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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丨露马脚以下犯上(一) ...

  •   门分左右,一股浓郁的鬼气迎面冲来,一个满脸伤疤的年轻人按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三个,目光在墨雪消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让开了身。

      墨雪消路过这人时微微打量,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这种模样倒像是经年累月下来的阴翳之气。可是在这种人家,按理说不应该养着这种人。

      手中的花忽然萎靡,原本纯白的花瓣也渐渐乌黄,他拢起花瓣,靠着这人这一边乌得更甚,靠近苏沐白那一边好一些。

      他想了想,把花塞进那人怀中,只见原本还好的那一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下去。

      他不动声色道:“这花蔫得真快——麻烦扔了去吧。”

      苏沐白拦道:“还能活。”

      他夺过花,墨雪消挑了挑眉没说什么。院里有两个苏氏少年正在地上画着阵,倒是画得流畅,远远的廊上站了两个人正在低声交流,愁容不展,看样貌衣着应该是赵员外和赵夫人。

      管家看见苏沐白连忙迎上来:“摇光君,早膳已经备下了,几位先请吧。”

      苏沐白道:“多谢。”

      一人走过来:“摇光君,赵小姐的房间布置好了,现在郎中来了,说是胎脉不稳,按理说不会有什么纰漏,可是昨夜上空……您要不要去看看?”

      墨雪消环视四周,这家应该富庶,为什么没有搬走?

      墨雪消看着苏沐白,似乎蒙着眼睛也能看出他表情里的意味深长:“知道了。你们先同远文去吃饭,饭后休息,夜里照常轮值。”

      “是,摇光君。”

      这几个倒是称呼“摇光君”,看来洞庭这批人里只有苏远文和六宛才是他徒弟。洞庭的管辖不可能是苏沐白这种长老级别的人,所以要么是原来的管辖突然暴毙了,要么就是他撒谎了。

      如果不是为了六宛,就冲这些糟心的林林总总还不如苟在乌涯山,外面的陈芝麻烂谷子他真是一点都不想掺合。

      可是不掺合又哪还是墨融。

      他叹了口气,管家古道热肠地看过来,还以为他是被方才那个奴仆吓着了:“仙家莫怪,他是十几年前员外路上捡的,就是模样怪了点是个哑巴,员外吩咐他乐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您权当一只不会叫的家犬,除了随便溜达,没有任何用处。”

      墨雪消闻言,略有不满地皱起眉。

      他这个人自有一套判断是非的标准,管家这句话他不以为然,不仅仅是把身有残疾的人比作牲畜,也不仅仅是不会叫的家犬有没有任何用处。

      正要再问,领口一紧,耳中传来苏沐白的声音:“你同我来。”

      墨雪消被拖往后院,苏沐白推开房门便丢垃圾一样把他丢了进去,关上门,将那束花摆在桌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墨雪消自知气氛不对,拔腿就往门那逃。

      “师尊,我也饿了,不如——”

      声音戛然而止,一抹晶亮如霜的长剑抵住了他的咽喉,墨雪消惊道:“也……不是那么饿。”

      这感觉冰凉通透,入肤入骨。

      对了,先前说的似曾相识的凉意就是这个——神兵“欺霜”。

      欺霜有神识,一旦认了主便可以感知周围的灵力,与它相似的就是那分水匕,只是分水匕就是个匕首,感受周围需要习得闭息探物,而欺霜是神兵,可以和主人的灵力融为一体,匿于无形。

      “你是谁?”

      若说苏沐白话少,但至少声音还是柔和无害的,这三个字却又生又冷,硌得墨雪消耳骨疼。这他也没法回答,说“我是谁不重要”太拽了会被削,说“你猜”太蠢了也会被削。

      于是他试探道:“我就不能是六宛?”

