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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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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染染又在办公室坐了很久,才慢慢地冷静下来,她抱起桌上的材料,若无其事地去开会。
她心情郁闷,开完会便打算早点离开。
刚进电梯,便看到苏睿也走到电梯口了。
她莫名心慌,伸手就想去按关门键,可眼看苏睿的盲杖已经探进来了,她生怕他被门夹到,又急急忙忙去按开门键。
这样一来一回,她冷汗都出来了。
苏睿已经进了电梯,还朝她说了声谢谢。
她默默地往旁边站了站,没说话。
反正他也不知道是她。
电梯一路下行,电梯厢内空间狭小,就更显得安静。
气氛陷入一种诡异安静。
季染染忍不住朝他看了看,没想到苏睿突然侧了侧头,吓得她以为他认出她了,忙收回视线。
好在他很快又转回头去,“目视”前方。
季染染大气都不敢喘,幸好这个时候不是下班的点,电梯一路都没停,直接到了一楼。
一开门,季染染逃命似的疾步走了,她的衣服轻轻擦过苏睿,扬起一阵轻微的风。
苏睿正要迈出的脚步一滞,他偏过头去像是想要捕捉她的身影。
可她已经如清风一般远去了。
他一个瞎子,根本追不上她。
他的神情微微一黯,默默地跟了上去。
季染染有心甩开他,故意走得很快。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就被一阵喧闹声吸引,她望过去,只见一个头发灰白的妇人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身边围了三个保安在不停地劝说,似乎也是束手无策的样子。
那个妇人一边哭一边嚷嚷:“是你们害死了我儿子!还我儿子的命来!啊——我可怜的儿子啊……他们都是坏人,警察也是坏人,我可怜的儿子啊,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一定是他们害的,妈要帮你讨回公道啊——”
季染染皱了皱眉,认出这个妇人是高炜的母亲。
她走上前,问其中一个保安:“这是怎么回事?”
保安认识她,说:“她最近每天都要过来闹上这么一出,我们都知道她是高经理的妈妈,她年纪这么大又刚刚失去儿子,觉得她挺可怜的,就想劝劝她……”
季染染看了一眼依然赖在地上的妇人,眉头皱得更深:“可怜就可以让她在公司门口这样闹嘛,这世上可怜的人那么多,难道公司是慈善机构?!她要是这样就直接拖走,再来就直接叫警察!”
她这几句话说得盛气凌人,冰冷无情,保安虽然心里不太赞同,但知道她是公司的红人,也不敢得罪她,便忙连同另两个人一起去赶那妇人走。
那妇人抬眼恶狠狠地看着季染染,突然一屁股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她就破口大骂:“你这个坏女人,我认识你!当时阿炜失踪,你来过我家,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不然为什么突然来找我,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和徐家那两个坏胚子把我的儿子害死了!”
季染染听她越说越离谱,神色愈发冰冷,看了一眼保安主管:“还不赶快把她赶走!”
保安忙去拽妇人胳膊,没想到那妇人可能是豁出去了,力气奇大,保安竟一时没拽动她。
那妇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尖叫着朝她挥了过来,“你这个坏女人!我要你为我儿子偿命!”
季染染眼睁睁地看着瓶子朝她砸来,她想闪躲却已经来不及了,下一刻已经有人猛地扑向她,用整个背挡住把她紧紧裹在怀里。
只听到哐当清脆地一声,然后空气中呲的声音,血腥气混合着化学药品独有的刺鼻气味在空气中蔓延。
眼睛反应不过来的,耳朵却早已听到,千钧一发之际,苏睿用整个身子护住了她。
季染染怔了一瞬,下一秒着急忙慌地去看他,“苏睿!”
却见他神色惨白,额上顷刻已冒出一层冷汗。
她慌忙去看他的后背,被化学药水腐蚀,他的后背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她不敢碰他伤口,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往下掉:“苏睿,我送你去医院,你坚持一下!”
