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出》凤殊

4、四妃

　　日光明媚，凉风徐徐，百花园的牡丹园内，一大片紫斑牡丹竞相开放。雪白的花朵中央点缀着一片瑰丽的深紫，随轻风的浮动掀起层层波浪。

　　“顾司主真真是国之栋梁，竟能种出如此绝艳的紫斑牡丹。太后娘娘，臣妾此番可真是大开眼界了！”甜美的嗓音回荡在牡丹园上空，一名宫装少妇随侍在太后右侧，亲密的挽着太后左臂，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怪不得娘娘最喜爱紫斑牡丹，也只有这绝艳的花朵才配得上您尊贵的身份。”

　　太后慈爱的拍拍女子小手，“淑妃的小嘴可真是越来越甜了，哀家只要一看到你啊，立刻就觉得神清气爽。顾司主，替哀家挑选几朵牡丹送到丹霞宫可好？”

　　跟在太后左侧的顾玫刃淡然的点头，而顾玫刃身边的水休休则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种几朵破花就被视为国之栋梁，那芳华国的百官干脆集体请辞做花匠好了。右手偷偷扯开自己的左袖，密密麻麻的小字出现在洁白的袖口，休休目光如电的在上面扫视了一眼，暗自送给淑妃一个鄙视的眼神。

　　淑妃，闺名惜陌，为芳华国宗正——宗禄大人之女，也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宗家掌管所有皇族内务，是以宗家传人也个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一张利嘴能把活人说死，再把死人说诈尸。宗惜陌入宫三年，因太后之故颇受内侍们拥戴，可惜在她看来，此女不过是一个不解世事，被太后宠坏的骄纵丫头。不成大器啊不成大器，若不是她家族势力庞大，恐怕也坐不到淑妃这品级。

　　“太后娘娘，如此良辰美景若不能时时观看太过可惜，就让臣妾献丑，为太后描绘一幅牡丹图，供太后您闲来解闷可好？”

　　又一道声音传来，太后缓缓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翠衣女子，勾着嘴角笑道：“贵妃的丹青妙笔哀家一直喜爱的紧，刚好哀家也累了，你们就随哀家去赏花台歇息片刻，由贵妃替哀家作画吧。”

　　翠衣女子连连答应，水休休又拉着袖子偷看一眼，将目光落在这个品级为贵妃的女子身上。

　　贵妃，闺名月竹，为芳华国郎中令——月鸿鹄大人之女。月家掌控着皇宫禁卫，而月小姐则是知书达理文采飞扬，一手丹青妙笔出神入化，更有芳华第一才女之称。此女入宫五年，赐住于东北罗绮宫，为后宫四妃之首，却因性格温婉逐渐有被淑妃取代之势。

　　唉，可惜啊可惜，这个月贵妃明明各种资质都在淑妃之上，却因家世之故没有淑妃受宠，下辈子投胎切记要选好人家，尤其是要选个有老妖婆坐镇的人家！

　　休休捂着小嘴偷笑两声，然而面前一道黑影闪过，突然挡住了她的视线，休休心中一惊忙中规中矩的站好，却见众人已经来到了赏花台上。美人儿哥哥面无表情的挡在她前方，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她暗自的小动作，但那双黑瞳中射出的寒光却让她禁不住哆嗦了两下。

　　她尴尬的对美人儿哥哥一笑，然后暗自吐了吐舌头。幸好刚才发现她走神的是美人儿哥哥，换成是老妖婆她就又要倒霉了。

　　太后端坐在铺了垫子的石凳上，月贵妃忙令下人取出墨笔，搭好台子认真的描绘起来。淑妃体贴的为太后奉上清茶，然后对另一名女子道：“德妃妹妹，虽有良辰美景但无丝竹之声，未免太过无趣。妹妹琴艺超群，素有天籁之称，何不献上一曲，为太后娘娘助兴呢？”

　　仗着有美人儿哥哥掩护，水休休急忙又拉起袖子，研究起下个妃子的身家。

　　德妃，闺名弦歌，芳华国典乐——曲慕然大人之女。曲家虽负责内宫礼仪和宫廷盛宴，但芳华国一直是外界的一个传说，鲜少有外人能涉足此地，是以此官往往被人忽略。曲弦歌因舞姿动人被册封为德妃，赐住西北锦娋宫，但她在太后眼中却是和低贱的舞伶一般。

　　淑妃此言一出，太后的脸色顿时沉下，她不屑地望了德妃一眼，“不用了！靡靡之音少听也罢，如此神圣之地作何用那些东西来污染视听。”

　　德妃脸色微微一白，水眸中的黯然一闪而逝。淑妃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又将炮口对准了另一名女子。

　　“贤妃妹妹，怎么今日竟如此沉默？莫不是这园子里的景致入不了妹妹眼睛？”

　　太后手中的茶杯重重往石桌上一磕，内侍们顿时又噗通噗通跪了一地。德妃的头上有汗珠落下，贵妃握笔的小手微微颤抖，唯有那被点名的贤妃一脸倨傲，不发一言的对淑妃冷冷一笑。

　　来了来了，又要来了！水休休双眼发亮唯恐天下不乱的盯紧前方。刚才是两后相争，现在是四妃斗法，这后宫生活果然是处处精彩，也不枉她扮作婢女，一日三跪九叩的受尽委屈。

　　斗吧斗吧，各位姐姐速速宫斗魂上身死命的斗吧！只要她们不停地斗，她怀中的后宫秘史就会描写的更精彩，等她回到了帝都贩卖小本，她的银子就数的更欢快！

　　只见贤妃漠然的对太后施了一礼，“太后娘娘请恕罪，臣妾无德无能，比不来淑妃姐姐巧舌如簧，若令娘娘扫兴，臣妾甘愿受罚！”

