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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朱颜辞镜花辞树 ...

  •   三天后,你打了那个电话。

      你到现场,你同学在等你。你这才发现这是一辆沥青翻斗车。你掏手机给李敢打电话。

      “喂?”李敢没心没肺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余大宝啊,什么喜事儿啊今天怎么想起来给爸爸打电话了?”

      ——那天,少年的李敢扔下黑板擦,把满是白灰的手按在你脖子上,笑着说,少年啊,我看你不错,要不然降个辈分吧?

      你吸了口气,笑着说,“亲爸爸您可接电话了,您孙子差点就没了,现在需要您下凡施展神通救他一命。”

      李敢听见又是小余安的事儿,眉头就拧起来了。李敢叫你别贫,跟他详细说说情况。

      你说也没什么,只是最近接了建筑工地一个开翻罐车的活儿,但今天早上小宝状况又恶化了,你得去医院走不开,问李敢能不能替你开一上午大车。当天下午要给小区铺路,油儿都打完了,两边都耽误不起。

      “嗨,就这啊,你发一微信不就得了,还给我打电话啊,”李敢随意地说着,“你等着吧,给我发个位置,你好好去看孩子。”

      你停了一会儿,跟李敢说了句,“谢谢哥。”

      你和李敢交接完毕,自己没有回省城,而是找了家酒店,开了个钟点房。

      你打开电视,鬼使神差地调成本地频道。

      频道里正在播报虎皮鹦鹉学会滑水的新闻。你坐在床上,闭上眼。

      你知道有些事情总会发生,你甚至一点情绪都感觉不到。

      李敢……李敢……

      你和李敢的友谊由来已久。小学开学第一天,报到结束以后你睡过头了,班里人都走完了你还趴在桌子上做梦。这小子吵醒了呼呼大睡的你,给你递了一把玉米糖。

      你睡迷糊地看着面前噼里啪啦砸下来的糖块儿,完全傻了。眼前的小男孩头顶上有一撮□□的黄毛儿,乐呵呵地看着你。

      “我说,你叫什么啊?”

      你想了半天,觉得说真名比较好,于是讷讷地回答他,“余……余是。”

      李敢乐了,“于是?于是什么?”

      “不……不是。”

      “怎么又不是了?你到底是不是啊?”

      你揉了揉眼,说,“不是……我叫余是。”

      “哟,这名儿可新鲜了,”李敢来了兴致,扭过身子趴到你桌子上,“以后咱俩就算同桌了。咱老师太没劲了,你刚分配座位的时候睡觉来着吧?咱俩周围全都是女生,就咱俩沾点儿阳气的,以后得多多扶持啊。”

      “哦……”你听他把一长串说完,又想倒头睡过去。

      “哎,你他娘的别睡觉啊,”李敢急了,“你还没问我叫啥呢。”

      你叫啥关我屁事……你这么想着,打算接着在梦里西天取经。

      哎?

      一股失重感突如其来,你长长倒了口气儿上来,差点没憋过去。头好像被人托起来了,你眯缝着眼看,就看见那挺拔的一撮黄毛。

      “别睡觉,哎,这就对了,”李敢嘿嘿笑着说,“我叫李敢。以后你叫我哥,我罩着你。”

      手机的铃声划破天际。

      电话是裘千尺打的。

      他嘿嘿笑着说,事儿都聊完了,去看看你哥吧。别担心,只是点儿皮肉伤。人在A市医院,病房号我发给你。

      你忘了自己是怎么去医院的,只是清醒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了大厅里。

      “哎,往右边走,左边的电梯只停双层!”

      护士这么喊着。

      你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路跑着过来,已经气喘吁吁。

      你感觉着从身体里升腾上来的情感,是内疚吗,是痛苦吗?

      都不是,但就是那样,让人喘不上气来。

      你放满了脚步。

      是啊,你有什么立场,再去见李敢呢?

      你不过是一个叛徒,一个软蛋,一个废物,现在,已经是个社会渣滓了。

      你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再去见李敢啊。

      就这样,你停在了急诊室门口。

      你叹了口气,准备回头离开。

      正在这时——

      “不好了,病人昏倒了!葡萄糖,葡萄糖呢——”

      等你再回过神来,已经冲进了急诊室的大门。

      李敢的手包在纱布里,肿得跟个冰坨子似的。

      他,还能弹琴吗。

      你坐在李敢病床边上,看着这个和你一样大的男人。

      他和你一起,一路长大,走过青葱懵懂的少年时光,来到了这个荆棘满生的社会里。和你一样,背对着高楼大厦,对抗着无情的命运。

      他躺在床上,嘴唇发青。时光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他再也不是那个搂着你的脖子问你鱼要红烧还是清蒸的穿白背心的少年了。

      而你,也不是那个挂着鼻涕泡跟在他后面跑的网瘾少年了。

      你闭上眼,你说,你这一辈子,图什么呢?

      “怎么了,现在知道心疼你哥了?你嫂子呢?”

      熟悉的乐呵呵的嗓音在你耳边响起。李敢醒了。

      你咬着嘴唇,差一点泪水就控制不住地掉出来了。

      你忍着泪,断断续续地说,已经给祁漾打过电话了,她等会儿就来。

      你缓了一阵,说,“哥……要是你以后都没法儿弹琴了……你怎么办?”

      李敢也缓了一会儿,破颜笑了,“得了,不弹琴就不弹琴呗。总有别的过日子的法子,你别替我着急了,你多想想余安。哦对了,余安没事儿吧?”

      你呼吸滞了一下。

      你说,“对不起。”

      “没事儿,这不是巧合吗?是你哥我命不好。”

      “对不起。”你又说。

      李敢愣了。

      你慢慢往后走了两步,蹲在墙角,你低下头不敢看他,说,“哥,我对不起你。”

      病房里一片安静。滴管里,葡萄糖滴答滴答地往下漏着。

      “余是,”李敢慢慢开口,“我说过,你永远是我兄弟,我永远是你哥。”

      永远。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护着你。”

      护着你。

      “不管发生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

      “你这个傻逼,永远,永远,都是我兄弟。”

      …………

      “李敢呐,你说说你,挺聪明一个孩子,怎么就天天跟不三不四的……算了,怎么天天就跟那个余是混在一块儿呢?”

      “你多好一孩子,要是肯努力,怎么还在倒数第二排坐着呢?你看你,按成绩排座位,就没人愿意跟余是坐一块儿!你倒好,还上赶着去。”

      “李敢,你以后能不能啊,能不能少跟那些没前途的孩子玩儿?你跟他能一样吗?”

      你听着,觉得挺无所谓的,这些人说话就跟放屁一样。你就是嫌他们吵,打扰你的午后清梦。

      不知道睡了多久,你就感觉有人晃你。你一睁眼,看见李敢乐呵呵地盯着你。

      “醒了?又他娘的睡到放学?”

      你揉了揉眼睛,说了声哦。

      李敢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流口水,递给你,

      “走吧,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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