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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马车晃晃悠悠赶在午时前进了城,停在客栈门口。
      楚明辞跃下马车,绕到后方亲自搬来马凳。
      “下车吧。”
      等了一会儿,不见丝毫动静,楚明辞忍着笑意道:“快别怄了,咱们都入城了,总不能一直窝在马车里,多难受啊是不是,快下来。”

      冷无煦正趁着无人舒展腰身。
      楚明辞的马车不足他的一小半,空间小,垫子硬,车轮子也不好,一路颠得慌,枯坐了一个半时辰,便是习武之人骨头都得僵,何况他一个没有内力的花架子。

      竹帘“唰——”一下被掀开,冷无煦压低腰身钻出马车。
      楚明辞伸手去扶,被一掌拍开。

      冷无煦没用马凳,轻松跃下。这破马车离地面还不足他腿高。

      甫一抬眸,身形稍有凝滞。

      楚世子马车上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还得哄着才下车?
      冷庄主顶着天诏、南景两边主仆数十人探究、震惊、恍然的神情,以及迎出来的掌柜、小二、杂役茫然加入不明所以的目光,阔步迈进客栈。
      方才被车舆挡着,只顾着较劲,丝毫未觉被这么多人看着,冷无煦将薄唇抿成直线。

      楚明辞紧随其后,眼底漾着笑意。

      客栈里安静得很,连一个打尖儿的客人都没有,想是楚明辞包下了。掌柜的傲气着呢,轻易不干店小二迎客的活儿,大主顾除外。

      饭菜想是早早备好了,甫一落座便利索上齐了。

      冷无煦看也不看那壶冒着香气的热茶,执起酒壶,嗅到桑落酒的清香,斟了满满一杯,问道:“为何住客栈?”
      王府世子并他国来使,奉旨办事,按旧制应去太守府,太守自会配合行事。

      楚明辞:“太守府自是要去的,留宿便不必了,住客栈更加自在,我们人多进出也方便。”

      一两声没憋住笑的气声传来,冷无煦疑惑巡视。

      乐幼薇无法抑制地想亲近冷无煦,加之对楚明辞在归云山庄闹出的事有所耳闻,发觉这位宸王世子不是那起子垂绅正笏不苟言笑之人,遂也敢打趣他来为冷无煦解惑:“自然是世子洁身自好,不愿消受红颜恩呐。”

      他们离京后先是走的官道,沿途官员探听得他们行踪,途径符昌郡与安禾县之时皆被地方官邀入府中,不过修整一晚而已,楚明辞未做推辞,岂知麻烦并不因时间短便不会找上门。

      符昌郡守将满郡县收罗的美人供他选美作乐,安禾县令则盯上了宸王世子的后院儿,推出自家尚未及笄的小女儿,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本应在书院里读书习字。楚明辞做不出将衣不蔽体小声抽噎的女孩儿丢出去任人围观的事儿,若如此那女子过后是活不成了。
      楚世子退出去,从外面关紧房门,请乐幼薇的侍女送了衣裳进去,再将人好生送回,而后一道折子连夜发出直达天听撸了安禾县令的乌纱帽,一家子收押衙狱。

      冷无煦连饮两杯,追问道:“安禾县令换了人做,那符昌郡守你又是如何处置的?”

      楚明辞无奈道:“一郡之首,从四品官,我一无实职的世子,承蒙陛下赏识指派差事,我能如何处置?官职任免皆由吏部拟定、陛下裁决。原安禾县令丢了官职不单为此事,我一同呈上的还有状告他草菅人命徇私枉法的状纸,他是陛下金口罢黜的。”

      安禾县令岳勇辉的长子岳定光强抢民女邹霖,还打死了邹霖的未婚夫许辰,邹霖不堪受辱咬下岳定光的子孙根,被岳勇辉下令杖杀。邹、许两家商议着派出许家大儿子许泓向知府击鼓鸣冤,许泓连夜出发,后脚岳勇辉烧了两家屋舍,邹、许两家十二口人只剩下一个许泓,还险些死于追杀,恰巧被楚明辞救下。楚明辞写了折子,将许泓的状纸并岳勇辉的小女儿岳敏善写的证词一齐呈上。

      明启帝勃然大怒,责令平州知府查证,属官一并追责,敕令户部三日内拿出考察、整顿地方官的新章程。
      岳勇辉夺官,举家收押,一经查实即刻问斩。

      “符昌郡守找来的那些女子或是清倌儿或是被家人卖出,符昌郡守为其改换身份妥善安置,也算是功德一件。”

      众人只知世子爷不为美色所惑,不知背后有这一遭,圣旨传到平州之时他们已离开多日,一时义愤填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乐幼薇怜悯邹霖遭遇,又记起另一个女孩儿,“县令家的小女儿如何处置的?”

