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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丨双夜宿古怪古村(一) ...

  •   即墨,顾名思义,墨水河畔。

      这座古城历尽千年,予室翘翘,风雨所飘。陈旧的城墙在一片夕阳中如老人迟暮,昏昏欲睡。进城走了大约二里地,左右门窗紧闭,人烟罕有,只有一个面摊冒着炊烟,聊胜于无。

      近日有些风沙,之所以肯定是面摊不是目力极佳,而是墨雪消闻见了麦子煮熟的香气。

      其实他是秦川一带人,虽说在澹光台很多年,但幼年还是在老家更久一些,那边多以面食为主,所以是不是面,不管多远一闻就知道。

      苏沐白倒是铁打的江南人,平日里见他吃得清淡,偶尔点心一二,墨雪消看得索然无味。更别提肉包子白肉馅甜肉汁,光是想一下就要作呕。

      到这地界饮食的口味重了许多,墨雪消一下就胃口大开,兴致冲冲地奔着面摊而去,倒甩下苏沐白在后面瞧不见了。到了切近他怕把这个人弄丢了,又担心面摊飞了似的,连摊子都没看清就说了一句“两碗面”,折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有几个男丁拖着沉重的渔网回来,远远地看着墨雪消,脸上隐晦不明。

      倒是能看得出来,不太友好。

      墨雪消走了一会儿,忽然发觉不对,这少说也走了一里地了,再走就要出城了,苏沐白明明也没有落下多少,就算自己跑得快,也不至于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他想着,站定了。

      回过头,那几个男丁似乎还站在原地,仍旧能看见面摊的烟蕴,以苏凛的聪明才智应该知道他去的是面摊,于是他走了回去。谁知,面摊前一个人长身而立望着这边。

      正是苏凛。

      他心道奇了,这就一条路,自己也明明走得就是直线。他狐疑地坐在苏沐白一侧,低声道:“你方才去哪了?”

      “这里有问题。”苏沐白也坐下来,眼神甚是沉着,墨雪消知道他同自己一样也是遇到了什么怪事,不再追问,偏头去看那面摊老板。

      面摊老板也看向他二人,先是看了看容颜耀眼的苏沐白,大概没对上视线,便又转向墨雪消:“虾面、卤面、水饺?”

      面摊老板操着浓浓的胶东口音,墨雪消看见他大铁勺里溢出几只活虾的须子,算是听懂了:“不了,谢谢。”他又看看苏沐白,“他那碗放一些,饺子可是鱼肉的?”

      “鱼。”面摊老板夹了一筷子素面,浇上满满一碗热汤,方才的活虾只一烫就粉了,码了几只在碗口。老板粗鲁地把碗搁在他们桌上,墨雪消推给苏沐白,拿了两双筷子,在煮虾的热锅里一烫,一双给他。

      苏沐白道:“谢谢。”

      墨雪消不在意:“瞎客气。”

      那几个男丁不见了,墨雪消端走自己的肉卤面,等着老板煮饺子:“打渔的回来得挺早。”

      面摊老板捞出饺子,沥干水装盘,被热气熏得眯起了眼:“变天了。”他指了指外面,天色确实不善,方才还是风沙,现在又变成墨蓝色,一大片积雨云肉眼可见的移动着,可真是瞬息万变。

      看来今天得住在这里了,墨雪消道:“这里可有休憩的客栈?”

      面摊老板道:“前走,不远。”

      这老板每次说话都两三个字,墨雪消只觉得奇怪。吃了一口饺子差点喷出来,这与其说是饺子,不如说就是面疙瘩裹鱼,面是面、鱼是鱼。他刚想吐了,就看见老板目光诚挚地看着他。

      他艰难地笑笑,捂着半张脸直接咽了下去,卡得嗓子眼疼,哑然道:“挺好挺好。”

      苏沐白见他这样,伸向饺子的筷子扭转了方向,夹了一根小咸菜。

      老板倒是很满意。

      二人赶快吃完离开,突如其来的大风刮起了一大片砾尘,古城在暴土扬长中显得更加荒凉沧桑。

      他们沿着整齐的门窗往前看,果然在不远的地方飞扬着酒幡。客栈正面一张古朴的匾额,上书四个潦草的大字,没有落款:有酒客栈。

      他回过头,那面摊依旧悠悠飘着蒸汽,在这朦胧之中仿佛引渡人。

      整个客栈倒是挺宽敞,总共有两层成回字形,一楼没有人,二层都紧闭门户,小二和掌柜正坐在一起聊天,楼上偶尔有打鼾声传来,让他略微松了一点心。

      小二殷勤地迎上来,墨雪消道:“有酒?”

