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喜欢你》品墨

15、第十五章

　　一回到家，季染染一五一十地把所有的事情都跟黄倍佳讲了。刚开始黄倍佳还气得一直骂她不孝，到后来她只是坐在那里沉默地听着，表情又冷又硬像块石头。

　　等到季染染红着眼把所有的一切都讲完后，黄倍佳沉默了许久，然后她站起来，语气平静地说:“你去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回去。”

　　“妈！”季染染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夺眶而出，“我不想走，我真的喜欢苏睿。”

　　黄倍佳看着她，只是问:“苏睿他知道你眼瞎是装的吗？”

　　季染染沉默了一瞬，才说:“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他的。”

　　黄倍佳冷笑一声:“你自己也底气不足，你觉得他会接受你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装的吗？真正的爱情应该建立在对等的基础上，难道你还要为他装一辈子瞎子不成。”

　　“苏睿会接受的，我们在一起会幸福的！”季染染倔强地看着妈妈，固执地说着。

　　“天真，你以为两个人过日子就整天情情爱爱？你和他在一起，他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反而需要你照顾他，你有想过这样的生活吗？妈妈把你养到现在这样，不是让你糟蹋自己的！”

　　“妈妈，求你了，给我们一个机会好不好，至少让我们处一段时间，如果真得不行，我会放手的，”季染染以退为进，哀求黄倍佳。

　　黄倍佳是被世情磋磨过的人，根本无动于衷。“我不会同意你们，除非我死！”

　　这话说得极重，季染染气极了，转身就想走。

　　黄倍佳看着女儿义无反顾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大声道:“你今天敢走出去，以后就不要认我这个母亲！”

　　季染染的脚步顿住，她转身，一言不发地看着黄倍佳，眼睛里却都是泪水。

　　这么多年都是他们母女相依为命过来的，她知道妈妈一个人把她拉扯大有多不容易。

　　她不想伤害这个爱她的人。

　　现在她在气头上，也许过几天她就心软了。

　　想到这里，她吸吸鼻子，哽咽地说:“行，我不走，但你知道的，苏睿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说着，她转身往卧室走去。

　　黄倍佳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拉住她。

　　季染染冷不防地被拽住，又惊又怒地回头:“妈！你还要做什么？！”

　　黄倍佳冷笑了一声，冷不防地伸手探进她的衣袋里，把她的手机拿了出来。

　　“还我手机！”季染染伸手就要去抢。

　　下一秒，黄倍佳已经狠狠地把手机砸在了地上。“回R市后，我会给你买新手机办新的电话卡，以前的都不需要再用了。”

　　季染染再忍不住，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她痛心地捡起地上四分五裂的手机，转身就回了房间。

　　黄倍佳看着被用力关上的门，终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再深的感情又怎能抵得过岁月的磋磨。

　　女人这一生，结婚就等于再活一次，她一定不能让女儿选错路。

　　季染染一个人躲在房里哭了很久，直到最后哭累了沉沉睡去。

　　夜渐渐地深了。

　　黄倍佳还在打包东西，她去倒垃圾一开门就看见黑暗走廊上站了一个人，显些被吓一跳。

　　待看清了，心里却只剩无奈。

　　是苏睿，不敲门就在这里干等着，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她不是不心疼苏睿这个孩子，可是为了女儿，也只能硬起心肠。

　　她当作没看到，丢完垃圾，就要回去。

　　苏睿大步上前，挡在她身前。“阿姨，”他的声音在夜里更显艰涩。

　　黄倍佳脸色不好看，冷哼一声:“你还来干什么？！”

　　“阿姨，别为难染染，都是我不好，但我对染染是真心的。”

　　“真心？真心在这个世道值几斤几两？”黄倍佳冷冷地看着他，“以前一个大院的，难听的话我也不说了，反正你和季染染的事我是不会同意的，明天我就会带她回去，你也别再纠缠她了。”

　　苏睿只觉得有重锤在一下一下地敲着心脏，他不肯放弃，固执地站在黄倍佳面前。“阿姨，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好好照顾染染的。”

　　好好说不听，黄倍佳脾气也上来了，“你照顾她还是她照顾你？”她重重嗤笑一声:“我是绝对不会同意我女儿和一个瞎子在一起的，你死心吧！别再来烦我们！”

　　说完推开苏睿，转身进屋，铁门被重重地甩上。

　　寂静而昏暗的楼道里，苏睿的影子被拉成长长的一条。

　　他站在原地，久久久久的没有动。

　　季染染不甘不愿地跟着黄倍佳回去了，她本来还想做做黄倍佳思想工作的，可是黄倍佳干脆把她的身份证也扣下了，季染染干脆赌气绝食，黄倍佳冷笑一声不为所动。

　　季染染饿了一天就不行了，她也不是想真得糟蹋身体，可是她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也不知道苏睿那边怎么样了，这些天联系不上她他一定很着急，妈妈那天说的那些话也很伤人，而且苏睿这么聪明的人，一定已经猜到她一直以来是装的了……

　　这短短几天经历各种情绪起伏，心力憔悴，再加上节食身体虚弱，一直体质很好的季染染居然病倒了，发起了高烧。

　　每天躺在床上吃了药就昏昏沉沉地睡觉。

　　黄倍佳细心照顾她。看她梦里还挂着泪，念着苏睿的名字，既心痛也无奈。

　　自己女儿的性格她太清楚了，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轻叹口气，起身走到门口往大院里看去。

