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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2丨扣心扉风雨如磐(二) ...

  •   辰砂告诉墨雪消,他不在的这两日蓬莱岛出了不小的乱子。

      他这才想起来大家都挺忙的样子,霈月匆匆忙忙,远文也不见身影,居然是辰砂在陪苏凛。

      先是游神会结束,市面上有人兜售香片,声称点上香只需一场的梦的功夫便可心想事成,而这香片,和游神会天女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一开始买的人寥寥无几,之所以买不是因为荒诞的心想事成,而是因为售价不菲,能和游神会天女用的香料一样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没想到才过去半天,果然有人跑出来说,南柯一梦不再是一场空欢喜,他的愿望实现了。

      于是很快,香片抢售一空。

      这里面有一个人,因为一口气点了三个香片,今日早起被人发现死在门口,身子尚且在门里,伏在高槛上,手落在半开的门边,那动作似乎想要推门出去呼救。

      从这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异状,赤身裸体、目色涣散地出现在大街上,疯狂地喊着“真的,成真了”。

      到墨雪消回来之前,沉星演武厅已经躺满了口角流涎的人,远文霈月他们一直帮忙煎药解毒,而辰砂和苏沐白则是翻找这古摩罗花的资料。

      毕竟游神会是宁氏举办的,香片也是宁氏提供的,凤凰台勒令宁氏七日之内解决掉这件事,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买香片的大多是蓬莱岛人,所以凤凰台并未用宁典那个契约强制于人。

      墨雪消的精神一点一点拾掇起来,他灵力里的威压太重,辰砂坚持得太累,“普渡”完不争气的墨雪消便睡死在了书山里。

      他去了沉星演武厅。

      远文倚着柱子睡着了,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嘴角微微扬着。霈月一脸菜色,打着哈欠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挨个查看的苏沐白。墨雪消从旁拿过毯子给远文披上,经过宁拂花的时候,两人各怀心事地对视了一眼。

      这是死而复生以来,两个昔日好友第一次四目相对。

      谁也没理谁。

      这厅里躺着二三百人,总是会突然高声怪笑,这个按下了,那个又起来了,池塘里的□□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其他的人好像都习以为常了,四大皆空一般发着呆或者睡着了,只有苏沐白还不知疲倦地辗转在其间,用他那仿佛取之不尽的灵力去尽力安抚每一个人。

      墨雪消正负手专心看着他,手边一人诈尸般挺了起来,他反手就是一掌,“咚”的一下躺下了。

      苏沐白听见动静看了过来,见是墨雪消又立刻转了回去。

      墨雪消见这屋里没有他的安身之处,最后走到姜医师旁边,坐下。

      姜医师:“吵架了?”

      墨雪消:“你不是瞎了吗?”

      姜医师:“只是微眇。”

      墨雪消:“你怎么不给自己治一治?”

      姜医师:“医者不自医。”

      墨雪消:“让辰砂给你医治。”

      姜医师:“我还没活够。”

      苏沐白经过,两人停了一会儿,墨雪消不敢看他的脸,只能看着他的衣袂,手指有意无意地勾住了袖子的一角,然后由着那顺滑的料子失于指尖。

      苏沐白去了中间位置。

      姜医师:“没出息。”

      墨雪消:“要你管。”

      霈月走近苏沐白,挨着他问了几句什么,霈月脸上笑意堆满,拿着毛毯想给他披上。

      姜医师:“嫉妒吗?”

      墨雪消:“再废话我戳瞎你。”

      姜医师:“没出息。”

      墨雪消:“你跟夏琼怎么回事?”

      姜医师:“情债。”

      墨雪消:“如果是她欠你,明天她就不会来;如果是你欠她,明天她就会来。”

      结果第二天,姜医师没来。

      这次来蓬莱岛的依旧是朱云中,这老头果然是喜欢多管闲事,顶着赵夫人脸的夏琼也出现了,按墨雪消的推断,只有姜医师欠她,她才会来,可现在她来了,还是趾高气昂地来了,所以辰砂所说不见得是实情。

      夏琼经过时目光不经意落到墨雪消身上,眼中光晕意味不明:“好久不见。”

      墨雪消抱臂靠在外面的廊柱上:“我们见过吗?”