      小二手脚麻利,转身就拎来一壶,他还想拿杯子,墨雪消道:“不用了,他不喝,要两间房。”

      小二笑道:“好嘞,正巧还剩下两间。”

      正说着,大雨倾盆,一人带着斗笠携着雨气冲了进来:“小二,一间上房。”

      小二嘴一歪,道:“不巧了,最后两间这二位订了。”

      墨雪消转过头翻了个白眼,真是冤家路窄,来人是那苏霈月。霈月看见他二人,摘了斗笠,惊讶道:“摇光君?怎么你们也在这里。”

      墨雪消想起苏霈月抽中的委托离这里不远,是一桩狐妖作祟案。

      苏沐白点点头:“路过此处。”

      现在大雨,这附近恐怕就这一处客栈了,三个人怎么住两间房,墨雪消从掌柜手里抄过一把钥匙直接跑上了楼。这样一来,只剩下那两个人尴尬地看着最后一把钥匙。

      霈月自然不能逾矩跟长老住在一起。他笑笑,道:“我再等一等雨吧,反正不远了,也不是非得住下。”

      小二问道:“客人你去哪?”

      霈月道:“青山。”

      小二直摇头:“那去不了了,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地湿土滑,怎么也得等停了才勉强能上山。这位客人又是去哪,也是青山吗?”

      苏沐白道:“远一些。”

      小二道:“那也走不了,要不你俩住一间?”

      霈月眼神闪烁,倒是很期待能跟苏沐白共处一室,听见小二这样说立即接话道:“我看也行,摇光君睡好就行,反正我离着近,坐一坐,凑合一宿便好。”

      苏沐白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厚着脸皮去找墨雪消,虽说有些不情愿,但也没表现出来。思前想后正要点头,墨雪消突然出现在二楼的扶手边:“师尊跟你又不熟,怎么能跟你凑合?要凑合也是跟我凑合。”

      霈月脸色一沉。

      小二这才明白三人的关系,连忙拍手称好:“那肯定还是师徒住在一起舒服,还方便伺候师父是吧?我去给你们烧些热水,看你们像是走了远路,暖和一点好好休息,要是喝酒吃肉也跟我说,咱这儿什么都有。”

      苏沐白听见“伺候”二字脸上有点不自然,墨雪消更是腻歪歪地喊了句“师尊快上来”,便垂眸匆匆上了楼。刚上到二楼,墨雪消已经等候在转弯处了,状似亲密地挨近了说道:“师尊累不累,徒儿给你捶捶肩?”

      小二和掌柜在那看得津津有味,霈月恼火地拿过钥匙,一声不吭地回了屋。

      苏沐白撩衫进屋,窗户开着,雨声淅沥,想是墨雪消先进来里外查看过了。墨雪消关上门,听了听动静,加了一道消声封禁在上面:“你还真打算跟他住一起。”

      他不说这句还好,一说出来苏沐白猝然回首,脸上这才挂了一丝愠怒:“你跑得比兔子还快,叫我怎么选?”

      墨雪消倒是一脸无辜:“我以为你会跟着上来,毕竟外人在,做戏做全嘛。”苏沐白瞪着他,他立刻低眉顺目道,“好好好,我的错,下次一定先让摇光君来选,摇光君让我跟谁睡,我就跟谁睡。”

      苏沐白着实被方才的窘迫气到了:“你除了跟我睡还能跟谁睡?”

      话一出口,墨雪消率先听出了不对劲,呆愣地看向苏沐白,后者见他发怔,也发觉了词语的不妥和亲昵,尴尬加上尚未退去的窘迫,一时间恼羞成怒、急火攻心,一掌拍在桌上。

      咔的一声,酒壶碎裂。

      墨雪消顿觉天灵盖一凉。

      他指了指头顶,那门头上方挂了一个牌子:打架请去外面。

      好在苏沐白拍完不再掸他一眼,放下了欺霜,打坐床上,眼不见心不烦似的闭了眼。

      墨雪消长出一口气,酒也喝不成了,顺着裂缝汩汩往外流。他把酒壶丢进门边的盆里,心道一声“可惜”,还要赔钱,不是花他的那也是浪费。他叹着气坐到桌边,把欺霜推远了点,用身子挡住了,虽说此举纯属掩耳盗铃。

      外面大雨瓢泼,他也无事可做,只能托着下巴胡思乱想。

      从洞庭出来,苏沐白几乎时时刻刻盯着他生怕他跑了,就算睡觉分开也要设下封禁不让他出屋子,简直把他闷得够呛。虽然墨雪消屡次表示不会走,但扪心自问,他确实每时每刻都想跑。

      他不想去蓬莱岛,远在澹光台之上。

      再又想想飞来峰也在澹光台之上,掰着指头算了算,貌似他不想去的地方还挺多的,这么说来澹光台好像也可以去一去,实在可笑。

      “点灯。”苏沐白道。

      墨雪消这才点了灯,挑了挑灯芯,扣了扣桌上的纹路,从窗棂的雕花到烛火闪动的规律……最后把目光放在了苏沐白脸上,也就这会儿能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看。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但苏凛年少时就相貌出众,他一眼就记住了。现在的他眉目之间裹挟着更深一层的清逸内敛,那种出众更加深刻,根本让人移不开眼。