那妇人只是随手拿了一瓶儿子的东西,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看到一瞬间就能腐蚀血肉,当场就被吓住。
吵闹声已经吸引了一大片的人,保安两个控制住妇人,一个打电话叫救护车。
季染染根本顾不上其他,她的眼泪越掉越凶,一颗颗砸在苏睿的手背上。
苏睿整个人微微发抖,说话都吃力,可是感受到怀中人的泪水,整个心却异样地柔软着,只是轻声安慰:“我没事。”
季染染从没觉得时间那么漫长过,她没有想到,苏睿会不顾一切地冲出来护住她。
可是她又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冲进火场救人的少年。
苏睿,她用整个青春爱着的人,原来一直都没变过。
时光荏苒,他依旧是当年模样。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把苏睿送去了最近的医院。医生给苏睿清洗了伤口,上了药,小心地包扎起来。
幸运的是,虽然药水腐蚀性很强,可因为当时掷出力度和角度的关系,受伤皮肤的面积和深度都不算特别厉害,但留疤肯定是不可避免的了。
季染染全程默默站在一边,看着医生给苏睿治疗。
他痛到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但硬是一声没吭。
手指节用力到发白。
她想伸手握住他的手,可眼睫颤了颤,最终什么也没做。
医生包扎好后,开了单子又嘱咐了几句,才让她去拿药。
这个时间点的急诊中心很忙碌,到处都是闹哄哄的,季染染穿过密集的人群,排队缴费拿药,又匆匆往回赶。
惨白的灯光照得四周明晃而亮堂。
她就在一片喧闹嘈杂之中看到了白星耀,她依然温柔美丽如昔,手上还牵了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
白星耀也看到了她,似乎想起了她是谁,朝她颔首示意。
季染染以为她是来看苏睿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顿时慌张起来,就像小时候闯祸被老师抓包一样的心虚。她走上前把一袋子药塞到她手里:“苏睿在里面,这是药,”转身就走。
白星耀愣了一愣,眼看季染染就要走远,连忙小跑几步追上去。“季染染!”
“还有什么事吗?”季染染停下脚步,语气生疏。
白星耀笑了下,“我不是来看苏睿的,我是带小星来看病的。”
季染染这才仔细看了看白星耀身边的小孩子,眉眼和白星耀有几分相似。
她有点惊疑不定。
“这是我儿子,杜启星,三年前我在国外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小星回国,但这孩子先天不足,所以我找到苏睿,请他帮忙为小星治疗,”白星耀温柔地看向旁边的孩子“小星,叫阿姨。”
小星乖乖地叫了一声阿姨,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她。
季染染脑子还有点发懵,脸上露出一丝迷茫。
白星耀脸上的神色有些歉疚:“我一直想跟你解释清楚,可后来都没再遇见过你,我没有和苏睿在一起,当时引起了你们的误会我很抱歉。”
她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其实本来你们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可是你们分开后苏睿还在替小星做治疗。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我看得出来他其实很痛苦,所以有一天,治疗完小星后我给他倒了酒。他只喝了一杯情绪就崩了,他跟我说他再也配不上你了,他不值得你为他牺牲那么多,还说他去R市找你可怎么也找不到你,你妈妈……”她看了看她,轻声说:“你妈妈跪下来求他,让他和你分手,他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了。”
“他可能后来自己也忘了跟我说过这些了,可我觉得你有应该知道这些,再去做决定,”她微微笑着,漂亮的眼睛里有历经过世事后的怜悯和了然。
季染染呆立在原地,一双水眸微微错愕地眨了眨,所有的声音,景象,气味全都成了虚无缥缈的背景,只有白星耀的话不断撞击着耳膜。
她浑身冰凉可血液却在身体内不断叫嚣着滚烫着。
白星耀又把那一袋子药放到她手中。“我们先走了,你快进去吧。”
说着就牵起小星的手转身要走,刚迈出一步,却又转头,双眸含着一些道不清说不明的惆怅:“其实,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如果……我当初也能像你那样有勇气就好了。”