      夏琼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进了澜舟议事厅,她身后跟了一个随从,面庞蜜色,眼角一道长疤,冷峻而不苟言笑,腰间挎了银鞘长剑。

      主持大局这种事定然是朱云中的工作,他先是一一扫过每个人的表情,在墨雪消那里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宁拂花身上:“贤侄,此次回来没有别的意思,我前日去了缥缈阁,见到了夏阁主,夏阁主擅长各种毒蛊医术,是此中翘楚,她听闻蓬莱岛遭此劫难,又对此毒颇有见解,愿意前来分享一二。”

      宁拂花道:“谢过云中叔叔和夏阁主。”

      夏琼的紫玉耳坠晃了晃:“朱老过誉了,少主也客气了,宁夏两家本就是世交,帮忙是应该的。”

      苏沐白一直盯着夏琼的脸,昨日听墨雪消说她长得跟赵夫人一模一样,今日一见还是略有震惊。夏琼毫不避讳地看向他:“摇光君我们好像还没见过。”

      苏沐白道:“是。”

      夏琼赏鉴佳宝一般把他细细打量:“果然比苏瑾还要漂亮,倒能看出晚妤的影子。”

      苏沐白对她的夸奖无动于衷:“不敢。”

      夏琼道:“你一直看着我,可是有事要问?”

      苏沐白如实道:“前些日子见过一个人,跟夏阁主面容八九分相似,有些恍惚。”

      夏琼微笑道:“我曾经有一位孪生妹妹,年幼时候便走失了,摇光君可否愿意把此人消息告诉我,我去寻一寻。”

      苏沐白没有拒绝:“血浓于水,自然成人之美。”

      夏琼打量着屋里的每一张脸,见没有姜医师冷笑了一声,道:“我与姜衍之曾是同门师兄妹,今日来帮忙,怎么不见他,如今不做蓬莱宁氏的门客了吗?”

      这夏琼当真是咄咄逼人,照这么看,说她追姜医师把人追到这辈子不想见面也是有可能的,墨雪消数着人头,估计姜医师之后就该说到他了。

      朱云中也是刚想起来有这么个人,看向宁拂花,宁拂花知道二人有些过结,姜衍之今日一早就说出去寻药了,恐怕听说夏琼要来,早就离这蓬莱岛十里八里了:“他外出了。”

      夏琼道:“这蓬莱岛游神会的香片本就是姜衍之的杰作,他不出现,莫非是心虚跑路了?”

      辰砂大叫道:“你胡说什么!”

      宁拂花制止道:“辰砂。”

      夏琼那雪刀子一样的目光飞了过去:“你就是辰砂,那姓姜的收的唯一一个徒弟?我听说你是你师娘在外面野合产下的私生子,是真的吗?”

      辰砂突然蹿了起来,被苏沐白抓住了胳膊,辰砂眼眶通红:“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凭什么……”

      苏沐白把辰砂拉回来,告诫道:“夏阁主,私人恩怨请不要放在孩子身上。”

      “呵,”夏琼容颜冷戾,“我倒是觉得,姜衍之既然跑了,不如就把他的宝贝徒弟押下,等他回来再放出来,除了干这个他也没什么用。”

      宁拂花那秀眉也忍不住拧到了一起,他就算再不愿意惹是非,也不能让别人在临碣堡搬弄是非:“夏阁主……”

      夏琼像是知道他会说什么一般打断他道:“要么把姜衍之交出来,要么,把这个小子关入大牢严刑拷打,否则我不得不怀疑这香片一事就是他们师徒二人故意做的。”

      朱云中这个外人倒是觉得在理:“贤侄,夏阁主虽然用词略微偏激,但我觉得确实应该先查一下。”

      他一发话,宁拂花便左右为难了,宁典不在,朱云中就是辈分最大的一个,还是凤凰台仙督,不得不听:“好吧,来人,先带辰砂下去。”

      这哪里是帮忙来的,分明就是发泄来的。墨雪消看着辰砂含泪不服,二十岁的年轻人一直被师父捧在手里怕摔了,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但他不能出言相帮,与他亲近便是与众为敌。

      他当初也是这样,被诬蔑,被毁谤,其中的中伤歪曲如涨潮的海浪让他直不起身来,只有他自己奋力反抗,反抗到最后也不过是淹没在众口铄金之中。

      因为没有一个人出来帮他。

      没有一个。

      他能做的也只是待天黑去救辰砂出来。

      “辰砂心性纯善,并无过错,始终夜以继日地帮宁少主查找资料救人水火,如果朱老不放心,大可在姜医师回来之前把他关在房中,待查出真相便好,没有必要押入大牢更没有必要严刑拷打。”

