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只想端茶倒水》Keyura

18、18丨失洞庭薄雾重重（二）

　　墨雪消心道晦气，出去怕是要洗洗眼了。

　　他不太想碰这男尸，从头到脚看下来也没什么不妥。本想扭头走掉，隐约一晃，他又俯下身，那两腿之间的部位似乎有些……

　　不妥。

　　墨雪消挨近了去看，突然身后微响，回头就见一袭白衣出现在石屋里。

　　俩人对视片刻，对方率先走过来，看见里面赤裸的男尸，目光从疑惑渐渐变成鄙夷，墨雪消慌忙挡住他的视线：“你可别瞎想啊，我也是刚进来，再说了我眼光可高，这我可看不上。”

　　苏沐白面露不信之色，墨雪消见解释不清，又改成拉着他靠近棺材：“你看这里，中间这，这是什么？”

　　苏沐白起初有些抵抗，直到墨雪消手指过去，他才发现那男尸的两腿之间好像确实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墨雪消长吁一口气，道：“对吧，是不是有些奇怪？”

　　但是男尸是仰面朝天的，要想看清得换个位置，墨雪消不想下手，苏沐白更不可能。他心里正天人交战实在不行就日行一善吧，却见苏沐白的手按在了棺材侧壁，凝神的一刹那，尸身腾起又迅速翻转，稳稳当当地落了回去。

　　墨雪消抚掌：“还得是摇光君。”

　　只见男尸背后有一根长长的东西，二人循着那长条找去……

　　“尾巴？”

　　墨雪消惊愕，端头竟是尾椎，这长东西是从尾椎长出来的！

　　他退了半步，简直恶心至极。

　　苏沐白显然也有些惊讶，不过世上奇人异士不少，长出一条尾巴两个脑袋都有可能，只是那些都是野闻，真实的还尚未见过：“洞庭管辖从未报过此等异事。”

　　墨雪消道：“那个死了的管辖可信吗？”

　　苏沐白道：“已经在查了。”

　　墨雪消道：“可有什么把柄在澹光台？”

　　他突然一阵反胃，怕惊扰苏沐白便转身走到一边，但两眼发黑天旋地转，整个人五脏六腑都似翻江倒海，那两步也走得飘忽起来。

　　苏沐白道：“倒是有个亲弟也在澹光台。”

　　墨雪消强忍着，连语速都不自觉快了几分：“那他应该不会抛下兄弟不管，去做背弃澹光台的事情，暂且相信他没有什么问题。”

　　苏沐白看出他有些异常：“你怎么了，是觉得恶心不舒服？”

　　墨雪消摇头，多恶心的东西他都见过，方才很明显心头有一种摧枯拉朽的感觉，气息大乱。怕是魂魄不稳，他也不清楚魇术有没有副作用，但至少不应该是如此来势汹汹。

　　他本就隐去了大部分灵力，所以那被困住的灵力冲撞起来让他有些难忍，再加上头晕目眩，根本没法完全控制，要是在这里一股脑释放出灵力，怕是苏沐白立刻就能认出来他是墨融。

　　他咬牙道：“我先出去透透气。”

　　出来之后，墨雪消更是走不了几步就要栽倒，不过也许是空气通透，那股冲力压了下去。他怕苏沐白追过来，踉踉跄跄疾步走到树林，找了一处坐下，此时树干贴到后心，整个后背已经冷汗浸湿了。

　　苏沐白缓缓跟过来，月色背光，他的面容隐在夜色中朦胧不清。

　　墨雪消笑了笑，试图安抚住对方，如果他此时发现了自己魂魄不稳，怕是要过来帮他稳住，那太容易暴露自己身份了：“总归不是自己的身体，用不习惯。”

　　苏沐白倒是没有什么表示，良久，突然开口：“什么时候换回去？”

　　墨雪消摇头：“要是能换自然还是换回去舒坦，只求菩萨保佑我那尸身不要腐烂了，不然换回去丑哭了，还不如死了眼不烦心不乱。”

　　苏沐白轻声道：“不会的。”

　　墨雪消本是玩笑话，以为他要毒舌讥讽一番，没想到竟是一句安慰，虽然就三个字，对他来说应该是尽力了，遂笑道：“借摇光君吉言。”

　　他看向坟墓，那边月光如银淡洒，倒显得石室里的那黄色的烛火很是明亮：“你怎么进去的，那火阵怎么没烧到你？”说完他倒是想起来苏氏有万名牌，上面有避火符篆。

　　苏沐白也没回答他这个问题：“你是怎么发现这里有个地下石室的？”

　　墨雪消见他也不打算靠近，就放了心，浑身气力一松，倒有些凉意了：“这些墓碑跟何念有关的只有李芳姐的墓，赵员外算是与刘氏有恨，收敛尸体下葬不可能写“刘李氏”只会写“李芳姐”，所以这墓碑一定不是李芳姐的墓。”