      他们的父辈是朋友,他们两个自然有了一重比别人更进一步的关系,况且他年少不拘小节惹祸不少,苏凛虽然看起来不太亲切,倒总是替自己说话,所以以前在澹光台每每看见他都忍不住想要上前打个招呼,甚至……

      甚至还想跟他再近一点。

      只不过事与愿违。

      苏氏宗主年轻时被人称作“震泽一枝花”,想想现在人到中年胡子拉碴的模样,他无声笑了,这诨号怕是宗主自己都不想再听见。

      苏凛可跟“一枝花”不挨边,倒是“雪压翠竹”更合适。

      他拿过欺霜,刷的拔剑出鞘,剑身湛明如霜,银丝纹路如雪花的脉络闪闪耀耀,煞是好看。苏沐白不气不恼,甚至动都没动,任由他把玩。

      大多数人可不乐意让别人随随便便碰自己的神兵。

      剑身一道奇光流转而过,墨雪消赶忙插了回去。

      炼器大师袁薮曾经在昆仑挖出一块奇异的铁矿,一半玉白一般墨黑,好似太极两仪,相辅相成。袁薮无法分开铁矿,熔浆时加了两道不同的符箓才使其分开。最后鉄浆都变成了正常颜色,同在一炉却无法再次融为一体,袁薮只好分开铸成两把兵器,没想到它们各自吸收了符箓。

      但淬炼出来后,这兵器仿佛废铁,袁薮偏不信邪,奔赴万里将两把剑浸泡在铁骨睚眦住过的天池里。

      三年之后再取出来,两把剑恍若天铸,已成神兵。

      墨侵重攻、欺霜重守。

      在别人看来这矿石着实妖异恐生异端,袁薮却觉得很有意思,分别赠予两位忘年好友。欺霜给了澹光台之主流云,墨侵则给了墨雪消的父亲墨良仪。

      而现在,墨侵是墨雪消的神兵。

      就算他不动用墨侵,方才欺霜也明显是感应到了。他有些奇怪,之前见面也没这样啊,不是还随主人揍他揍得挺带劲吗?他苦思冥想,实在不明白,神兵可能也有发癫的时候。

      “摇光君。”他只是随便叫叫,反正对方也不会理他。

      片刻,苏沐白轻启丹唇:“说。”

      墨雪消黑黑的眸子点亮了:“这桌子挺大的,我本来想在上面将就一下躺一宿,现在你打碎了,我躺在哪里?”他怕再惹恼对方,特意避开了“睡”字,“六宛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苏沐白终于睁眼:“过来我看看。”

      其实那伤虽说捅得深,但一开始苏沐白就治疗过了,平日不疼也就不是很在意,只有躺下的时候会碰到,那时候才疼一下。但墨雪消特别听话,两下就脱光了站他前面。

      苏沐白凉凉的指尖划过肌肤,墨雪消后脊梁一阵酥麻。“无事。”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这是生肌药膏,早晚抹一次,痒的话不要挠。”

      养的话不要挠?

      这话像是对爱徒说的,对他说有些不合适,不过墨雪消没有嘲笑,全部笑纳了。

      灯火昏暗,方才一直没分辨出来,此时走近了,他才发现苏沐白面色绯红,衬得脸庞更俊。他伸手探向对方额头,“啧”了一声,又把手伸进领口,抚住颈脉。

      摸额头时苏沐白只是微微躲了一下,等他伸入领口直接惊着了,扣住他的手腕:“做什么?”

      墨雪消道:“你不知道自己又发烧了吗,都烫手了。我之前还以为是因为内伤引起的,现在看着内伤应该是好了,但怎么还是动不动就发烧?”

      苏沐白手一松,道:“没有,没事。”

      墨雪消俯身看着他,苏沐白起初目光躲闪,见墨雪消一直笑,才倔强地盯回去,面带不悦:“笑什么?”

      墨雪消挑眉道:“远文还真是随你——嘴犟得很。到底是‘没有’还是‘没事’?经常这样吗,有没有看过郎中什么的,澹光台的人不会没看出所以然来吧,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有提过?”

      他一股脑说了一堆,苏沐白嘴角动了动,睁大了眼看着他,他也没指望对方一五一十讲给他,只是觉得这表情好像犯错被抓包,怪好笑的:“至少回答一个。”

      苏沐白这才说:“没看过。”

      墨雪消又笑了,真会规避,最严重不答偏偏答那最不重要的:“我看你是没有提过。”他又伸出手,苏沐白明显瑟缩了一下,只是他没看见,伸手拿向衣服。

      “用热水擦一擦,降一降温吧。”他说着,忽觉不对。

      这热水好像一直没有送上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19丨双夜宿古怪古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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