      楚明辞道:“许家还有一人活着。”
      是许泓未满周岁的女儿。岳敏善无意间听到岳勇辉要灭口,偷跑出去想要报信,两家相隔甚远,岳敏善去了近一些的许家,却还是来不及,前后两道门被铁链拴死了。岳敏善年纪小,身量未完全长开,抱着襁褓里的女婴从狗洞里钻出。女婴被岳敏善藏在她姨娘的母家。

      “知府见证,双方义绝,岳敏善的姨娘放归本家。天诏律例,父恶,因罪亡,妻无过者可义绝,其子无罪可随母,钟敏善改随母姓。”

      冷无煦道:“若是前朝,哪有侍妾能脱离夫主的,便是有罪也得殉了。如此看来,定武圣祖皇帝灭了前朝算得上一桩功德。”

      “……”

      天诏的侍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人疯了吗,胆敢妄议圣祖皇帝。
      南景的侍卫看看冷无煦再看看天诏同僚:你们天诏民风这么开放的吗这是能说的?

      “……庄主醉了。”
      楚明辞拿走他的酒杯,招来店小二,吩咐几句。

      不一会儿小二端来巴掌大的瓷盅, “这是唐公子吩咐过的药膳,掌柜的亲自比着方子买的食材,还特地询问了济善堂的大夫,照着大夫的吩咐炖的。”

      冷无煦:“……”
      他在归云山庄用的药膳是经覃宏与厨娘共同商议着,尽可能贴合他的口味改善了多次的,如此尚只能勉强入口,冷庄主向来能躲则躲。
      这完全依照大夫所言炖出来的东西与药有何异?

      冷无煦推开瓷盅,一脸苦大仇深,“我不说了便是,用不着堵我的嘴。”桌上这么多佳肴,哪个不比药膳好?

      “不吃?”
      “不吃。”
      “按覃大夫给的方子做的,没有问题。”
      “……方子没问题,做法有问题。”

      店小二不乐意了:“做法不可能有问题!”

      “……”
      冷无煦不与他争辩,“我饮了酒的,此时不宜用药膳,冲撞药性。”

      “不吃便不吃吧。”楚明辞示意小二端走,这药膳闻起来与“膳”字毫不沾边,别反倒把人给吃坏了。“那便好生用饭,莫再饮酒了。”

      才三杯。
      冷无煦动了动唇,到底没再说话。

      众人陆续吃完,近身伺候的留下,守护安危的找准位置分散开,其余的散入城中探听消息去了。

      冷无煦被店小二引至天字二号房。
      楚明辞跟着进屋,“庄主看看可有不足之处需要添置的?”

      有求于人之时唤“阿煦”,这会子人绑到手了称呼倒是正经起来了,却是愈发的讨人嫌。
      冷无煦心下不满,装模作样打量一番,慢悠悠开口:“有。”

      楚明辞本就猜测他要作怪,接茬道:“是什么?”

      冷无煦往榻上一坐,歪在凭几上,“天气愈渐炎热,我只这一身衣裳。”

      竟是正当需求?楚明辞一愣,是他疏忽了,“这便着人采办,不过出门在外只好先买几身铺子里的成衣,委屈庄主了。”

      冷无煦未至可否。

      十几个托盘一次排开。
      冷无煦挨个看过,食指挑起一件,“太素。”

      织金暗纹哪里素了?唐澄腹诽。

      “这件绣的什么?花里胡哨。”

      “襟门不正,哪家铺子的?改行吧。”

      拎起一摞里衣,“料子太硬,磨人。”

      纯属污蔑!重莲绫的料子,丝细光润,这都被嫌弃,是料子磨人还是你冷大庄主磨人?这般娇贵的身子得穿御贡的才不磨吧!
      十来件,最次一件都能抵普通人家一年花销的衣裳被挑剔个遍,料子好的挑做工,做工好的挑料子,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是什么?
      唐澄在心里大喊。

      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罢休消气,楚明辞好脾气道:“这些不好就换更好的来。”

      唐澄深吸一口气,“都是铺子里最好的料子做工,旁的也不会比这些更好了,”

      冷无煦勾着腰间玉珏上的流苏坠子,在指尖缠绕又松开,不接话。

      楚明辞对唐澄道:“骑我的马回庄去取。”

      “爷?”归云山庄高手可不少,会被围殴打死的!