　　墨雪消的想法总是别具一格，苏沐白习惯了就不意外了：“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墨雪消想站起来，可双腿还有些发软：“你看我还是有点用的是不是？”

　　苏沐白伸出手：“勉强可以。”

　　“勉强？”墨雪消笑了，覆上他的手，苏沐白把他拉了起来，“勉强也行，最起码有点用处，既然有用你就别老打我了，真的挺疼的。”

　　苏沐白道：“少喝点酒，就不会打你。”

　　墨雪消不知道喝酒跟打他有什么关系，不过不喝是万万不可能的：“那不行，打吧打吧，就看在……”他左右打量了一番，道，“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苏沐白匿过脸去。

　　墨雪消又走回石室入口，不打算再进去：“你怎么找来的？”

　　苏沐白没有回答，墨雪消总觉得他一脸“闻着味找来的”，与此同时，不远处一个黑影游荡过去，看身形应该是赵夫人。这赵员外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个人都捆不住。

　　这么说来，苏凛也是跟着赵夫人来的。

　　正想着赵夫人走到山边，突然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墨雪消呆了一呆：“……嚯。”

　　…

　　翌日，赵夫人已经被打捞了出来，一直昏迷不醒。

　　墨雪消发现只要苏凛出现，那怪仆阿艮就会一直跟着他，他跟着后面逗那阿艮，阿艮一路躲，他一路追，半路还撞见那只散养的羊，又踹那羊屁股。一时间他追阿艮，羊追他，赵氏追羊，苏氏追赵氏，赵员外在后面骂骂咧咧，弄得赵宅上上下下鸡飞狗跳。

　　管辖处认为李芳姐已经解了心头之事，恐怕任由魂魄自生自灭了，还是得想办法安全地剥离魂魄。所以经过赵员外的允许，管辖处带走了怪仆阿艮。

　　他和李芳姐都是可怜人，如今得了管辖处亲自安排也算能有个好的归宿。

　　独山和石室明显被人清理过，只是尸体留下，苏凛的仰慕者苏霈月等一众人等认为是不好带走所以丢弃了，墨雪消却认为明明一把火的事儿却非要摆得端端正正必有阴谋诡计。

　　墨雪消懒得争论要牵羊躲开，苏霈月抓着羊不放，两方僵持不下，墨雪消找苏沐白告了状，苏沐白也认为尸体无腐臭有蹊跷，命人抬回管辖处，冰封待查。

　　然后他又说羊是涉案羊，被管辖处没收了。

　　赵宅所有事宜基本处理妥当，然而管辖处来了人。

　　门分左右，一位江氏门生双手递上一封手札。

　　“摇光君，凤凰台的手札。还请您单独去一趟管辖处。”

　　…

　　“什么？！”

　　“凤凰台的意思是，澹光台答应了如果摇光君来后，鬼娘子一案再有伤亡，洞庭管辖就交由飞来峰江氏代管。”

　　“可是鬼娘子一案死的不是凶手吗？”

　　“这不是颠倒黑白吗？”

　　霈月是这些人中看起来最老实的一个，五官清秀，皮肤白皙，说话倒是温温柔柔的。自上次管辖处一面之后，墨雪消只记得有一个人叫霈什么，还是什么霈，方才吵了一架才记住他的长相，见他凑过来找远文，也立起耳朵听着。

　　“远文师弟，摇光君怎么说？”霈月声音不大，众人倒是都偃声了。

　　“师尊说听从凤凰台安排，大家不要瞽言妄举。”远文反反复复一字不落地看了几遍手札，上面总共没几个字。有苏氏宗主的亲签，加上摇光君的表态，众人除了惊讶愤懑一概无话。

　　墨雪消乐忠于看狗咬狗，所以在一旁听得乐呵呵，那霈月瞧他不顺眼，道：“六宛师兄好像心情不错？”

　　“难道丧家犬一样哭哭啼啼？”墨雪消挑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不过一处管辖而已，要相信摇光君有能力要回来。我倒是觉得现在你们应该做一下心里准备，这个是手札可不是信。”

　　霈月见他含沙射影骂他就有些不高兴，再加上这段话听得云里雾里，一时掉了脸：“你什么意思？”

　　墨雪消摇头做孺子不可教样。远文常年帮苏沐白处理公务，墨雪消一张嘴登时就理解了，所以替他解释道：“师兄意思是，凤凰台一向赏罚分明，拿走管辖权是罚，想戴罪立功把管辖权要回来需得承接几个委托。这是手札而不是信，一定是凤凰台差人亲自送来的，带来的事务恐怕又多又难。”

　　远文跟墨雪消对视一眼，墨雪消一挑眉，他又补充道：“还是免费的，白干。”

　　众人嘁声。

　　霈月道：“六宛师兄城府颇深，倒是看得明白。”

　　墨雪消道：“远文也明白。”

