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出》凤殊

5、夜色

　　中元宫前，内侍和婢女们严密地把守着宫门，目光机警的四下里查看。宫中不时传来噼里啪啦花瓶茶杯的碎裂之声，内侍们畏惧地对望一眼，然后充耳不闻的继续巡视。

　　一道娇小的黑影从回廊中闪过，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角落的窗前。灵活的大眼睛四下观望，在确定无人发现后迅速的翻身钻入窗中。

　　中元宫正宫屋顶，缓缓地坐起了一道白影，月色长衫在夜风中轻轻摆动，带出了一抹潇洒不羁的狂放笑容，只见白影伸了个懒腰，吐出叼在嘴里的杂草轻叹：“好大的一只野猫……”

　　内侍们耳朵一抖，迅速的抬头朝屋顶望去，一道白影闪瞬即逝，只余漆黑的瓦片在夜空下反射着惨白的光芒。众人皆打了个冷战揉揉眼睛，再凝神观望时，房顶却一无所有，遂低声咒骂一句又径自散开。

　　中元宫内，水休休从屏风后面探出脑袋，鬼鬼祟祟地打量着四周，宽大的凤榻，华丽的摆设，想必这里就是那个老妖婆的寝宫。内侍婢女们都被老妖婆赶出去守门，显然不会有人来打搅她此行的目的。

　　休休贼兮兮的一笑，扯下背上的包裹来到凤榻前，伸手轻拍了两下，包裹中立刻有什么东西在挣扎蠕动，她掀起凤榻上的棉被，迅速将包裹扯开丢了进去。

　　哼，老妖婆，竟敢在白日里那样对我，本总管这就给你尝尝特地为你准备的□□蝎子宴！

　　掐腰无声的仰头大笑，却听‘呯’的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水休休心里一惊寒毛倒竖，飞快的纵身蹦上了梁柱，四肢紧紧的抱住房梁，满头冷汗的朝发声处望去。

　　“贱人！”只听太后怒不可遏的骂道：“她竟敢如此不把哀家放到眼里，当着四妃和一众奴婢羞辱哀家！她以为当上皇后就可以为所欲为？哀家果真是太厚待她了！”

　　切，你怎么不说你事事都找皇后的麻烦，如今引火烧身被皇后反击，只能说这老妖婆的道行还不够高深！

　　水休休幸灾乐祸的咧开嘴角，又想起白日在百花司那一幕，顿时觉的大快人心。

　　事后她曾向宫中其他婢女打探，方知道国君赠花就代表当夜要临幸，美人儿哥哥代传国君旨意，老妖婆自然也不能拂逆，只能憋着一口怨气回中元宫去发泄。

　　虽然她对这其中还有诸多疑问，更不知道老妖婆为何对美人儿哥哥带着些忌惮……但只要能挫挫妖婆的锐气，她就浑身舒畅说不出的痛快。

　　“姑母。”淑妃小心翼翼的上前扶着太后，“皇后那个贱人自然要整治，但您也要小心凤体安康啊！”

　　又是“啪啦”一阵巨响，太后一把将桌子上的茶具扫到了脚下。

　　“安康安康，你们每个人都说要哀家凤体安康，其实暗地里都巴不得哀家早死！想哀家出事便宜那个贱人？简直是做梦！”

　　“姑母！”淑妃的眼眶里顿时又噙满了泪花，“您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算您心里有气，也不能对着我发泄啊！”

　　“行了行了！”太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看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摸样！哀家早就告诉过你，别动不动就撒娇使性哭鼻子掉眼泪。皇后如今正蒙受恩宠，凭你这副德性拿什么跟她去争！”

　　“那是因为我没见过圣上！”淑妃不服气的跺了跺脚，“皇后那贱人一定是跟圣上说了些什么，让圣上不肯到我的丹霞宫去！姑母，您就不能想想办法，让我和圣上见上一面？”

