碎的酒瓶,高声说:“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过来!”

      “艹”,那人低声咒骂一声,他想起大老板的吩咐,要是真得惊动警察就不好了,“死瞎子,算你今天运气好。”

      季染染抖着声音喊完,虽然吓得要死,还是举着酒瓶飞快地跑过来,那几个人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看清她是个女的,朝她吹了一个口哨,又重重地推了她一把,才忿忿地离开。

      季染染被他们推得撞在墙上,不由地闷哼一声。

      苏睿听到季染染的闷哼声,担心她受伤,忙向着声音的方向探过来。

      他的手摸到她的衣服,又顺着她的衣服上上下下摸索,因为看不到,又怕碰到她的伤处,不敢使力,急切地声音带上了一丝抖:“伤到哪了?”

      季染染忙回答:“我没事,你没事吧?”

      苏睿没理她,不放心又顺着衣服摸了她一遍,这才摇摇头:“我没事。”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心却是禁不住一沉。

      小巷昏暗寂静,昏聩不明的灯光把两人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季染染淡淡地开口:“走吧,我没报警,我怕他们待会又回来。”

      苏睿没说话也没动,只是脸上的表情很冷,唇紧紧抿着。

      季染染静了半响,最后又说了句:“走吧,”率先往小巷口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巷,季染染叫了辆车,两人坐在车上,气氛却仿佛凝固了。

      季染染无声地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干脆也闭上了嘴。

      待到车子停在苏睿家楼下的时候,他才开口:“我想跟你谈谈,可以吗?”声音哑得像被风穿过。

      季染染静了一会儿,似乎下定决心,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一路沉默地上电梯回到家中,苏睿弯腰要给她拿拖鞋,突然又直起身,伸手往墙上摸索开关的位置。

      季染染本来已经习惯性地要开灯了,在他手碰到她的一刹忙缩回手。

      “抱歉,忘记开灯了,”他一无所觉,给她放好拖鞋,才转身进屋。

      季染染轻轻地把手放在胸口的位置上,那里,心跳得有些快有些乱。

      良久,她才深深吸一口气,跟着进了屋。

      上次来因为挂心他的伤口,没有多余的情绪,可这次不一样。

      夜阑风静,房间也安静得不像话。

      他已经脱下外套,穿着一件柔软舒适的针织线衣,看着干净温暖。

      心脏蓦地塌了一角。

      那些拼命努力想要掩藏的心事似乎就要在这样的夜晚暴露无遗。

      还在出神的时候,他已经“看”着她走过来,顺手把什么东西放在茶几上,开口:“过来。”

      声音很平很直,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季染染能知道他此刻并不高兴。

      她走到沙发边,坐得离他有点远,“你不是有话要说吗?有什么赶快说吧。”

      苏睿顿了顿,仿佛被她的举动气笑了,“你是想自己擦药还是我帮你擦?”

      季染染这才发现桌上那小小的一瓶是药油,被墙撞过的地方确实是有些疼。

      应该是起淤青了。

      没想到她故意忍着没说,还是被他发现了。

      “我自己来,”她撩起袖子,拿起药油抹了起来。

      空气中瞬间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味。

      苏睿安静地坐着,听着她浅淡的呼吸在身边响起,明明她的动作轻得几乎没发出声音,可她的存在感却如此强烈,几乎充斥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终于在她放下药瓶的一瞬间,他一把拉住她纤细的胳膊。

      “染染,”他的嗓音带着暗哑的温柔,“我可以再摸摸你吗?”

      无边夜色中犹如春风拂面的沉醉和蛊惑。

      季染染不由地忘记了拒绝。

      他的手顺着她的胳膊缓慢地摸到她的脸,再一点点从她的嘴角摸到她的鼻尖,额头,他摸得很慢,仿佛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把她的模样镌刻在心里。

      “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居然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当初的你是怎么样的,要是我当时能多看你一眼,哪怕一眼该有多好。”

      季染染的眼睫轻颤了下,只觉得一瞬间心口处传来绵绵密密的疼,那是陈年旧痂被挖开时底下血肉腐烂的痛。

      他的手在她的脸颊停留了许久,“你那天跟我说的话,我回去想了很久,你说的对,是我错了。”

      “我以为放手是为你好,其实是我自卑了,当我知道你其实看得见,甚至为我做了那么多事后,我第一反应是这样好的你,如今的我怎么配得上。不管你曾经多喜欢我,每天看见我这样的一双残眼,日常的相处中很多时间还需要你处处照顾我迁就我,很快这样的喜欢会被厌恶所取代吧。”

