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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同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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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批的侍卫将花神神殿团团围住,不远处传来刺耳的兵刃交接声。
一道黑影在人群中穿梭,掌风过处带起一片片的血光,但成批的侍卫倒下了,又有成批的侍卫涌上来,那道黑影始终与休休遥遥相望,拼命挣扎,却无法靠近。
休休呆呆的望着面前的火海,眼中有泪,跌落的时候却随风化成了灰。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那个外表妖娆内心明澈,眼中总带着悲伤和寂寞的男子,从此以后——
再也看不到了。
阁主曾告诉过她,人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看看这世间到底有多残忍,而最悲凉的绝望,不是佛言的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当幸福就在离你一步之遥的地方夭折了。
他明明已经放下了过往,明明已经走出了阴霾,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让他从此幸福的活下去?
西风刮过,吹来了一阵淡淡的桃花香,休休抬头,见空中不知何时竟浮动着几片桃花瓣,视线挪动,停留在神殿西方的百花园,水眸咻然瞠大,但见远方一片模糊的淡粉色随风摇曳,园子里那株枯死多年的桃花树……
花枝摇曳,香飘万里。
“哈哈哈哈……”休休突然凄怆的大笑,阁主的箴言批命突然掠过脑海。
七花七情,七出断情,桃花重生,死劫将至。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这神殿池水连接着芳华所有的水源,百花司中的桃花树定然也是被凤桐动过手脚的,那哪里是枯死,分明是中毒而死,中的也是七花七情草之毒!
那株桃树,就是芳华百年诅咒的象征!
如今凤醉别的鲜血随水源渗入大地,那桃花根系的毒素一瞬间被解开,如同花灵附体般瞬间开放,就像那个水中的血衣男子,在顷刻间挥霍尽了自己的生命,绽放出了无与伦比的血色妖艳。
疯子,你看到了吗?你的方法有效了呢……
七花七情草的毒已经解了,你的罪孽……已经洗清了。
凤醉别……凤醉别……
他是她在芳华唯一的朋友,唯一的知己,是唯一一个让她卸下伪装全心全意信任依靠的人!
芳华就此得到了新生,但是——
她的疯子不见了。
轻盈的脚步声传来,方亦止在水休休背后负手而立,休休漠然道:“你满意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威胁你了!”
方亦止嘴角轻扬,“不,还有一个人。”
水休休怒然回头,但见成批的侍卫将顾玫刃围在中央,顾玫刃周身杀气环绕,招招过处非死即伤,但侍卫们不要命般的一堆一堆围上,纵使顾玫刃武功高绝,也被无休止的轮战渐渐压制,黑色的长衫到处都是濡湿暗沉的痕迹。
“方亦止,你不要欺人太甚!”
方亦止淡然一笑,“朕可以放过你们一次,但不会放过你们第二次。顾玫刃,非死不可!”
休休双拳紧握,指甲死死的陷入掌心,方亦止走到她面前柔声道:“六宫现在皆无主人,水休休,朕还是舍不得你死……朕无法放过他,但是可以放过你,只要你答应朕……”
“啪——”
清脆的巴掌声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方亦止未完的要求,手心的血痕在他温雅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痕迹。
方亦止脸上一怒伸手抓住了休休的手腕,水休休冷然迎上他的视线,“嫁给你,除非我死!”
方亦止被她决然的目光刺的后退了两步,随即冷冷一笑,“好!你既然如此不知好歹,那朕也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来人!调令三军!给朕把顾玫刃就地正法!”
休休瞳孔一缩,看着更多的兵将从神殿外涌入,冰冷的刀剑毫不留情的往顾玫刃身上砍去,带出了一道又一道狰狞的血痕,休休目呲欲烈,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崩溃的大吼:“住手!都给我住手——”
方亦止淡淡的俯视着她,“做我的皇后,我就留他一个全尸。”
休休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抽干,漆黑的水瞳带着强烈的憎恨凝视着方亦止,“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是想证明你比他们两个强,方亦止,你到底有多可怜!可怜到要一个女人来维系你的自尊!”
方亦止无动于衷的问:“嫁,还是不嫁。”
“呵呵……”水休休眷恋的看了顾玫刃一眼,狠狠的转头瞪向方亦止,脸上扬起了妖娆的笑容。
方亦止心中狠狠的一抽,休休拔下头上的簪子毫不留情的刺入了心口,远处的顾玫刃心有所感的回头,黑瞳一缩发出一声咆哮:“休休——”
“方亦止,我诅咒你!”水休休心口插着玉簪,带血的小手指向方亦止,“我诅咒你一生被江山所累,永远不得真爱,无病无痛,生不如死,孤独终老!”
