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寄之春》二北堂生

32、程衍坤

　　第二天一早，你们到医院去带余安做骨穿，检查结果到下午才出来。老头儿叫你们到办公室，表情严肃，说没疑问了，孩子就是白血病，已经到加速期了，必须立马开始化疗。但是现在孩子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患者没办法给我们直接反馈。咱们必须上全套的生命监测设备，全程跟踪孩子的情况。费用可能……

　　你打断了老头儿，说费用不是问题，砸锅卖铁也得救孩子。

　　老头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我给你们开个单子，你们去缴费划价吧。

　　十分钟后，你站在楼道口，用手啃着手指头，看着手里的缴费单。

　　又是个六位数的单子。

　　你实在不想看手机了。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

　　你接起电话，竟然是你那个同学。同学接起电话来，先是恭喜你车有下家了，然后跟你说这个下家可能要你自己来见一面。

　　你纳闷，问他买个车怎么这么多事儿。

　　他说，对面指名道姓要见你，你来一趟吧，买车的老板说了，你来这一趟，至少给你加两万块钱。

　　你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缴费单，咬了咬牙说，那明天下午吧。你先把车款都转给我，急用。

　　第二天下午，你坐在A市一家咖啡厅里，对面坐着俩人，其中一个是你的老熟人。

　　“余是同学，好久不见了。”裘千尺留着油乎乎的中长发，翘着二郎腿看你。

　　你咽了口唾沫，“什么事儿？”

　　“哟，这么多年不见了这么无情，”裘千尺嘿嘿地笑着，“介绍一下，这是程衍坤程老板，就是程老板买的你的车。我也就是牵了个线。”

　　坐在裘千尺旁边的是个青年胖子，流里流气，剃着寸头。

　　你没说话，那边，你同学戳了戳你，说，“怎么不跟程老板打个招呼？”

　　你说，“程老板好，这……不知道您找我是个什么由头？”

　　那个叫程衍坤的胖子咧嘴笑了，说，“哎，没什么事儿。就是我有个朋友，我们发生了点不愉快，我想找他聊聊。”

　　“程老板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能……”

　　“就是李敢，”裘千尺打断你，“程老板跟李敢有点儿私人恩怨。”

　　你皱着眉头，嘶了一声，“那程老板的意思是？”

　　程衍坤从包里抽出一沓钱，扔在桌子上。

　　“把李敢约出来，这沓钱就是余是兄弟的了。”

　　你没动。

　　“怎么？嫌少？”程衍坤扔下烟，又摸了一沓钱出来，“双倍。”

　　你咬着牙摇了摇头，“我虽然不知道您想干什么，但……”

　　“嗨，”裘千尺摆了摆手，“能有什么事儿啊。程老板就想找李敢叙叙旧。李敢是什么人啊，大钢琴家，谁他娘的敢动他啊。”

　　你依然没说话。

　　“这样，”裘千尺说，“你儿子不是病着吗？我们都知道，你家里条件苦。这样，看在老同学的份儿上，我给你指一条财路，保证你从今往后再不愁钱……”

　　你仍然没说话。

　　“哎，余是，给你面子你别不要，程老板这是特地，特地来见你的。李敢给你干什么了？你们原来不是兄弟吗？多好的交情啊，你需要钱的时候，他给你干什么了？他真金白银地帮你了？还是帮你找门路发财了？屁都没有！”

　　“我跟你说，这表面上的兄弟，面子活儿，我可比他会多了。”裘千尺喝了口水，“余是，哥今天得告诉你一条道理，社会上什么交情都是虚的，看得见的好处才算是好处。”

　　“啪。”

　　你抬起头，程衍坤又甩了两摞钱出来。

　　“十万块钱。余是兄弟点个头，就是你的。”

　　这声音太过清脆。

　　你闭上眼，就能看到那天李敢甩过来的那个碗。

　　你睁开眼，说，“成交。”

　　那天，你这句话一出口，在座的三个人全都舒了口气儿。只是你之后再没说一句话。裘千尺笑着说，程老板你看，我没看错人，我就说余是兄弟会帮咱们这个忙。

　　程衍坤来握你的手，说，余是兄弟果然是个爽快人。这样，这十万块钱是这次的酬谢。之后咱们还有合作的机会，以后要是还想赚钱，你就联系仇兄弟，他你可以绝对信任。

　　你同学也来拍你，说你看，这多好，孩子医药费也解决了，以后也有出路了。

　　你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了钱放进包里。

　　之后，程衍坤跟你讲了你要做的事儿。

　　三天后，你就装作余安病发需要看护，打电话给李敢，告诉他有一批货约好了今天上午交。他们提前给你提供好车，你当天就把车交给李敢，让李敢开到指定的地点就好了。

　　你睁开眼，没说话。

　　程衍坤又拍了拍你，说合作愉快。

　　你没说话，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咖啡厅。

　　又开始下雨了，你拦了辆车。师傅听你要去省城，还以为听岔了。你又重复了一遍，师傅想提醒你价钱，你闭着眼摆摆手。师傅不在啰嗦，以为遇上了冤大头，让你上车，按下计价器，打表计费。

　　“A市出租汽车公司提醒您——”

　　出租车滑入浩大的雨幕，如同消失在墨色里，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