      “我很怕,我甚至没法想象那一天的到来,所以我懦弱地当了逃兵,染染……”他的语气艰涩,停在她脸畔的手轻轻地颤抖:“我错了,真得错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季染染眨眨眼,只觉得心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一瞬间痛不可遏。

      她的眼眶也红了。

      “苏睿,”一开口她才发现她的声音和他一样的沙哑,她的手轻轻抚上他好看的眉眼:“如果不是那次事故,你永远不可能喜欢上我,”这是一开始她就知道的事。

      骄傲的少年跌落神坛,才给了她机会接近他。

      “一开始就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编造谎言故意接近你,所以……所有的结果我都可以认,”她的手垂落,继续一字一句说着。

      苏睿听出她语气里的决绝,有一刹那难言的心慌,他干脆用力紧紧把姑娘圈在怀里,“不要认,不要认,都是我的错,我们重新开始,嗯?”

      她在他怀里抬眸,看着苏睿脸上急切而哀恸的神情。

      有一刹那的迷茫。

      终于有一天,她爱着的那个少年也会为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再下一秒,却是铺天盖地的委屈。

      这么多年苦苦压抑着的委屈就这样涌了上来。

      让她差点崩溃得放声大哭。

      可她到底忍住了,所有的情绪都被很好地收到心底,她缓缓地摇摇头。

      “太迟了,”她的嗓音淡得似乎被夜色割裂,“苏睿,我们算了吧。”

      苏睿的心一空,那一瞬间竟无法有半分反应。

      季染染轻轻推开他。

      他反射性地想再拉住她的手,触手却只有空气。

      “苏睿,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的声音有微微的哽咽,可很快被她压下,“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说完,她起身要走。

      却再次被苏睿准确地一把拽住手腕。

      她的手腕冰凉而纤细,在他的掌中不足一握。

      “染染……”他艰难而又压抑地喘了一口气,最终克制地松开了手。

      “那些人很危险,离开徐氏好不好?”压在心口一晚上的话,此刻终于说出口。

      那些混混是徐开明派来的。

      威胁恐吓都能做的话,还有什么手段是使不出来的。

      不管她爱不爱他,选不选择他,他都希望他的姑娘能好好的。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姑娘泥足深陷。

      季染染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吸了吸鼻子,最后冷静地开口:“苏睿,我不像你这样的天之骄子,做什么都很容易,我努力了这么久才走到这一步,我不可能会放弃。”

      “非要是徐氏吗?你想要的东西不是只有徐开明可以给你!”苏睿心痛难当。

      钱和名利,站上金字塔的顶尖,鲜花和掌声,仰望的目光和讨好的笑容,这种诱惑他不是不懂,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他的姑娘是会为了这些迷失本心的人。

      季染染的语气却平静:“可是我已经不年轻了,我没有再一个十年能够重新开始。”十年,爱着你的十年,青春里最美好的十年,为你蹉跎的十年。

      苏睿如遭重击,脸色刹那白了。

      季染染轻轻别过脸,没再看他,良久才低叹一声:“我走了。”

      舒息到底掩藏了什么秘密,我会查出来,我不会放弃的,”良久,他低低的声音传来。

      季染染已经走到门口,闻言,脚步轻轻一顿,她闭了闭眼,“随你吧。”

      门打开又关上,留下一室阖寂。

      苏睿一人静坐良久,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恭敬的男声:“苏教授,您让我收集的数据,都收集好了,已经发您邮箱了。”

      他淡淡地说了声“辛苦。”

      对方似乎有些不理解,犹疑着问:“苏教授,您收集这么多一院癌症病人的数据有什么用吗?”

      是要开始什么新的课题研究吗?他记得苏教授的主攻方向并不是癌痛研究。

      苏睿却不愿意多说,只是嘱咐他不要对外说出去,便挂了电话。

      他起身,走到阳台上,姿态颓淡。

      深秋的长风凛冽地刮过,刮得他清醒又疼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到冰冷的空气随着呼吸流窜到胸腔的每一个角落。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些什么,可是只有破碎的风从指尖流淌。

      他买这套房子的时候,销售就说过这里有最好的视野,白天可以遥看碧波长空,夜晚则可以俯瞰万家灯火。

      可是,他举目望去,却是无尽的黑暗。

      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在这样的深渊里一呆就是十年。

      而那个姑娘却用最好的十年,在他目光不及的地方,默默地陪了他十年。

      那么,这一次换他陪她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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