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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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的格局并没有变化，小刘坐在季染染原来的位置上，一看到季染染过来忙迎接她进了苏睿办公室。
“苏教授，季小姐到了。”
推开门，季染染一眼看见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苏睿。
听到她的声音，他偏过头叫她的名字:“染染。”
他整个人似乎温柔得不像话。
她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反应过来，“苏教授，我今天过来是跟你谈公事的，”她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苏睿静了一瞬，才点点头，嗓音平静:“好。”
他也坐了下来。
桌子本身并不宽，两人面对面，只隔着一只胳膊的距离。
季染染的目光不自禁地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英挺的鼻梁和被阳光照得发亮的柔软耳垂上。
她有些微的不自在，明知道他看不见，却还是微微别过目光。
小乔和小刘已经乖觉地出去了。
季染染把携带的项目计划书递给他一份，“这是针对舒息中医药研究开发的一些计划，你可以先看看，有什么意见或者想法都可以跟我说。”
苏睿接过，摸了摸，是一份盲文版本的企划，徐氏并没有盲文翻译，那这份应该是她对着中文自己敲下来的，有着她一惯的细致认真。
他点头:“我会好好看的。”
空气安静下来，两人一时之间无言。
季染染静了几秒，突然说:“我以为你对商业研发不感兴趣，虽然我做了这份企划，但我希望苏教授可以考虑退出舒息的研发计划。”
“为什么？”苏睿冷不防听到她这样说，皱了皱眉。
“你不是只喜欢治病搞科研吗，商业研发牵扯到各种利益，错综复杂，我想你对这块并不感兴趣。”
“理由？”苏睿并不理她的这番话。
季染染顿了顿，再度开口:“因为我觉得你会拖累我，你知道带着一个盲人工作会有很多不方便，舒息这个项目我势在必得。”
苏睿眉头皱得更深了:“说真话。”
……
季染染微微恼怒地看着他，不说话了。
苏睿缓缓摇摇头，“我不会退出的，你妈妈的事……我很抱歉，我希望自己能够弥补一些。”
季染染听他提到黄倍佳，眼中一瞬间闪过很复杂的情绪。她站起身，很不耐烦地甩下一句:“随便你吧，”转身就要走。
“染染——”苏睿叫住她。
季染染停下，回头看他。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季染染的眼神一瞬间有些悠远。
但她很快清醒过来，眼神重新变得明亮而冰冷。
“我过得好不好，跟你无关吧，苏教授，”她说着转身去转动门把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头，脸上似讥似嘲:“而且，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永远都弥补不了。”
说完，她重重地关上门，踏飒如风地走了。
苏睿只觉得心碎成了一片一片。
他的小姑娘，如今浑身长满了尖锐的刺，而这些刺是他亲手种上去的。
小刘等季染染离开，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八卦之魂，跑到老员工苗苗那里去打听。“苗苗姐，那姓季的女的什么来头啊？”
苗苗啪得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什么姓季的，她可是你师姐。”
“她是我师姐？”小刘惊讶极了。“那她对老板怎么跟欠她钱似的。”
“你这个小鬼，瞎说什么呢，”苗苗被小刘的口无遮拦气笑了，“千万别在老大面前乱说话知道吗。”
小刘点点头，“那苗苗姐，季师姐和老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苗苗看向苏睿的办公室方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一开始只知道染染喜欢苏老大，老大虽然对她不一样，可也看不出其他的。
在工作的时候，甚至比对其他人都更严苛。
直到季染染离开了。
她看到过好几次苏睿会下意识地叫出季染染的名字，等他反应过来，就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苏老大没再带过实习生，季染染的桌子和所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放着。
直到几个月前老大接了徐氏药业的顾问一职，才招了小刘做他的助理。
她之前不明白一直不愿涉足商业的苏睿为何会答应徐氏药业的邀约，现在看到季染染总算明白了。
她最后只是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小刘的背，“大人的事，小屁孩少问。”
小刘黑着脸回了座位。
切，不说就不说，他难道还看不出是老板被那个女的甩了以后还恋恋不忘吗，以他的聪慧一定可以助老板一臂之力。
苏睿这边的工作开始按计划推进。两周后，季染染和苏睿需要一起去徐氏药业的中药基地考察。
基地建在C市的大凉山地区，那里气候多雨湿润，很适合一些特殊药材的种植。
就是地理位置有点远，需要先坐飞机到C市再开车。
季染染和苏睿定的是同一个航班，她下车的时候就看见貌似也刚到不久的苏睿。
他身上背一个双肩包，右手一根盲杖，在人群中分外扎眼。
