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出》凤殊

48、殊途

　　出了王城，顾玫刃带着水休休转向了山间小道。天际微微泛白，但休休总觉得有什么压在心底，一路沉默不语。
　　顾玫刃似乎也有心事，神色凝重的盯着前方，两人之间的气氛肃穆压抑，趁得四周静谧的诡异。
　　“美人儿哥哥，解药都没了，你说疯子有什么办法解毒啊。”休休心不在焉的问。
　　顾玫刃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但显然也是在思索，凤醉别所说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休休被沉重的心情弄得烦躁不止，强撑出一抹微笑拽了拽顾玫刃的衣袖，“疯子的血可以抑制七花七情草，他该不会用自己的血给百姓们解毒吧。”
　　顾玫刃身子一僵立在了当场，水休休漫不经心的低着头，“呵呵……芳华国有那么多百姓，就是把他全身的血放干也救不了所有人……再说，疯子哪有那么好心啊……”
　　慢吞吞的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顾玫刃顿在了原地，忙回头叫道：“美人儿哥哥？”
　　四目相接，休休瞳孔一缩，但见顾玫刃双拳紧握，脸色刷白，干涩的吐出两个字，“血浴……”
　　休休心中一颤，一步上前抓住顾玫刃的手问，“什么血浴？你知道解毒的方法？疯子要干什么！美人儿哥哥，他究竟要干什么！”
　　顾玫刃一把握住休休的双肩，“方亦止会放过我们第一次，绝对不会放我们第二次，凤师兄只能牵制他一天，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把他带出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救他！”
　　休休的嗓音抑制不住的颤抖，“到底怎么了！疯子他到底要做什么！”
　　顾玫刃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花神神像下的那谭池水相传为花神之泪，只要有人肯以血献祭，将血液和池水融合，就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解世间百毒。传说虽然是编造的，但那池水位置特殊，与芳华的所有水源都相接相通，未免有人在水中下毒为祸百姓，师父就落闸把那池子封锁成了死水！”
　　“我记得师父曾将芳华七宝扔进池子里浸泡过，那池水本就带有克制花毒的药性，芳华百姓体内的花毒都不深，若师兄放干自己的血和池水融合，然后打开水闸让池水流出去，的确可以不知不觉的解了所有百姓的花毒，他不想活了！”
　　顾玫刃说完转身就要走，休休忙拉住他吼道：“我也要去！”
　　“方亦止不知道这个办法，定然是层层把守严密看护，师兄武功尽失，若带了你就无法将他救出，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那芳华的百姓怎么办！”休休上齿咬着下唇，“你努力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把他们从百年诅咒中解放出吗？现在……”
　　“他们的死活我无法再插手。”顾玫刃逐渐恢复了冷静，冷然的望向芳华国王城，“师父交代的事情我都做完了，若他们真的无法逃过此劫，那是芳华的天命，怪不到任何人头上。师父护了一辈子的凤师兄，我一定要救！”
　　说罢，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休休不知道何时已泪流满面，虽然明知烧毁芳华七宝令大家陷入困局是她的错，但听到顾玫刃宁愿放弃芳华百姓也要救凤醉别时，休休心中竟难掩激动和欣慰。
　　他们……终是自私的，就算是抛弃了芳华，也想让凤醉别活着。
　　含泪的水眸掠过一抹坚定的光芒，水休休足尖一点，追着顾玫刃朝王城奔去，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要把疯子给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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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神神殿，一个红衣男子立在神像面前，静静的凝视着那高高在上的俊颜。四周的曼珠沙华随风摇曳，带来一阵阵清香，神像下的池水泛着粼粼波光，倒映出男子平静柔和的面容。
　　“疯子！”一声悲伤的呼唤从后方传来，凤醉别一愣迅速的转身，就见水休休飘然而至，死命的拽住他往外冲去，“你这个混蛋！跟我走！”
　　“你做什么。”凤醉别脸色一沉，“你不是跟顾师弟离开芳华了！又回来干什么！”
