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只想端茶倒水》Keyura

39、39丨往事烟吹梦西洲（二）

　　毕竟是小孩子，没追两步就被墨雪消抄住了，抱了起来，担心他叫，又捂住了他的嘴。等躲到无人处才把他放下，蹲下来在嘴前竖了竖食指：“别怕，是我。”

　　米粒眼泪汪汪着，不点头也不摇头，墨雪消这才想起来他没带面具，一手遮住自己上半张脸，米粒立刻认了出来：“是变戏法的大哥哥。”

　　墨雪消道：“对喽。米粒乖，你这是干什么去？”

　　米粒那眼泪终于汪洋，抓住他的袖子大哭道：“哥哥、哥哥他被打了！”

　　墨雪消跟着米粒赶回破草棚，只见阿粽躺在草堆里，气息短促，脸蛋通红。有了苏沐白给的两次经验，墨雪消可太熟悉这模样了，摸了摸，果然额头滚烫。

　　这个季节，这两个孩子还穿得如此单薄，再被打受惊，不发烧才怪。他又捏了捏阿粽的四肢，只有右臂胳膊脱臼，倒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

　　“谁打的知道吗？”

　　米粒还是一问三不知，阿粽则支支吾吾的，墨雪消见他不配合，也不打算手下留情，用劲一掰，阿粽只觉头颅要炸了，“啊”了一声之后那手臂竟是轻松了许多。墨雪消将他抱了起来，对米粒说：“跟我走。”

　　米粒拉着他的衣摆：“去哪儿？

　　他打算把这两个孩子带回客栈稍加安顿：“吃饭，治病，让你暖和暖和，让他凉快凉快。”

　　没想到走出巷子竟是冤家路窄，那骑着高头大马的不夜侯正巧迎面而来。墨雪消用了灵力，雨滴从他们三人身边弹落，而那不夜侯竟就这么淋着雨，踯躅街头。

　　阿粽看见不夜侯把脸扭向了里面，紧挨着墨雪消的胸口，墨雪消看在眼里，只装作若无其事地与那不夜侯擦肩而过。

　　好在对方没有任何举动。

　　回了客栈，找小二喊来郎中，开了药吩咐厨房去熬了，又让他去买了两套小孩的衣服，和一套大人的衣服。墨雪消给米粒点了饭菜，趁他专心吃饭，坐在床沿问阿粽道：“还是不说？”

　　阿粽虚弱地咳嗽了几声，见墨雪消是真心待对他们，不好意思地道：“是缥缈阁。”

　　墨雪消道：“缥缈阁为何打你？”

　　阿粽看了看吃得香甜的米粒，眼角发红：“缥缈阁知道是米粒偷的钱，说失主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找上了门，还砸了他们的柜台，让我们赔，我赔不起，他们就要带走米粒。”

　　哪有什么砸柜台，再说了哪有丢了东西不去找小偷反而砸缥缈阁的，明显是缥缈阁气不过珠白袄当众闹事，胡诹骗小孩子的。想不到杀了人还不解气，还要找这两个孩子麻烦。

　　可这夏氏不缺小孩，不缺奴仆，要米粒做什么？

　　米粒见墨雪消看他，抬头腼腆一笑，倒是模样不错，他看穿了这个把戏：“米粒是女孩。”

　　阿粽叹了口气，这一声老气横秋：“是女孩，我担心她被别的孩子欺负，一直把他当做男孩子打扮，仗着还小，没有变声，也没人看得出来。”

　　墨雪消点头：“但是缥缈阁知道，你跟他们以前就有过瓜葛？”

　　阿粽道：“米粒她爹原本是缥缈阁的人，犯了错被他们处死了，米粒逃出来，躲在茅棚。我见她才那么一点大，自己也活不下去，就认作妹妹了。只是我也没本事，还一身病，反倒让她跟着我受苦。”

　　墨雪消道：“至少她还没有被捉回缥缈阁。”

　　阿粽的眼睛浮现一点点光泽：“那是……我的功劳吗？”

　　“自然。”墨雪消忽然想起来，“我给你的金子呢？”

　　阿粽悔恨道：“被那些人抢去了，连带之前的。”

　　米粒吃饱了：“大哥哥，土地爷爷为什么不保佑我们，我们就住在他旁边，我天天求他保佑我们，保佑哥哥，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墨雪消喉头发堵，脸上还是笑容绽放：“你把土地爷爷的贡品都拿走了，还怎么保佑你。”

　　米粒走过来，也坐在床沿：“可是没有那些东西，我们吃不饱。”