“苏睿，怎么就你一个人？跟在你身边的那男生呢？”她几步上前，看了看他周围，没看到人。
“他说生病了，今天过不来，明天再飞过去，”苏睿听到是她并不意外，语气淡然的解释。
“哦，”季染染皱眉看了他几眼。
他们只是买了同一个航班，又不是事先约好的，他的助理没来，也是他的事，跟她没什么关系。
“行吧，”季染染点头，转身就走了。
走了几步，回头看苏睿，他还站在原地没动，微微垂着头，四周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家都步履匆匆的，有些人奇怪地看他一眼，却没有人停下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就算陌生人，也不可能就这样把他丢在那里吧。
她的心还是软了。
只好又哒哒哒地走了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值机吧，”她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挽上她的胳膊肘。
苏睿垂下眼睫，弯了弯唇，“好，谢谢。”
季染染牵着他，简直是身体本能，驾轻就熟，连脑子都不用动的。
一路上两人配合得顺畅而默契。
就算伪装得再无情，可身体上的记忆却终究骗不了人。
两人走了特殊旅客优先通道，进了候机厅。
“还有近一个小时才登机，先坐在这里等会吧，”她牵着他的手碰了碰椅子，自己则坐在他旁边的位子上，顺手就拿出了手提电脑开始处理工作。
做了一会儿，她似乎突然意识到苏睿还坐在她旁边，扭头看了他一眼。
却见他只是很安静地坐着，嘴角还微微地扬着，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
季染染有些无语，转头继续对付工作，还剩半个小时的时候，几个工作人员突然走过来了。
“是苏先生吗？对不起，我司有规定，没有提前预定特殊旅客服务的，不能登机。”
“这是什么规定？！”季染染当场炸了，“我是他朋友，我跟他一起的，怎么就不能登机。”
工作人员态度很好，却依然公事公办的语气:“对不起，这是公司规定，我们不能违反，特殊旅客必须在起飞前24小时提前告知，希望您能理解。我们可以现在帮苏先生延至明日最早的航班，还可以帮苏先生免费升舱。”
“我不管你们公司的什么破规定，现在把你们的主管叫出来，你们这个是明摆着歧视，区别对待乘客！”她快气爆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工作人员为难地看着她，“这位小姐，对不起，这是我们公司的规定，这位先生真得不能登机。”
季染染还想说什么，苏睿却突然开口了:“染染，你先过去吧，我乘明天的飞机过去一样的，” 说着，他起了身，对着工作人员语气平静地开口:“麻烦你们帮我办理一下明天登机的手续，再送我出去，谢谢。”
季染染一时语塞，瞪着眼看工作人员重新登记了他的信息，才引导着他往出口走去。
苏睿面容平静，没回头也没再跟她说一句话。
季染染坐在原地，心里纠结万分。
小刘是明眼人，订机票的时候不可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她却是知道国内有些航空公司一直有这种规定，需要提前告知特殊旅客需求，不然会拒绝乘客登机。
现在这个时间，苏睿赶回家明天再搭最早的航班，显然太折腾了，而且他一个人眼睛又不方便……
越想心越乱，到最后干脆起了身，一边飞奔一边打电话给小乔，直接改成明早的航班。
她急匆匆地追了出去，就看到苏睿正在询问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送他到了机场门口，给他指了方向就走了。
苏睿沿着盲道走得很慢也很小心，毕竟是完全陌生的地方，还好机场的无障碍设施建得不差，季染染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
她默默地跟在苏睿身后，打算看到他顺利打上车就走的。
结果走了一段路后，盲道断了。
机场新建了一个地下人行通道，入口在对面。
入口和标志都很明显，就是没有盲文指示。
苏睿停了下来，盲杖往周围探了一圈，可惜并没有任何有用的提示。
季染染第一次在苏睿的脸上看到了茫然的神色。
他转了转头，似乎是想找人求助。
季染染只觉得心脏骤得缩紧，尖锐的疼痛传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飞奔过去，一把握住他的手，“苏睿！”
“染染？”苏睿听到她的声音，似乎很惊讶。
季染染平复了一下呼吸，才说:“我想了下，这样来回赶太折腾了，干脆就近找个酒店住一晚吧，我们明天再一起过去。”
苏睿静了静，才开口:“好。”
季染染想打开手机查一下最近的酒店，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他的手，忙松开，脸却不争气地红了。
不禁在心里痛骂自己一番，季染染你也太没出息了！好了伤疤忘了痛！
她若无其事地开口:“酒店不远，走过去5分钟，我们走吧，”说着熟练地引导苏睿。
苏睿感到手上温热的触感离开了，心仿佛被刺了一下，手指微微地动了动，却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两人走到酒店的一路，出奇一致地沉默。
等到登记入住的时候又出了问题。
季染染想开两间房的，酒店说出于安全考虑，苏睿不能一个人住，要么就只能换家酒店。
季染染争辩了几句，但酒店方面态度坚持。
苏睿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表情很漠然，他对季染染说，不用吵了，他可以打车回去。
航空公司是这样，酒店也是这样，季染染真得气炸了，盲人难道不是人嘛！