      “六宛不会叫我师尊。”苏沐白斩钉截铁。

      这个破绽墨雪消真是始料未及,只能硬着头皮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有求于人的时候叫一下也是可以的。”

      霎那间欺霜寒气四溢,整个房间如同深秋落霜时,眼见所有的器具都镀上一层薄薄的白霜,墨雪消此时手无寸铁多少有些胆寒。

      他算是知道了,六宛这个浑小子不光是不叫人家师尊,而是根本就不认这个师尊。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欣慰,这小子虽傻,但至少忠孝,愚忠也行,至少还有人惦记他,再想又觉得恼火,就这么一个傻小子惦记他还被别人搞残了。

      “那你求我什么?”苏沐白盯着他道。

      “求……”墨雪消一时哑口,还真编不出来,他离开时六宛还小,只知道命里缺饭,他看向苏沐白,“你若是喜欢听,我也可以替他多叫几声。”

      剑尖又往前递了一分,他避开欺霜的锋芒,退了两步踢到了凳子,反正后腰疼索性坐了下来,捏着手推开一点点剑身:“这里是别人家,砍坏了桌椅板凳可就不好了。”

      苏沐白道:“出去。”

      墨雪消巴不得他说这句话,站起来就走:“告辞。”

      “站住!”

      墨雪消感觉苏沐白那不存在的目光在上下逡巡。

      “你出去,六宛留下。”

      “行,”墨雪消展开双臂,“你来。”

      他不过说说而已,哪知苏沐白挽了个剑花,一个字都没吐,衣袖蓦地震起——

      刹那间剑身化灵,团团簇簇看似浓雪落在身上却如巨石一般,墨雪消“嗷”地一嗓子,差点被砸出苦胆。

      “摇光君,摇光君!手下留情!”

      墨雪消不敢还手,只能边躲边求饶,他伸手推门被重重弹回来摔在地上:“疼疼疼!”

      他爬起来,剑气如影随形,偏偏这灵力灵活如绳索,勾住脚踝一扯,再次摔了个狗吃屎:“别打脸!别打脸!摇光君你是我祖宗,我错了,我认你做师父行吗,每天叫你一百遍!”

      剑气追着他不放,墨雪消连滚带爬地上了床缩在角里,挡住脸大吼一声:“六宛还活着!”

      肃杀的剑气瞬间烟消云散,当真收放自如,墨雪消庆幸自己忍住了没动手,这么多年未见万一打不过可就惨了。

      苏沐白的声音沉静如水:“谁派你来的?”

      墨雪消:“不知道!”

      苏沐白:“让你干什么?”

      墨雪消:“还是不知道……”

      苏沐白又抬起手,墨雪消忙道:“别别别!你要是打死我,六宛就回不来了!”

      苏沐白:“墨融?”

      墨雪消愣了,苏沐白又道:“为了墨融?”

      墨雪消吓个半死,提着心道:“墨、墨融不是死了吗?”

      他忽然灵光一闪:苏沐白这么问,莫非知道自己的尸首在何处?那便不能走了,不光不能走,还得把自己偷出来,万一还能用呢。

      苏沐白沉了半晌,没有说话,收了欺霜。

      墨雪消彻底松了一口气:“话说回来,六宛都不认你这个师父,你还对他这么上心做什么?”他算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抱着双膝揶揄道,“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苏沐白依旧没有回答,墨雪消还想追问,却听见门外有什么动静,苏沐白应该是早就听见了。见他要过去,墨雪消跳下来三步两步截住了他的路。

      苏沐白的脸色有些苍白,方才在独山已经不妙,刚又用过那么强的灵力,此时恐怕内伤严重了。果然,苏沐白没再动手,只是单纯地挪了一步绕过他。墨雪消不依不饶地挡上前,两人手下辗转,错步相抵,在别人看来就是一副拉拉扯扯的模样。

      “不如你帮我装聋作哑,”墨雪消道,“我帮你快点解决鬼娘子之谜。”

      “我也可以直接把你押去管辖处。”苏沐白终于抽出一只手可以召唤欺霜。

      “管辖处自顾不暇,哪还有工夫管我这闲事?”墨雪消才不会给他机会,再次逮住那只手,把人一别便靠入墨雪消的怀里,“我也不会告诉别人你重伤,免得江镜那狗得寸进尺——这可是六宛的脸!”

      银光贴着墨雪消的脸飞了过去,削断了几根发丝,他便松了手,苏沐白掰过他一把扔了出去。墨雪消一脸得逞地笑着开了门,门外是正要敲门的远文。

      远文端来饭菜,菜不多,饭却不少,但只拿了一个碗。

      再看苏沐白,一脸淡然地给那束花找了一个瓶子插了进去,花在他手里又似乎恢复了一些生机,不似方才那般凋零了。

      远文先给碗里盛了饭,放在苏沐白面前,又把那饭盆整个放在墨雪消面前:“我知道不够,但是今天人多,灶上来不及出。”

      “……!!”

