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寄之春》二北堂生

31、挺好的

　　事情闹得稀里哗啦，你回家冲了个凉水澡。

　　单雨仍然没在家里，给你留了字条，告诉你冰箱里有做好的绿豆汤和炒土豆丝，让你自己拿出来热了吃。

　　你一个人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合不上眼。

　　小宝的医药费仍然没有着落。你打开手机，看着账户里多出来的两万五千块钱。你又坐起来，走到窗边。啤酒瓶里的白百何好久没换过，已经枯萎到不成样子。

　　第二天，你带着余安的病例跑了一趟省城。李敢托人给关系让你联系到了血液病方面的权威专家。老头儿在住院部办公室看着余安的病例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你直接问，大夫，您直接给我一个数儿。

　　老头儿说这个他也说不准，孩子来了还得做一次骨穿，然后再看。但这孩子本身是植物人，得一直住院，光是住院、安养费就不是小数目。

　　最后，老头儿让你先准备五十万，剩下的再想办法。

　　你开着车回到A市，已经是吃晚餐的时候，你带着饭上楼。余安的病房里只有单雨一个人，你把馄饨放在病床旁边，说，吃点儿吧，都饿瘦了。小宝醒过来看见他妈妈憔悴成这样，一定也会心疼。

　　单雨没动。

　　你又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怪我。但身体是自己的。我昨天本来已经想好去死了，但我死了轻快，你们娘儿俩怎么过下去啊。我现在还是，是要你一句话，你要是觉得我活着没什么用，我立马走。”

　　许久，你察觉到单雨的肩膀微微颤抖。

　　你走上前，犹豫着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肩膀。她没有抗拒，你就这么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我知道，我知道。”

　　单雨在你怀里轻轻抖动，头发散在肩头。她真的瘦了好多，你觉得轻轻一团就能把她紧紧护在身体里。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鱼鱼，我是傻逼，你使劲怪我吧。”

　　你轻轻吻着她的耳尖。

　　“是我没照顾好咱们家小宝，我把儿子弄丢了……但你，别惩罚自己，有什么事情都冲我来，好不好？”

　　单雨的啜泣渐渐停了，许久，你感觉一张卡片被塞进自己手里。

　　你拿起来一看，那不是卡片。那个小本子封面鲜红，烫金色的字在医院白炽灯光下闪烁着单薄的白光。

　　那是你们家的不动产权证明。

　　那天你在医院里愣了很久，再回过神来单雨已经把你推开，自己站到了窗前。

　　“鱼鱼……”

　　“别劝我，”单雨哑着声音说，“小宝要紧。”

　　“你……”

　　“快拿走，拿走啊！”

　　你们的小房子逼仄得很，是早年A市城中村改造留下的老房子，房产证上写的68平。你找居委会，那边一通好找才给你翻出户型图，你仔细按比例尺算了算，觉得算上外面楼梯间的面积能凑到70。

　　你把房子的信息传到网上。几个中介来找你谈授权，给的估价都是五十来万。你咬着牙想了好久，也没把房子出手。

　　第二天你去医院给余安办转院。单雨一言不发地跟在你身后，你跑了几个办公室给余安签病例，那边提前挂好了省城医院的专家号，这才给余安办了出院手续。

　　你租了一辆面包车，医院护工和单雨小心翼翼地把余安抱到轮椅上。生命监测仪拿下来的时候发出滴一声长啸，你咳嗽了一声，去走廊里等。

　　余安被推着走出医院的时候，你突然觉得余安立马就能站起来，睁开眼睛跟你说话，拉着你说爸爸，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可是阳光只是停在男孩的眉睫上，留下一串光点。

　　“小宝，会好起来吧。”

　　单雨走到你身边，轻轻说。

　　你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

　　单雨扭过头来，笑了。你好久没见过她笑了。她笑起来真的很美，特别是在阳光里，瞳子都是金光闪闪的。

　　“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单雨轻轻说着。

　　你咬了咬舌尖，也笑了，说，“是啊，总能好起来的。”

　　你拉着她的手，她闭上了眼睛，任凭你把她拉进怀里。

　　在省城医院安置好了余安，预交的住院费、安养治疗费和检查费加一块儿快三万块钱。你又到走廊里打电话，求同学能不能先借点儿钱。同学爽快地很，说没问题，这钱就从卖车的钱里预支就行。

　　你放下电话，使劲按了按眉头，站在走廊里等微信转账。

　　单雨走过来，说，“小宝儿的鼻饲管都插好了，现在穿刺机得预约。我预约了明天上午的，咱们先去看房子吧。”

　　你开着皮卡，带着单雨在医院周边逛，每停到一个中介门口，你就把车停下。往往没多长时间，单雨就从屋里出来。单雨上车以后摇摇头，说再找下一个吧。

　　最后你们硬是逛了一整天。省城医院附近，随便一套一居室都往5000上飙。单雨笑着说，要不然咱们把床拆了，在桥洞底下搭个窝棚吧。

　　你们在车上凑合了一晚上。十二点突然有交警来敲窗贴条，说占非机动车道了，赶紧挪位置。

　　单雨迷迷糊糊睁开眼，你让她继续睡。赔笑着说知道了，想递烟交警没接，你又赶紧打方向盘。午夜的省城，所有车位都满了，你开着车兜圈圈。单雨彻底醒了，问你怎么了。

　　你扭头，笑了笑说没事儿，我找个停车位，你快睡吧。

　　第二天，你们开了个小会，最终打算在医院旁边的老家属院里租一个顶层。

　　房子在六楼，客厅和卧室是隔断出来的，房子里唯一的窗户开在卧室，窗户外面被隔壁楼顶的违建房挡了个严严实实。

　　你们拎包看房子，单雨笑着说，挺好的，大白天也能睡得着，都不用安窗帘了。

　　你说是啊，平时还能看个电影。

　　你们当天晚上在床上和衣而眠，又是十二点多，被窗户外面的“听、碰、杠、胡”吵醒了。原来那个违建房是个棋牌室，热闹得跟赶大集似的。

　　单雨笑了，说，你的押金交了吗？能退不能？

　　你说交了啊。

　　单雨说，那就这样吧，挺好的，还挺热闹。最起码不至于得抑郁症。

　　你叹了口气，抱着她，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