　　墨雪消摸摸她的脑袋：“要是没有贡品，你们平时吃什么？”

　　米粒道：“去大格子里拿，但是哥哥不让。”

　　小孩不知道什么叫做“偷”还管这叫做“拿”，墨雪消道：“米粒乖，以后不许拿了，哥哥是为你好，怕被人捉住了打你一顿。”

　　米粒点点头。

　　墨雪消道：“大格子……你是说缥缈阁？”

　　米粒道：“哥哥也这么叫。”

　　墨雪消道：“那你是怎么进去的？”

　　米粒道：“有个大洞。”

　　之后，墨雪消换了新衣服，这一大一小就去了所谓的“大洞”。墨雪消顺着她那小圆手看过去，顿时傻了眼。

　　院子的墙根居然有一个狗洞。

　　“就是这儿，后院养了一只大狗狗，我每次拿完吃的都分它一口，它跟我可好了。大哥哥你要是不怕狗，也可以钻进去。”米粒从怀里掏出一张点心纸包着的烧鸡块，一脸天真烂漫，“我刚才留了一块，你给它吧。”

　　墨雪消：“……”

　　这洞还真不小，估计那狗也不小，想是经常出去玩耍，护院便任由这里无视禁制了。他也不胖，钻确实可以，只不过实在是舍不下这张脸来。

　　米粒把那块烧鸡放到他手上，还鼓励道：“大哥哥别怕，我陪你，我在大狗狗就不会咬你了。”

　　墨雪消心酸扶额，把雨伞给了她：“你先回去陪阿粽哥哥吧。”

　　幸亏苏凛没来，不然简直丢人到家了。

　　可能因为下着雨，也不是饭点，后院没有人，倒还真有一只大狗，见着他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狗鼻子不停地嗅着。墨雪消把那烧鸡扔过去，狗闻了闻还低吠，墨雪消只得冷眼瞪去，那狗立刻垂下了眼，尴尬地舔了舔嘴，叼了烧鸡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见旁边挂着好多面具，顺手拿了一个带上，旁边立着一个草扎的娃娃，眼睛鼻子都是歪的，上面有些狗的口水，估计是玩具。他溜进一楼混入人群，转了一圈，见无人在意便大摇大摆地上了楼。山茶花的时效还在，他拿出来，用灵力粘在了胸口。

　　守着楼梯口的两个人虽然换了一波，但见了山茶花也没有阻拦。

　　竟是顺顺利利地进来了。

　　踏入六楼，女子过来，他顺手就搂了上了香肩，狎昵地在她耳边空空一吻，道：“好几日不见，越发漂亮了。”

　　女子欲拒还迎地轻轻推了他一下：“嘴可真甜。”

　　这次女子将他带入靠里的一个房间，墨雪消趁她不注意，将四方币藏入了花盆的泥土中。等她出去再进来，回头只见扑面而来的浓重白烟，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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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天呀，你还知道回来啊。”

　　宁拂花从后面追上来，并排撞了墨雪消一下，他这些日子来做客，没想到一连好几天都没看见墨雪消，把他闷的够呛：“是不是你给幻祟山的女鬼们讲的心经，把那些女鬼们讲得非要‘从良’加入澹光台？”

　　“讲是我讲的，我可没让她们加入澹光台。”墨雪消笑道，“你这黑眼圈够重的，你也给女鬼讲心经了？”

　　宁拂花如丧考妣道：“你是出去逍遥快活了，澹光台三天三夜没睡觉，净是收拾女鬼了。你可不知道有多猖狂，有俩居然还偷看人洗澡，最后给人家气的，咔咔两下按在地上强行超度了。”

　　墨雪消笑道：“要是你被关了那么多年，放出来不也得见见荤腥？”

　　宁拂花道：“你这关注点怎么总是与众不同？不过要是我，我想去看开阳长老。”

　　墨雪消道：“为什么？”

　　宁拂花自小体弱，最崇拜身强力壮的人：“听说他一身腱子肉，嘎嘎强壮，随便一抬胳膊就能夹死你。”

　　墨雪消大笑：“那你可别被逮住，不然有去无回。”

　　宁拂花也笑道：“那要是你，你去看谁？”

　　墨雪消也懒得想，随口道：“就苏凛吧。”

　　宁拂花瞪眼：“疯了你，我看你才是有去无回。”

　　墨雪消道：“死前看美人一眼也值了。”

　　宁拂花拍了拍浑身的鸡皮疙瘩：“你是断袖吗？你可离我远点，别对我动手动脚。”