      墨雪消震惊地看着那一大盆米饭,胃口一阵抽搐。

      好家伙,这得顶他一周的饭量。

      苏沐白此时气定神闲地坐下来,眼睛里似乎沁着笑一般,特意加重了“六宛”二字,然后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菜摆在那一大盆米饭的正中间,就好比一粒芝麻摆在大饼上。

      “六宛,可不要辜负了师弟的心意。”

      墨雪消尽最大努力也只是吃了一半,估计未来一个月再也不想看见大米了,他撑的五脏六腑都挤在一起,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个时辰才勉强能坐下来。

      也许是正值午时,院子里那股鬼气又不见了,苏沐白一直没有去赵小姐那屋看一眼。想到这,墨雪消推门进来,对方正在榻上打坐疗伤。

      白色的衣袍随意垂下,恰好又有那么一束阳光落在衣服的金绣上,斑斑亮亮,似浑身撒满雪粒一般清冷出尘。眼上那白布绕过束起的青丝,落了一条小尾巴搭在肩上,衣服上有几处脏兮兮的手印,应该是墨雪消抓的。

      “摇光君,你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

      “摇光君,你渴了吗,喝茶吗?”

      “摇光君,你给我讲讲赵氏吧?”

      “你不说话我可走了?”

      苏沐白始终不理会,看不见眼神就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墨雪消拉着凳子走到他面前,摆正坐好,拐着弯腻歪歪地唤道:“小师尊呀。”

      加个“小”是因为二人本是同辈师兄弟,现在自己平白小了一辈心有不甘,说出来却多了几分戏谑。果然,此话一出苏沐白嘴唇翕动,似是忍了忍,道:“闭嘴。”

      好不容易逼出两个字,墨雪消怎么可能闭嘴,又把凳子往前拽了拽,支着腮,盯着那蒙眼布。盯了好一会,他觉得有些浪费时间,不如趁这时候补补功课:“反正也是闲着,要不我来问,我说的对你不用回答我,我说错了,你就摇头。”

      “那我开始了?”

      “这户人家的女婿是入赘的,刚死不久。能在娘家养胎的多半是入赘,而且忙前忙后的只是管家和赵氏家主,全程并没有看见这个女婿。门外挂着白事灯笼,这个紧要关头又没有迁走,只能说是有更大的事绊住了这家人。”

      他忽然想到独山那具腐尸,虽然手臂已经白骨化,但衣服完整用料上乘,应该是新死不久,只不过被鸟兽吃了一部分才露出了白骨,说不定就是这家的赘婿。

      “之前被害的人家,遇害的不光是孕妇产妇,还有她们的丈夫。”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江镜说民众不信只有五人,却又不知究竟有多少人,这镇子也没有那么大,倘若受害者的家人都闹起来,死者人数应该早就人尽皆知了,除非鬼娘子专挑两口之家,并且全部灭口。

      “方才听郎中的意思,这赵氏也不是临产,遇害的人既然不是临产,丈夫也不见得会在身边,那为什么会连他也杀掉。这洞庭的有身孕的女子究竟有多少,又有多少孕育的是男孩,你们又为什么笃定鬼娘子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赵氏?”

      “你们有没有问过管辖处的司户。”

      “摇光君,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苏沐白全程一动不动,墨雪消有些恼,伸手去拉那蒙眼布,却一把被对方捉住腕子,墨雪消本就欠身离开了凳子,他这么一捉整个人往前一栽,险些把苏沐白揽个满怀。

      苏沐白修长的指尖搭在墨雪消嘴前,肌肤并不相触也有一丝凉意,墨雪消方才絮絮叨叨分散了注意力,此时安静下来这才注意到外面有些不易察觉的动静。

      这种诡异的气息……是方才那个怪仆。

      “外面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墨雪消一手撑着榻偏了偏头,盯住苏沐白。

      可能是天性,他看人的目光一向是藕断丝连,又黏又勾。恰好俩人挨得近了,他蓦地反手攥住对方的腕子,欺身向前,小白牙便衔住了落在肩上的那截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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