      “去。”

      唐澄蔫儿哒哒领命。

      是夜。
      冷无煦用过店小二送进房里的饭菜,沐浴后换上唐澄快马取来的庄里绣娘新做的里衣,随意披了件外袍,慢慢翻阅苏菡塞包裹里带来的书。

      “啪——”
      窗柩合上,很轻的一声响动。

      楚明辞刷一下睁眼。

      “主子。”

      楚明辞握剑的手松了劲儿,抱剑靠在天字三号房的窗边。
      一墙之隔是天字二号房。

      “跟着唐澄来的?”

      “是。”
      孟延朔单膝着地,庄主在自家地盘被劫,是他麾下的人护卫不力,也算自己失职,请示道:“我去杀了那劳什子世子!”

      “……不必。”
      “单你来了?”

      “都来了,在对街自家客栈,尚不知主子意图,未敢轻举妄动。”

      “暗中跟着,不要离得太近。”

      “主子……”孟延朔欲言又止。

      “嗯?”冷无煦懒应声。

      “主子饮酒了?”

      冷无煦身子一僵,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他已经淑过口了,还沐浴更衣了,怎么还能闻得出!

      孟延朔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不是闻出来的,主子饮酒后眼神会有几分懵懂。”像天真的稚子。

      冷无煦眯起眼威胁道:“不许说!”

      孟延朔犹豫:“可覃宏说了主子的身子不宜……”

      冷无煦见威胁没用,脑子尚有些迷离,学着归雪犯错时可怜兮兮的神情,眼巴巴看着他。

      他们三人都比主子年长一些,虽感念幼时冷无煦的救命之恩以下属相称,实则这么些年都把他当弟弟宠着护着。

      孟延朔招架不住,答应了。

      冷无煦粲然一笑,像只坏事得逞的小狐狸。
      过了一会子见孟延朔没走,问道:“还有何事?”

      “还有跟在主子身边的那几个暗卫……”

      冷无煦闭上眼,好几息之后才睁开,“知道了。”

      孟延朔无声退去。

      冷无煦打茶托里捡了个陶瓷杯子,两只捏着漫不经心转圈打量。
      答应了好些条件才说动他们山庄之内不许监视着他,被楚明辞这一劫,往后恐怕行不通了。

      “既然跟来了那就藏好了,但凡我没到生死关头你们敢暴露行迹……”
      “咚——”
      小杯子被扔在托盏里,骨碌碌滚了好几圈。
      四下静谧无声。

      冷无煦饮了酒总爱发些小脾气。他其实很想一巴掌拍下去,可惜没有那个气力。
      有一次他不想喝药,一连好些天偷偷倒掉,被成功躲开苦药高兴得一时忘形,被覃宏逮个正着,于是三个造反的下属将他押在桌前,面前是终究没能躲过苦药。覃宏说既然庄主不老实,那就别怪做下属的武力镇压然后给他灌下去。于是孟延朔给他展示了一下武力——一巴掌将一只杯子拍了个粉碎,以此表示要按住他着实是轻而易举。覃宏还极其可恶,捏着针在他眼前慌,说什么庄主是想被绑起来银针过穴呢,还是老老实实喝药呢?
      庄主能怎么办?
      虽然他知道他们几个不会也不敢真的将他如何,但他作为一庄之主被手下绑了还怎么在这山头上混!
      被震慑的冷庄主只好老实巴交喝药,苦得直作呕,泪眼婆娑可怜巴巴,奈何一向最是心软的苏菡也不向着他了,可能苏菡也被孟延朔的武力震慑住了吧,庄主如此认为。
      总不可能是庄主的错才让属下以下犯上。
      庄主能有什么错呢,庄主只是不想喝药而已。
      从此庄主觉得赤手拍杯可真是最有力的震慑手段!

      冷无煦除去外袍躺下,呼吸渐渐平缓。

      楚明辞关上窗。
      “吱——”
      又被推开。
      躺好,睡觉。

  • 作者有话要说:  辞崽想不到你是颗坏了芯的柿子,初见看呆,再见抢杯子摸手腕打晕带走,如今还听墙角,登徒子啊登徒子(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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