　　墨雪消不屑：“你有什么可看的，弱鸡一样，白给都不要。”

　　宁拂花搭住他的肩膀：“不过那俩女鬼跟你想的一样，也是看的沐白。”

　　墨雪消道：“那证明人家眼光不错。话说回来，女鬼怎么跑出来的？”

　　宁拂花摇头：“不清楚，幻祟山最近好像很不稳定，沐白去帮忙修复了，你等他忙完就该找你麻烦了。”

　　墨雪消道：“那不怕。”

　　宁拂花道：“还不怕，啧啧，瞧把你能耐的，你是非要把澹光台搅合得鸡飞狗跳不可。”

　　墨雪消笑得肩膀耸动：“可别栽赃，你见哪只鸡跳了？”

　　宁拂花也大笑：“那倒是，我听说鸡都被你搞死了，真的假的？”

　　俩人一边走一边笑，迎面跑来一个人，喊道：“墨融你又干了什么，江家来了人，说要让你赔。沐白师兄正带人寻你来了，你还不快跑。”

　　“糟了。”

　　墨雪消听见这个拔腿就跑，跑了十来步，就见银光携翼，躲闪不及，竟是削掉了袖子上的半颗珍珠。他甩了甩手，原地站住，刚想叫“苏凛”，就被人打断了。

　　“墨融，江氏说你拔了他们宅子里的两棵合欢，可是真的？”

　　来了大约五六个人，苏沐白走在最前方，墨雪消不知谁问的，只看着苏沐白道：“你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我说了你又不信。”

　　“你！”说话那人大怒，“你还真恬不知耻！”

　　墨雪消这才看向他：“潇潇浴池只因池子做得不雅就要被江氏强拆，浴池自负盈亏，拆了池子跟毁了他的家业有什么区别，我不过拔了两棵树替他招个财，怎么就恬不知耻了？”

　　那人被问得一愣：“这——”

　　苏沐白倒是不显生气，道：“别人还没拆他，你倒是先拆了别人。”

　　墨雪消笑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另外一人道：“墨融师兄，那两棵合欢已经百年树龄，就这么被你拔走确实有些可惜。现在江氏要责你二十杖，二十杖之后不再计较，树也不要了，你还是乖乖认罚吧，我们打轻点就是了，不会受罪的。”

　　墨雪消一扬眉：“我倒是觉得还是应该让江氏给潇潇浴池道个歉，张贴告示说浴池并非不雅，是他们脑子肮脏，影响了浴池买卖。这告示之后我不再计较，树他想要他就搬回去。怎么样？”

　　先前那人道：“墨融，你成天惹是生非，还嫌麻烦少吗？”

　　墨雪消揶揄道：“怎么，跟女鬼厮混让你缺觉了？”

　　那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再说就要骂街了，干脆直接提剑杀了过来，连旁边劝架的宁拂花也一起砍。墨雪消见他殃及他人，连剑都没拔，直接空手攥住了他的剑，稍一用力，震个粉碎，冷言道：“澹光台教你剑术，是让你随便砍人的？”

　　“墨融！”

　　“墨融。”

　　一声低低的“墨融”竟是盖过了那人恼羞成怒的吼声，墨雪消看见江未涟的身影，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跑。一行人一路追赶，竟是直接追到了幻祟山的入口。墨雪消更是一句话都没说，直接钻入结界。

　　几个人面面相觑，毕竟幻祟山进去容易出来难，不是谁都能走这一遭的。

　　江未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缩头乌龟。”

　　苏沐白：“他只是不想跟你理论。”

　　江未涟：“你又替他说话。”

　　苏沐白：“我没有。”

　　江未涟：“那方才你为何要盘下潇潇浴池？”

　　苏沐白：“本就是洞庭管辖，盘下有何不可？”

　　众人在这一来一回中目瞪口呆，他们的苏凛师兄还从未这么敏捷地回答过别人的质问，通常他都是懒得争执，用一记如冰眼刀警示一下足已。

　　“你们两个可真是，”还是江未涟先停了下来，最终冷笑一声，“不拜把子亏大了。”

　　“江镜，可以了，不要闹了。”宁拂花也劝道。

　　“师兄，现在怎么办，江少主，要不算了吧，我们把树给你搬回去。”

　　江未涟见打不到墨雪消没什么意思，找他还是等他们找他都无疑是浪费时间，于是拂袖而去：“是你傻还是我傻，那树搬来搬去还能活吗？人我不要了，你们慢慢抓吧，最好让妖兽吃掉两个指头，长长记性。”