　　远文的人缘似乎不错，有人偷偷拉了霈月一把，他就不说话了。

　　“活都我们干了，早就知道江少主来洞庭不安好心，先前捣乱的一定是他。”

　　“凤凰台总是偏袒飞来峰，一到澹光台就恨不得锱铢必较。”

　　“六宛师兄，你说我们怎么办？”

　　墨雪消咬了一大口苹果：“当下凤凰台功勋榜的状元是谁？”

　　一人道：“飞来峰。”

　　墨雪消道：“管辖权谁最多。”

　　还是那人道：“澹光台。”

　　墨雪消道：“所以我若是凤凰台，一定让飞来峰和澹光台分庭抗礼，就算澹光台不争一二，凤凰台也不放心。”

　　有人道：“会不会因为凤凰台怕再出个墨融？”

　　霈月点点头，煽风点火道：“自从墨融离开澹光台，那飞来峰才蝉联榜首，一定是因为他。”

　　远文最公正：“师尊讲，若是没有他，澹光台也不会那么快挤入前三。”

　　墨雪消笑了，远文搬出苏沐白，霈月也不敢再说什么，捡了个没趣，坐到另一边去了。

　　众人不敢瞎说八道了，又开始聊些有的没的。

　　“听闻露凉楼不卖墨融了，倒开始卖摇光君的画像了。”

　　“可别说，画得相当别致。”

　　那人掏了掏，还真掏出来一张纸，都没有画轴，只是一张纸。墨雪消伸手道：“我看看。”那人递过来，墨雪消那眼角眉梢立刻兜不住笑了：“这画的是什么，癞蛤蟆吗，翠娘自己画的吧？”

　　苏沐白回来了。

　　墨雪消连忙把画纸一叠，塞进怀里。

　　接下来果然同他猜测一样，凤凰台带来的委托多得不可理喻，不过抱怨也没有用，只能乖乖抽签领任务单。这十来个人即刻启程，各奔东西。

　　远文临走之前给了墨雪消一个钱袋，他知道这是苏沐白的，因为一拿过来就是那种独一无二的熏香。他接过来，沉甸甸的：“这是做什么？”

　　远文千叮万嘱：“总之千万别让师尊拿着钱，也别让他自己在外面转悠，不然你就知道什么叫做人财两空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对，赔了师尊又赔钱。”

　　墨雪消闻了闻那钱袋，想起梦里那段花农讹花，笑了笑——确实，这钱要是让苏沐白拿着，他俩没几天就得沿街化缘去了。好像还不知道远文去哪，他抬头想问，已经走没影了。

　　苏沐白一直没说自己去哪里，墨雪消跟着他一路回了客房，从管辖处回来他似乎比往日还要心平气和：“你倒是不生气。”

　　苏沐白推门：“我为何生气？”

　　墨雪消道：“江镜都骑到你头上了，忍气吞声可不是你脾气。”

　　“你又知道我什么脾气？”苏沐白托着一套崭新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置办的，“宗主自己签的字，跟我有什么关系，凤凰台照章办事，合情合理。”

　　墨雪消诧异：“你不知道？”

　　苏沐白道：“你觉得呢？”

　　他满脸“谁签的那缺心眼儿的玩意谁自己兜着”的表情，墨雪消道：“那就让你老子自己的锅自己背了？你可真是大孝子，他要是知道了，不得气得——”他戛然而止，苏氏宗主气急就去种地，有一年山芋的产量不错，整个澹光台蒸山芋煮山芋，弄得他现在看见山芋就想吐。

　　但是这事只有澹光台知道，他不好说下去，指了指苏沐白手里的衣服：“给我的？”

　　苏沐白托着衣服没有动。墨雪消知道，如果接了衣服便要沐浴更衣准备启程，不接就是拒绝。

　　他也没得选，勾勾手指让苏沐白丢过来。

　　衣服扔过来那熏香味道也扔过来了，心旷神怡。墨雪消忽然有种想法，他若穿上这衣服岂不是满鼻子都是苏凛的味道。他撩眼看向对方，苏沐白的视线不在他身上，他晃了晃脑袋，让那想法滚出去。

　　“眼光不错嘛。”衣服不是白的，是一身墨蓝色，有些水云纹暗纹。他叼着苹果展开看了看，又草草叠上，叠不好胡乱一卷夹在腋下，“我们去哪？”

　　他若无其事地啃了一口苹果，心里却嚎叫千万千万不要回澹光台，回澹光台还不如直接杀了他算了。苏沐白认真地看了看他，墨雪消觉得他的目光日复一日的复杂了。

　　原先摘下他蒙眼布是不想猜其中内容，现在摘了一样要猜，左右没什么区别。

　　“蓬莱岛。”

　　墨雪消那口苹果差点呛进气管，好一阵咳，眼泪都下来了。

　　苏沐白转过脸去：“今日暂时住在这里，好好休息，明日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