她和苏睿的故事早就结束了。
结束在那年夏天,结束在她懦弱的逃离之后。
但是她希望季染染和苏睿的故事还能继续。
毕竟,这世上不幸福的有情人已经太多了。
季染染走到创伤治疗室门口,静静地看了苏睿一会儿,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治疗床上,白色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正艰难地给衬衫扣上扣子,因为疼痛,他的动作很慢,眉头轻蹙,嘴唇抿得紧紧的。
季染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把那些汹涌蓬勃而出的情绪狠狠地压了回去。
她快步走进去,把药放床上,“我来吧,你别乱动,”她微微俯身,帮他把一个个纽扣系好。
苏睿没有拒绝,她柔软的小手轻轻触到他的胸前,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心脏处都有尖锐的疼痛划过。
她离他那样近,近到她的发丝轻轻划过他的脸,近到他可以闻到她身上浅淡的香气。
他的双手在她的身后张开。
他心里无数的话,无数夜不成眠的思念,漫长的时光里无数的痛苦挣扎,却统统无法宣之于口。
只能在此刻凝固成一个近似拥抱的姿势。
季染染没有察觉,她给苏睿穿好衣服后,才小心地搀扶着他往医院外走去。
苏睿摇摇头,说可以自己走。
季染染没有强求,松开了他的手。
天色已经全黑了,可城市的夜依然很热闹。季染染叫了车,先送他回家。
车子一路驶过这个城市的五彩斑斓,霓虹闪烁,最后停在熟悉的小区楼下。
季染染和他并肩走在小路上,这条路她曾走过很多次,看过夏花灿烂,也见过梧桐缤纷。
他的盲杖轻轻点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像在诉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而季染染唯有沉默以对。
她把苏睿送到家,站在门口的时候,她犹豫了下还是跟了进去。
药的种类很多,她怕他搞不清楚。
苏睿想弯腰给她拿拖鞋,被她阻止,“你别乱动,我来。”
她打开鞋柜门,一眼就看到那双她曾经穿过的粉色拖鞋,干干净净地摆在里面。
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一样。
她的手指顿了顿,还是若无其事地拿出来,换上。
她转头看了看四周,直接往电视的方向走,随口说道:“我等会给你讲一下这些药分别怎么用,再把这些药给你分类放好,”她说着已经直接打开电视柜,从里面拿出药箱,又噔噔噔迈着步把药箱放到了桌上。
动作一气呵成,好像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一样。
一转头,才发现苏睿正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才恍若未绝地说道:“你先坐下休息,我去拿不干胶和笔”,说着她又去书房把两样东西找了出来。
她熟练地用盲文笔在不干胶上戳出了一个个点点,然后贴在药品上,带着他的手指去摸药瓶,“这个是消炎的,每天一次,饭后吃,这个是止痛的,”她又递给他另一个,“这个是药膏,有两种,先涂这个薄一点的,等干了才能涂这个厚一点的,”她的动作熟练自然,语气却轻柔细致。
像和煦的江南的风,又像缠绵温柔的雨。
季染染说完才想起他伤的是后背,一个人涂起来很困难,拧眉想了想才说:“你可以叫小刘帮你涂,或者去社区医院……”
她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苏睿根本没在听,他用手指一遍遍摩挲着药瓶上那些盲文字符,仿佛是什么珍而重之的东西。
脸上的表情有些矛盾,有些惆怅又有些迷惘。
季染染一下子顿住了,灯光柔柔地在他的头顶上打了一个旋儿,侧脸笼在光晕里,有种淡淡的颓然。
她垂下眼忽然不知该怎么面对他,“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似乎这才清醒过来,跟着起身,踌躇了下才说,声音暗哑:“我送你。”
季染染立马说:“不用了,”语气客气而疏离,转身逃也似地奔向玄关。
她利落的脚步声哒哒哒地响起,然后是砰的关门声,整个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寂静黑暗如同深海之渊。
他静静地伫立在房间中央,久久不动。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