　　R城雨水多，天上淅淅沥沥下着雨，漫天的雨幕下孤零零地站着一道身影。他就这样静默地伫立着，仿佛也成了院中的一棵树。

　　苏睿是两天前来的，来了之后他就一直等在门口。

　　她当没看见，季染染病倒了根本不知道他来了。

　　昨天开始下雨了，苏睿没带伞就这样一直淋在雨中。

　　她硬下心肠，以为他会知难而退，然而他并没有。

　　她怔怔看着大院里的人一会儿，转身把季染染的卧室门锁上，才拿伞走了过去。

　　她把伞递给他，叹了一口气:“你跟我来吧。”

　　她侧眼去看苏睿，男人的面容苍白而沉默，可背脊是笔直的。

　　他点着盲杖跟在她身后，走得并不容易，却不吭声。

　　进了门，黄倍佳转身看着他:“直接进来吧，我只有几句话要说。”

　　苏睿从没来过季染染家，他只迈了一步就在原地不动了。

　　他转了转头，脸上微微露出茫然的神情。

　　“你不用找了，季染染不在，”黄倍佳轻声说。

　　苏睿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阿姨……”

　　黄倍佳出声打断了他:“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黄倍佳目光落在他身上，最后说:“季染染从小就喜欢你，那个时候你还是大院里最优秀的孩子，她就偷偷关注着你，后来你出事了，她还是喜欢你，你去S市了，她就考S市的大学，你学中医，她就去读中医，哪怕她并没有那么喜欢。染染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她爸爸很早就不在了，而且小时候身体不好因为吃药发胖，被同龄人嘲笑排挤，我这个做妈的没什么本事，唯一的心愿就是她这辈子能找个知冷知热，能照顾她的人，用不着什么都自己抗。所以，”她说到这里，声音也有了微微的哽咽，她盯着苏睿，然后突然跪了下来，“所以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请你离开季染染，放过她吧，她的青春已经都是你了，让她以后的日子里至少能够自由一些，算阿姨求你了……”

　　说到这里，黄倍佳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苏睿吃了一惊，但更多的是震撼，他摸索着走了几步，摸到黄倍佳跟着跪了下去，颤抖着双手去扶她:“阿姨，你别这样，你先起来说。”

　　黄倍佳摇摇头，表情坚决:“算阿姨自私，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苏睿全身的肌肉紧绷，双手紧紧握成拳，指节发白，胸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可他仿佛溺水之人，只能徒劳地喘着气。

　　他维持着这样一个姿势。

　　仿佛一个世纪之久，他才闭了闭眼，哑声说:“阿姨，我答应你。”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情之一字，伤人伤己。

　　一周之后，季染染的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她再等不住了。

　　这天半夜，她趁着黄倍佳睡着了，偷偷摸了客厅里零钱罐的几十块钱，没找到被妈妈扣下的身份证，最后只能留下了封信，匆匆逃出了家门。

　　没有身份证买不了火车票，只能坐大巴去S市，她坐上通宵公交车赶到长途车站，查了时间班次，又数了数口袋里的钱，只够买一张单程的。

　　这个时间的城市已经沉沉入睡，可长途车站还很热闹，这年头大多数人会选择坐火车，坐大巴的大多数是外来务工者。

　　位子上都坐满或者趟满了人，很多人三个一堆五个一群的坐在靠墙的地上。有人把报纸往地上一铺，干脆就直接躺在上面睡觉。

　　车站里充斥着说话声，小孩的哭闹声，还有混合着泡面食物种种的奇怪味道。

　　季染染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四周，最后找了个角落抱紧自己蜷缩着眯了一会儿。

　　她不敢睡得太深，一有声音就惊醒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卖票的窗口营业了，她才微微地松了一口气，排队买了最早一班去往S市的大巴。

　　她看了下车站的大钟，距离发车还有点时间，她在车站搜寻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台公用电话。

　　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去肯定会吵醒苏睿，可是她实在是憋不住了。

　　她拿起电话拨下了那串熟悉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电话终于被人接起。

　　“苏睿，是我，”季染染又惊又喜。

　　电话那头静默良久，才传来淡淡的一声嗯。

　　“苏睿对不起，我妈妈把我带回R市了，我手机坏了，所以没办法打给你……”她因为心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的。

　　“季染染，”苏睿叫她的名字，打断她的话，语气透着从来没有过的疏离和冷漠，“你不要再打给我了，我们结束了。”

　　季染染仿佛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整个人愣在原地。

　　有片刻的恍惚，苏睿是生气了吗？为什么感觉那么遥远。

　　“我现在就回S市找你，你听我解释，所有的我都可以告诉你，苏睿……”不要这样对我，季染染快哭了。

　　苏睿手指紧紧地抠住床沿，用尽自己的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而冷漠。

　　“季染染，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分手吧，”说完这句话，他迅速地挂断了电话，仿佛再多说一句，他所有的伪装都会狠狠撕裂。

　　季染染茫然地听着听筒那端传来的嘟嘟声，只觉得苏睿的声音比十二月的寒冬还冷，让她的整个人从身到心都冻到麻木。

　　她呆滞地挂上电话，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那张车票。

　　70块的白色车票，大大的黑色字体，R市到S市。

　　这是她所有的勇气和最后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