      墨雪消本来一直避免在这些人面前看苏沐白,听见这句还是禁不住看了过去。

      宁拂花嘴唇翕动,辰砂不过宁氏子弟渺渺一员,可他师父却是这世间名医,动辰砂无异于动姜衍之。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过是说了寥寥两个字:“朱老。”

      摇光君所做的任何事都让人挑不出毛病,大义凌然,舍生忘死,纵使夏琼这样刁蛮的人也一时找不出反驳他的话,况且他这话里问的是仙督,只要她插嘴便是僭越,只得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朱云中自然愿当和事佬:“可。”

      墨雪消松了一口气。

      宁拂花担心夏琼又作妖,先开口道:“听闻缥缈阁遭了大火,可确有此事?”

      夏琼面庞微白:“不错。”

      苏沐白心头微凛,紧抓着椅子的扶手,垂眸不动。

      宁拂花惊讶:“可查出缘由?”

      夏琼道:“有人放火。”

      宁拂花道:“谁这么大的胆子?”

      夏琼忽然笑了,笑声冷寒:“还真是不知,不夜往来的外人都带了面具,真是有人故意纵火,恐怕也早就逃离不夜了,待我抓住他一定投入炽火,挫骨扬灰。”

      苏沐白本来腾起的心跳忽然落了下去。

      面具——他带了面具?

      既然没有被发现,那他何必说自己闯祸了,难道说他所谓的闯祸并不是这个。苏沐白心里再次慌了起来,弹指间脑海里闪了无数个念头,甚至夏琼叫他都没有听见。

      还是宁拂花拍了拍他,他才回神:“何事?”

      宁拂花替他解释道:“沐白太累了,一夜未曾休息。”

      苏沐白的脸色确实不大好,夏琼倒是信了:“我给你带了一个礼物。”

      夏琼反手一招,他的随从便托来一个锦盒,锦盒打开送过去,沿路的人看见都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夏琼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只见锦盒之中端端正正摆了一个银项圈,银色的扁管穿缀,一端钩了一个小小的银环,制式奢华精致。

      这是一个狗项圈!

      这是给谁的不言而喻,所有人都看向了不远处倚靠着厅柱的墨雪消,又同时看向了静坐不语的苏沐白。

      夏琼走下座位:“听说我们大名鼎鼎的魔头乌涯君死而复生,现在在帮摇光君做事,四方币还被飞来峰没收了,那岂不是一只丧家之犬了?我夏氏与之交手,死伤无以计数,如今不计前嫌,千挑万选,决定送给二位一件颇为合适的见面礼。”

      她把那个项圈勾了出来,挑衅地看着苏沐白,送到他眼前:“这项圈设置了禁咒,只要用水系灵力牵引,便可以瞬间制人。我记得摇光君是水系没错吧,乌涯君诡计多端,还需多加管束为好,只是不知道摇光君舍不舍得给他带上?”

      银子的光芒闪烁刺眼,苏沐白缓缓抬头,面色沉寒,凛冽如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那指节几乎要把木椅生生掰断。

      宁拂花猝然站了起来。

      还未等他们开口,墨雪消走上前,拿过那项圈,笑道:“做工不错。听闻中山王有一只猎狗北犬,很是有名,它用的就是这种项圈,多谢了,我最爱的摇光君正好缺这个东西。”

      他说着,淡定地打开环扣,环在项上,扣上。

      众人皆愣。

      就连夏琼也禁不住蹙起眉头。

      “谁是水系?”墨雪消越过苏沐白,看向宁拂花,“宁少主是不是很想试试?”

      宁拂花纵使有恨,但墨雪消怎么也是曾经挚友,断不能作出这种侮辱人格的事。可墨雪消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腕抬起来,宁拂花抖了很久,才蓄出一缕灵力,只见项圈上银光射出,墨雪消只觉气血奔涌,踉跄着退了几步,单膝跪在地上。

      嘴角淌下一行刺眼的殷红,他眉毛压下星索双眼,绝然冷笑一声:“……够劲。夏阁主还有什么赐教?”