她没有理苏睿，直接朝前台吼:“那就一间房，开个标间！”又不是没睡过，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就偏要让苏睿今天住下来。
苏睿愣了一下，没说话。
季染染接过前台给的房卡，气呼呼地拉着苏睿去了房间。
她还在气头上，满脑子都是要怎么投诉航空公司和这家酒店。
一到房间，她把行李一摔，“我去洗把脸，气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开门去了洗手间。
苏睿站在安静的房间里听着季染染的声音消失在门后，然后有水声传出，脸上情不自禁露出温柔的笑意。
季染染洗完脸出来，看到苏睿还站在原地发呆。
她猛地想起来苏睿对房间还不熟悉，她上前握住他的胳膊，“我带你熟悉下房间，”她的动作很温柔，带着他摸了摸房间的每个地方，低头弯腰的时候，她的头发会扫过他的脸，带着他记忆中熟悉的气息。
心脏也跟着颤抖。
季染染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扭头看他，却意外地撞上他的特大号俊脸。
她的呼吸停了一瞬，然后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声音重新恢复冰冷:“差不多了，我先去收拾行李。”
她捂着胸口飞快地逃了。
即使隔了那么久，即使知道他的心里根本没有自己，即使知道他曾那样践踏过她的真心，可她还是克制不住的，会像最初那样对他动心。
季染染去楼下买了泡面一人一碗作为晚饭。
她一手捧着泡面一手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打字。
苏睿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
等到季染染停下手中的动作后，他才开口:“吃泡面对身体不好。”
季染染斜了他一眼，看到他手中的泡面几乎都没动，心里突然就想起以前在医馆的时候，他的每一顿晚饭都是她细心挑选过的，清淡营养合他的口味，可是自从妈妈过世后，她就剩下孤零零一个人，每顿饭都是草草了事，泡面更是家常便饭。
想到这里，她讥讽道:“一个人习惯了，苏教授如果嫌弃的话可以不吃，尽管自便。”
说完，她啪地一下重重地合上电脑，“我去洗澡了。”
苏睿听着她进了浴室，怔怔地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泡面盒子的边缘。
一颗心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疼痛。
他的小姑娘，他本该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爱的，而如今却只能任她一个人在尘世里磋磨打滚。
季染染洗完澡出来不看苏睿也不想跟他讲话，一个人坐在床上打开电视机开始看电视。
苏睿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才拿上衣服慢吞吞地走去了浴室。
季染染忍不住用余光去看他摸索的背影，等到关门声传来，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烦躁。
不一会儿，浴室里传来阵阵的水流声。
她的思绪突然回到那天晚上，她在他父母家的那一晚，他洗好澡清爽帅气的模样，她和他腻在一张床上，那个时候她以为她拥有了一整个春天。
可如今呢，咫尺天涯大概说的就是他们吧。
她把电视机声音调得很响，以此盖过浴室里哗哗的水流声，还有自己烦乱的心跳声。
半个多小时后，苏睿才从浴室出来。
他的脸上还带着热汽蒸腾过后的微红，发梢湿漉漉的，酒店橙黄的光落在他身上，衬托得明净而温暖。
就连那双毫无神采的义眼，似乎也反射着晶晶点点的光芒。
季染染的呼吸一滞。
苏睿站在浴室门口，房间里没有半点人声，只有电视机吵得不行的声音。
他的心一紧，忍不住偏过头叫了声:“染染？”
季染染把电视声音调低了几度，才开口:“你睡觉还要带义眼？”她轻轻嗤笑了一声，“不难受吗，又不是没看到过。”
苏睿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回到了床上。
他只是不想把残破不堪的自己暴露在她面前。
电视机里在放某档无意义的综艺节目，不停地传出阵阵爆笑声，更加衬托得此时房间里的气氛别扭到诡异。
季染染的目光落在了他脖子上挂着的两只对戒上，黑色的绳子已经洗到泛了白，纤细的指环典雅而精致，一看就价格不菲。
她垂下眸子，唇边的讽意更深:“你脖子上的戒指是送给白星耀的？很漂亮。我们今天只是紧急情况，如果她误会……我会跟她解释的。”
苏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自己脖子上的那对戒指。
他的手指紧紧拽住床单，有一瞬间他心痛到无法抑制，只想不顾一切大声告诉她一切。
可是，他一个瞎子，他再也配不上她了。
良久，他才开口:“她不会。”
电视机里又传来剧烈的笑声，大家好像在起哄着一对男女间接亲吻。
季染染突然关掉了电视。
“我累了，先睡了，”说完她关上灯，背过身子躺了下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飞机起落的轰鸣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季染染的肩膀轻轻地颤抖了下，一滴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第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