　　水休休一脸怒气的吼道：“我回来干什么？你说我回来干什么！我若是不回来，你这个混蛋就这么去死了对不对！血浴是什么东西！你就确定你死了能救芳华所有的百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伟大了！七花七情草和芳华七宝是我烧的，我负责！用不着你假装圣人牺牲自己做这种蠢事！”
　　凤醉别眉峰一挑，淡然的一笑，“你都知道了？难得顾师弟还记得血浴。”
　　“你还笑！你还敢给我笑！你马上跟我离开这里！”休休气急败坏的大吼，却难掩心中失落的惶恐。
　　“我不会跟你走的。”凤醉别静静的走到池水边坐下，风情万种的的脸上带着一贯的慵懒，但休休却惊恐的看到了一片死寂的默然。
　　“这是我犯下的错！是我的罪孽！不用你来帮我赎！”
　　“你错了，丫头，这不是你的错。”凤醉别懒懒的掀眉，“由始至终，这都是我的罪，所以，理应由我来偿还。”
　　“疯子，你——”
　　“野丫头，陪我喝杯酒吧。”凤醉别打断了休休的怒吼，手指一扬，从池边勾起了一个酒壶，“师父为我取名醉别，但我这一生，还从未肆意醉过。”
　　休休胸口一阵堵塞，眼前一片朦胧，凤醉别支着下颚遥望着远方，“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都待在花神神殿，看着这个神像，就仿佛看到了师父，可惜，那个老妖怪再也回不来了，我等了十年，终究是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仰头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艳红的长袖一甩，酒壶啪的一声碎裂，休休心中仿佛被什么重重的一击，随着被丢出的酒壶碎开了一地，再也抓不住找不回。
　　“丫头，你说过，欠了别人的债，始终是要还的吧……”
　　凤醉别空茫的声音传来，休休的泪水止不住的滚落，拉住凤醉别的袖子不停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皇后娘娘在昨晚自刎了吧。”凤醉别微微垂首，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温柔，“那样坚强的女子，一直都坚守着自己的信仰，可若不是有人曾把她的真心弃如敝屣，她或许也不会选择这么惨烈的结局。师父走了之后，所有的感情都尘封成了仇恨，这片江山，那个龙座，让多少人为它疯狂，我竟然忘记了……我曾经也拥有过最纯粹的感动……”
　　凤醉别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温馨的往事，“年少轻狂，青梅竹马……为什么我那时没有看到她眼中的依恋，为什么那时不懂的什么叫珍惜……等有人教会了我，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大音希声……过去的终是过去了……”
　　凤醉别慢慢的站起，猛然伸手点住了休休的穴道，水休休一惊，慌乱的吼道：“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凤醉别，你要是敢这么死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你这个疯子，我说过，我犯的错误不用你来还，你给我站住——”
　　凤醉别立在池水正中，手腕蔓延出丝丝红线，他对休休摇了摇头轻叹，“野丫头，你太高看自己了。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杀了多少人么？因为七花七情草，多少无辜的人枉死，单只皇宫密室中那一百多具尸首，全都是被我引发了毒性而忘。”
　　“休休。”凤醉别第一次开口叫她的名字，又仿佛是最后一次将她刻入心底，“我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的，我以为离开皇陵的时候我的罪孽就已经洗清了……但上天注定让你烧了芳华七宝，烧了芳华最后的希望，那只能证明，天意难为！”
　　“不是的……不是的……”休休的泪珠止不住的滚落，却只能睁大眼睛死死的看着那池水中的一抹艳红，红的那么刺眼，红的那么触目惊心。
　　凤醉别的眼睛缓缓闭上，“那不是你的错，而是我的罪。我欠了皇后的情，欠了贤妃的情，欠了芳华千千万万百姓的命……如今我凤醉别在此以己身相殉，破去这花神神殿的百年诅咒，还芳华一个太平盛世，了结我师父一生的夙愿。从此以后，芳华再无花神，再无七花七情草，我……放他们自由。”
　　“凤醉别！凤醉别——凤醉别——”
　　在休休凄然的嘶吼中，一道火光自他指间弹出，将神像周围变成了一片火海。鲜红的血液在池水中蔓延，清澈的池水瞬间就变成了妖娆的血红，曼珠沙华的花瓣随着火光碎裂在空中，那张风情万种的俊颜逐渐模糊，在休休沙哑的悲鸣中消失在了漫天的红色里。
　　“师兄——”远方传来顾玫刃一声怒吼，火海中的花神神像轰然倒塌，溅起了一串血红的水珠，休休悲凉的哭喊响彻了神殿，却听到空中传来了一声朦胧的轻笑：
　　还君明珠双泪垂……
　　恨不相逢未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