      这回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夏琼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想看苏沐白的不忍心,想看墨雪消的失望痛心,想看看究竟是单相思还是两情相悦,但她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不禁有些恼怒,卸下腰间的马鞭,一端垫住墨雪消的下巴,恨不得把这难驯的狼生吞活剥:“我就说你怎么能甘愿留下,摇光君对你铁石心肠,你倒是一往情深,真叫人感动。不过伤你的心,我可是相当开心。”

      说着,扬起马鞭抽了下去——

      她的修为纵使不出名,也是高手,这一下几乎用了七八成力气,直接抽得墨雪消卷了出去撞在厅柱上,呕出一口鲜血,夏琼可是红了眼,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接追了上来。

      方才那一下苏沐白瞳孔震荡呆在了当场,见她还要动手,一把抓住了欺霜。

      “夏琼。”

      澜舟厅外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众人从震惊里缓过来看向外面,独独苏沐白把那沉痛的目光落在了墨雪消身上,心神颤抖,指节攥得发白,好在来人身份显赫,没人注意到他。

      墨雪消挣扎着翻起来,勉强靠着柱子坐下了,呼出一口浊气,阖上了眼。

      来人一袭月白华衫,满面春风和煦,腰间别了一只羊脂白玉笛,神清骨秀,轩然霞举。

      却是凤凰台的严帅。

      此人叫严淮书,之所以叫他严帅是因为铁骨睚眦初次从天池出来,他曾一身银光轻铠携三百军背水一战,浴血奋战,历时十日不眠不休才终于把铁骨睚眦关入幻祟山。可以说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大人物了,不过因为这一战受了重创,不太参与各种纷争了,姬先生将他收入凤凰台,没事喝喝茶下下棋而已。

      总是自称闲人,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一出现,夏琼拿鞭子的手都不稳了。

      朱云中带着一众人迎了上来,知道他这个人闲不住,怕是又离家出走了,问道:“严帅来蓬莱岛可是有重要的事?”

      严淮书气宇轩昂,和他一比朱云中就不像仙督了,倒像个大宅管家。

      严淮书平易近人地笑道:“我没事就不能来坐坐?这几日姬先生入山修养了,我又是个大闲人,听说蓬莱岛灾劫重重,我走来找宁典叙叙旧。”

      宁拂花道:“那让严帅白来一趟了,家父不在堡内。”

      严淮书神情略有遗憾:“哦,是这样,这家伙还真是任性,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说回来看看。那你倒是挺能干的,我一路过来看蓬莱岛很是热闹繁华,还买了一些点心给他,谁想他不在,倒是你们这么多人,这也不够分的。”

      他抬手,手中的确拎了一包点心。

      宁拂花的表情这才松懈一些:“严帅客气了,堡里都有。”

      严淮书笑着点点头:“好,好。”他的目光从夏琼身上越过,落在了苏沐白身上,点了点头,“摇光。”

      苏沐白淡淡施了一礼,他二人本就相熟,所以并未客套,倒是严淮书直接斥责夏琼道:“夏琼任性刁蛮,我代她向你道歉了,让你受惊了。”

      苏沐白未置一词,只是落下长睫,看向一旁的墨雪消。

      严淮书看在眼中,道:“既然赶上了,我就插一句嘴,算是多管闲事了,希望你们不要嫌弃我。”

      朱云中连连摆手:“严帅可不能这么说。”

      严淮书这才看向夏琼:“夏琼以前在我手下做过事,我还是可以说她两句的。”

      夏琼方才的气焰灭了不少:“我……”

      严淮书打断她道:“先不说墨雪消当年做了什么,摇光做事定然有万分把握,他一直追查七年前的事,就证明其中必有蹊跷,你何故刁难?况且我听说墨雪消将那独目鲧击伤救了整个蓬莱岛,也是将功补过的一件大事,你不说帮着查查怎么出的乱子,倒在别人家里随便打人?”

      夏琼就算不服气也只得揖礼:“老师教训得是。……邱萍,去看看。”她示意那随从去看看墨雪消,那随从过去,刚伸手就被墨雪消打掉了。

      严淮书同墨雪消接触过几次,对他的脾气略知一二,笑了笑,拨开众人,向他伸出了手:“听闻妖岛乌涯山关押了千万罪妖,乌涯君为一山之主可比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威风,可否给个面子,这么多人看着了。”

      墨雪消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胳膊支在膝上:“夏琼拿我当狗,你却说我威风。可否给个面子,让我再坐一会儿,免得站不起来他们以为是我不行。”

      他拒绝得委婉,不管真假,但至少能让严淮书顺理成章地收回手。“好。”严淮书对夏琼道,“你现在就去给我处理蓬莱岛的事,不解决完不许回不夜。”

      宁拂花解围道:“严帅,我带您去转一转吧,这里也没什么事了。”

      正巧沉星演武厅来人喊苏沐白过去,这一群人便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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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42丨扣心扉风雨如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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