　　有个性！我喜欢！水休休扯着袖子边看边赞叹。

　　贤妃，闺名黎悠，芳华国少府——黎呈晏大人之女，为人孤僻冷漠犹如冬雪寒梅，对任何人都不卑不亢云淡风轻。因其父掌管着芳华国财政，故而太后对其颇有忌惮，再加上贤妃一直深居简出，品级虽高却从不争宠，所以太后并未将贤妃视为眼中钉。

　　果然，就听太后不耐烦的说：“大好的日子，谈什么恕罪和惩罚，哀家的兴致都被你们这些小冤家给扫了去！你们都是及笄时入宫，离开爹娘来侍奉圣上，哀家对你们每个人都心存怜爱和感激。圣上国事繁重将你们交给哀家照顾，哀家操持整个后宫又难免对谁有所疏漏，所以你们姐妹更应该相互照应相互扶持，这样才能叫哀家放心啊。”

　　“娘娘……”淑妃的眼中顿时泛起了泪花，“臣妾绝不后悔入宫侍奉娘娘和圣上，在臣妾眼里，圣上就是臣妾的天，娘娘就是臣妾的亲娘啊！”

　　呕……！水休休眼角抽搐嘴角发抖，只想仰天长啸一声——我的亲娘啊！

　　这样做作的台词亏得淑妃能念出来，简直比她家的那群姑娘们还会做戏。但太后显然对淑妃的表现满意至极，一脸心疼的牵着她的手说：“傻孩子，难为你了，哀家知道你最懂事，自会告诉圣上多怜惜你几分。”说罢便沉着脸朝皇后瞥了一眼，“不像某些丫头，没规没距不知礼数，自以为身居高位便可以只手遮天！哀家断不容许这后宫之中有争宠的丑闻出现！”

　　可怜的皇后……休休同情的望了皇后一眼，老妖婆事事针对时时算计，她的日子得有多难过啊！若不是忌惮她的父亲为当朝宰相，恐怕太后和淑妃这对大小妖婆早把她给拉下来了吧。

　　经由她半天的观察，后宫的局势已然明朗于心。太后总揽后宫大权，将温婉贤淑的皇后视为眼中钉。四妃之中以淑妃最为得宠，贵妃虽为四妃之首却有名无实，贤妃清高傲骨被太后当做可有可无，而德妃则是被太后彻底的鄙视。

　　一本《芳华皇后血泪史》立刻在休休的脑中浮现，说到底，偌大的后宫就是老妖婆协同小妖婆恶整皇后，誓死捍卫自己后宫大权的争斗！而可怜的皇后孤立无援，只得日日故作大方，暗地里抑郁愁苦以泪洗面……

　　未等休休将这后宫纷乱编排完毕，面前的黑影突然消失，却是她那一直冷眼旁观的美人儿哥哥走上了前去。

　　赏花台上立刻一静，众女眼巴巴的看着那清冷绝艳的背影走向花丛，手中的花剪飞速掠过，带着一束紫斑牡丹又返回台上。

　　扣指轻弹，不远处的木桶溅起了高耸的水柱，晶莹的水珠瞬间洒满了牡丹的花瓣，美人儿哥哥上前两步，将那娇艳欲滴的牡丹往皇后面前一送，扯着他那破锣嗓音道：“圣上赠娘娘牡丹一束，特令臣亲手呈上。”

　　太后‘刷’的一下站起，死死的瞪着皇后手中的牡丹，而四妃则露出了不同程度的妒恨。赏花台上一片死寂，顾玫刃面无表情的退回原地，仿佛何事都没有发生一般，而水休休则瞠目结舌的瞪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张小嘴张得可以吞下一只鹅蛋。

　　啊！她的美人儿哥哥！她那凡事都漠不关心的美人儿哥哥啊——

　　他怎么敢如此折辱太后，在她面前将她最爱的紫斑牡丹送给皇后呢？！打着皇帝的名号为皇后挣足了面子，却把自己陷入了难堪的困境，又得罪了那个蛇蝎心肠的老妖婆，他那一身细皮嫩肉怎么经得起老妖婆的酷刑摧残啊！况且，他这样虽是要帮皇后解围，却令太后更加仇视皇后，那皇后的日子岂不是更加难过？

　　眼中烧起了熊熊怒火，水休休暗想美人儿哥哥该不会是对皇后有什么特殊感情，所以才甘冒大不韪的陪皇后一起沦为太后的眼中钉吧！

　　不成不成！美人儿哥哥是要跟她回帝都绯萦阁滴！是要成为她流舞亭的人滴！是要归她水休休所管将来烙上她水休休大名的人滴！怎么能任由他和皇后暧昧莫名，发展出一段戏文里演说的不伦之恋？

　　水休休坚持没有奸情也要完全防范，有了奸情就要立刻掐死，誓死捍卫自家美人儿哥哥的归属权利，袖子一挽就要斗魂加身，冲动的上前找皇后拼命，却不料那温婉的皇后竟先一步上前，对着太后淡淡的一笑，“圣上今晚要临幸绯华宫，请恕臣妾先一步告退。”

　　说完，便挥一挥衣袖扬长离去，留下了脸色铁青的太后和四妃。

　　这是什么诡异的状态！

　　水休休一脸困惑的望向美人儿哥哥，但后者却更加无礼的走进了花园，旁若无人的修剪起花草，仿佛太后和四妃根本不存在一般。百花司里一片诡谲的寂静，而水休休在呆愣过后终于则得出了一个结论——

　　挑衅，这是沉默的反抗无声的挑衅啊！而这后宫之内，会咬人的狗，果然都是不会叫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