　　什么？！

　　水休休惊讶的差点从梁上掉了下来。宗惜陌一入宫便被封为一品淑妃，据说受尽恩宠被国君百般怜爱，如今她竟然说她从未见过芳华国君？！

　　啧啧……果然是传闻不可尽信，恐怕这一切又是老妖婆制造出来的假象。在宫中独守空闺整整三年，那和打入冷宫有什么两样？她有些同情这个任性丫头了。

　　太后阴着一张脸冷哼：“哀家若是知道圣上在哪儿，还能让那个小贱人爬到哀家头上？你且不要心急，哀家已经查探出些眉目，要不了多久，自会让你取代皇后，把那个小贱人打入冷宫！”

　　“姑母……”淑妃一脸怀疑的问：“顾司主是不是真的就是……”

　　“闭嘴！”太后脸色大变地斥责了一声，“在宫中谈论此事是杀头的大忌，仔细隔墙有耳。你可以去猜，也可以去怀疑，但万万不可堂而皇之的向人打听！依哀家之见……顾司主即便不是那人，也定然知道那人的身份！”

　　淑妃噤若寒蝉的四下看了两眼，“那我要不要多到百花司去走动走动？如果顾司主真是那人，岂不是天公作美成全我一片真心？我也可以见机行事，斗倒皇后替姑母出一口恶气！”

　　啊！水休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难道这个淑妃要去勾引美人儿哥哥，给芳华国的一国之君戴一顶绿帽子不成？美人儿哥哥除了是百花司的司主之外，竟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身份？

　　混乱啊混乱，后宫果然是最混乱的地方，饶是她水大总管聪颖绝顶，也被这复杂的关系搅得一头雾水。可怜的美人儿哥哥，要跟这样一群蛇蝎女人纠缠不清，她还是早早偷到七种宝物，取得美人儿哥哥的信任，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拐带着他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轻手轻脚的从梁上跳下，水休休东摸西找的搜寻早晨所见那个锦盒的踪影，而太后和淑妃的对话则继续飘进她的耳中。

　　就听太后停顿了片刻道：“这样也好，你且去探探顾司主的口风，千万小心说话行事，不要被那贱人抓到什么把柄。只要哀家还活着一日，这后宫就轮不到她来做主！哀家迟早要把她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看那个小贱人拿什么来耀武扬威！”

　　淑妃哀怨的叹了口气，“今晚主上临幸绯华宫，说不定皇后就会怀上龙种。凭什么她入宫三个月就能坐上皇后，还抢走了我从未见过的圣上，姑母，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陌儿别怕。”太后冷笑道：“万事有哀家在，自然不会让你受什么委屈。莫说她没有怀上龙种，就算她真的怀上了，哀家也有办法让她生不出来！”

　　晴天那个霹雳！

　　水休休目瞪口呆的僵在原地。

　　这老妖婆也太过毒辣了吧，为了掌控后宫大权，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孙子都要谋害！

　　“太狠了……”水休休禁不住轻声低喃。

　　“恩，太狠了。”身边一个声音淡淡的回应。

　　“你也觉得吗？”水休休头也不回的偷偷搭话，“这老妖婆如此心狠手辣，迟早有一天要遭到天谴。”

　　乌亮的眼睛继续搜寻，最后停到了凤榻上的玉枕边。

　　“找到了！”水休休迅速上前，将那个檀木锦盒抱在怀中，一股紫斑牡丹的花香在四周散开，她得意洋洋的一笑，感慨自己果真是聪颖绝顶，这么快就把千年血蚕给偷到手了。

　　“这是什么？”那个声音又轻轻的问。

　　“这你就不懂了吧。”休休笑逐颜开的回手捅了捅身后那人，“这里面养着千年血蚕，可以缫出芳华国七宝之一的怡蝶丝。老妖婆拿珍贵的紫斑牡丹养着这蚕儿，老娘为了它还白受了一番欺凌！”

　　“哦？”那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如此难得的珍品能否借我一看？”

　　“当然不行！”休休气愤的回头，立刻对上了一张绢狂浪荡的笑脸。

　　黑瞳猛然一缩，休休顿时僵在原地，片刻之后——

　　“啊——！”

　　一声惨叫在中元宫上空回荡，休休手中的锦盒‘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大批的侍卫冲进了宫殿，与太后淑妃同时爆出了一声大喝——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