　　苏沐白抬腿就要迈进结界，宁拂花拦他道：“算了吧，里面不好走，再者结界不稳，等天权长老来了再去也不迟。”

　　苏沐白看了宁拂花的手一眼，抚了下去：“我自己去，你们回去。”

　　其他人见拗不过，只能随他去了。

　　幻祟山里炽焰烧天，仿佛日夜喷着熔浆，这地方白日里兽声此起彼伏实在骇人，夜里又是鬼哭惊悚万分，简直没有一时一刻是安静平稳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苏沐白寻不到墨雪消的踪迹，迷失在这片地方。

　　“师兄。”

　　苏沐白闻声抬头，只见树上摇下一团花瓣，落在他发梢肩头，墨雪消正攀在最高处，长腿搭在一枝就要断裂的枝头。苏沐白道：“危险。”

　　墨雪消道：“不危险也不会出乱子是不是？”

　　他指了指上面，苏沐白顺着他的手去看，只见再往上一截树枝上卧着一只瑟瑟发抖的雪貂异兽。雪貂的身上满是鲜血把白毛都染花了。也不知道挂了多久，连叫都没有力气了。

　　“怎么回事？”

　　“可能是因为害怕才躲上去的，被枝桠扎了，挂在上面了。”

　　墨雪消继续往上爬，脚下滑了一下，苏沐白一惊，伸手要接，见没事又迟疑着把手放下了，道：“江少主已经走了，你可以出去了。”

　　墨雪消又停在半截了，苏沐白的心也提到了半截：“我知道，他这个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这样，若是没有好处，一丝一毫的时间都不想浪费。你是来找我的吗？”

　　苏沐白道：“我……来看看结界。”

　　墨雪消道：“从你进来我就跟着了，你都在这转了好几圈了，迷路了？”

　　苏沐白没回答，墨雪消道：“你等我一会儿，我把它弄下来就送你出去，你在这里不安全。”

　　苏沐白反问：“你自己就安全？”

　　墨雪消猴子一样，长臂舒展又向上爬去：“我跟这里的异□□了朋友，他们不伤我。”

　　苏沐白简直闻所未闻：“你跟异□□朋友？”

　　墨雪消摸到了雪貂，拔去枝刺，用灵力封住伤口：“异兽也不见得都是坏的，比如这只雪貂，它也会害怕，怕到伤了自己也不知道，最后只能躲在这里等死。”

　　说着，他稳稳地跳了下来，带了一大片落英缤纷，怀里的雪貂老老实实地蜷缩着：“来，跟美人哥哥打个招呼。”

　　苏沐白第一次听见人当面夸他“美人”，略有局促：“……你别瞎说。”

　　雪貂闻言，伸出了爪子，苏沐白谨慎地退了半步，墨雪消笑道：“别怕，你看它收着指甲呢。”

　　雪貂只是伸出了前肢，苏沐白迟疑道：“可是它可以变成巨兽。”

　　“它还不会。”墨雪消空出手来，牵了他的手把手心翻转朝上，雪貂就把肉肉的爪子放到了他的手心，肉垫冰冰凉凉的，“可爱吗？”

　　雪貂看着墨雪消，竟点了点头。

　　苏沐白：“……”

　　墨雪消大笑：“哈哈哈哈，它说你可爱，哈哈哈哈！”

　　还没等苏沐白回答，雪貂似乎很喜欢他的灵力，直接跳入他的怀里团成一个毛绒绒的雪团。也不管苏沐白是不是一脑子兵荒马乱外加手忙脚乱，雪貂不客气地卧在他臂弯睡了。

　　苏沐白像捧着什么瓷娃娃，小心翼翼道：“它……这是为什么？”

　　墨雪消解释：“我太热了，他喜欢你的温度。”

　　苏沐白的目光落到他肩上，又滑到他抱臂挡住的胸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墨雪消展开怀抱：“你想试试？”

　　苏沐白立刻扭头走掉了。

　　于是，苏沐白一路抱着这个小家伙，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后来偶尔伸出手指戳戳它的毛发深处，墨雪消看在眼里，笑而不语。只是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发现了异样。

　　虽然幻祟山是试炼场地，他却进过很多次，几乎可以说这里的每棵树每块石头都能闭着眼画出来，然而他们现在走的路却重复了一次。

　　他站住：“不对。”

　　苏沐白好像也察觉了：“结界已经修复了。”

　　他说话一向凝炼，却一点都不影响墨雪消解读。譬如这句，墨雪消竟能听出前几日一定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而长老们把这件事归结为结界不稳，但是苏凛持怀疑态度：“你猜对了，不是结界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