娇小的身躯无力的倒下,从人群中杀出的顾玫刃一把将其揽入怀中,却见休休眼角含泪,一脸疲惫的呢喃,“美人儿哥哥,我想回家……”
顾玫刃单手把水休休抱起,勾起一把长剑握在手中,面无表情的看着方亦止,“我说过,我师尊能立你为王,我就可以废了你。”
长剑带着破空之势刮向方亦止,四周的侍卫迅速的扑上前大吼:“圣上——”
无数具尸体瞬间在顾玫刃面前倒下,一剑之威震慑全场,顾玫刃继续面无表情的走向方亦止,而方亦止却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愣愣的盯着他怀中的水休休。
真的……宁愿死,也不肯嫁给他……
顾玫刃一剑朝方亦止头上劈下,四周侍卫扑救不急,突然,带血的下手扯住了顾玫刃的衣袖,顾玫刃低头,见休休脸色煞白,吃力的对他摇了摇头,绽放出一抹绝美的微笑,“美人儿哥哥,带我回家……”
长剑咣当一声跌落到底,顾玫刃抱紧水休休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回家。”
四周的侍卫兵刃在手,却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顾玫刃一直低头凝视着水休休,休休眼睛缓缓的闭上,嘴角苦涩的微扬——
“对不起……这辈子,我存不够对你的喜欢,也存不够你对我的宠爱了……”
风过,两颗泪珠顺着休休的眼角滑落,心碎成伤。
“圣上!”侍卫统领急切的呼唤,方亦止微微回神,却颓然的后退了两步,“都住手……”
他是喜欢她,想要她,但是,从来都没有想害死她……
方亦止……我诅咒你……诅咒你一生被江山所累,永远不得真爱,无病无痛,生不如死,孤独终老!
缓缓的闭上眼睛,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那个猫一样的女子,他是真的彻底的失去了……
“圣上!”又一声疾呼传来,方亦止沉默了片刻,睁开眼睛,温雅的俊颜上带泪,但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清明。
“来人——”
“在!”
“传朕的旨意,淑妃水休休不守妇道,犯七出之过,废妃子封号,从此逐出芳华,永世不得踏入芳华半步!”
原来,从他选择了江山的那一刻起,他就放弃了拥有她的资格。生不能给她自由,那么死……他就成全她的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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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七月七日,七夕乞巧。
紫阳帝都的绯萦阁内,各色各样的俊男美女在阁中来回穿梭,将灯笼绸缎等装点在门框和窗棱上。
一名身着鹅黄色长裙,睡眼惺忪打着哈欠的娇俏女子从内堂走出,无视众人的辛勤劳碌,径自走进大堂,倒了一杯清茶灌入口中,然后往卧榻上一滚,懒洋洋的继续呼呼大睡。
“总管!”一声如雷咆哮劈头砸下,黄衣女子一个激灵从卧榻上坐起,毫不客气的对门口吼道:“吵什么!死人啦?”
一名相貌清秀的小厮连滚带爬的从门外冲进来,气喘吁吁的对黄衣女子道:“之水总管,不好啦!有人来流舞亭砸场子了!”
之水眉毛一竖,袖子一抡怒发冲冠,“他娘的,谁敢来我这儿自讨没趣,反了天了!”
“哟,之水总管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绯萦阁能嚣张到几时。”
说话间,一名花枝招展的女子手持团扇,身后跟着另外几个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走了进来,趾高气昂的立在了水休休面前。
顿时,原本干活的众人立刻收起了手中的活计,三三两两的退出大厅,在二楼捡好风水宝地或蹲或坐或趴的俯视着下方,美其名曰——看戏。
之水见这帮人来势汹汹,嘴角一扬悠闲的往椅子上一坐,拉着身边的小厮问道:“我们绯萦阁从来不找戏班子的丑角儿来唱戏,你把这些个徐娘半老的东西弄进来做什么。”
“噗……”二楼传来或高或低的嘲笑声,领头那女子脸色一黑,指着之水大叫道:“你少得意!听说这帝都的花街柳巷一直以你们绯萦阁独大,老娘是新开张的春花阁阁主春花,特领着阁里头的美人儿来跟你们比一比!输了的人就滚出帝都,并把阁里头的姑娘公子都送给对方,你敢不敢!”
之水眼角一斜朝她的身后淡淡一瞥,“这种货色送给我我都不要,您老还是带回家里去当宝贝吧!”
春花脸色一变,怒火冲天的跺了跺脚,“怎么,你还瞧不上我阁里头的四大美人?!那就把你手底下的姑娘公子亮一亮,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之水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我说……那个啥春花姨,你还没完了是吧。没看我绯萦阁里手忙脚乱的,你该干嘛干嘛去。”
真不知道这春花阁主哪来的自信。
她带过来的美人儿姿色虽属上乘,但脸上的胭脂水粉堆的堪比城墙拐角,跟她绯萦阁相比,顶多及得上端茶送水的姑娘,连登台的资格都够不上,竟敢跟她叫嚣要比美?真是脑子有包心眼儿缺角了。
“不行!”春花显然千万个不服,“你今天不跟我比,我就出去说你绯萦阁胆小怕事,输给了我春花阁还死不承认。”
“呸——”之水用力往桌子上一拍,“我会怕你?我是怕你家的美人儿笑着进来,哭着跑出去!”
“切!老娘长这么大,还没见哪个美人儿能美得让人哭着跑出去!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之水脸色一沉,一把抓过身边的小厮,“去把咱家的大厨给我拉出来!”
二楼的一众美人儿顿时一脸同情的叹了口气,春花姨心下一惊,暗想这绯萦阁难道如此卧虎藏龙?连个大厨都能美得让人哭着跑出去?
片刻之后,一个黑衣男子缓缓走来,春花姨远远望去,眼珠顿时一瞠,顿有脱窗的嫌疑。
娘喂!她春花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走路姿势这么好看的男子!
什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步步生花摇曳生姿百步生香……都比不上那人轻轻的迈步,春花只觉得他每走一步,自己的心都会蹦那么一下,直看的她胸口滞闷呼吸不畅头昏眼花……就差忘了自己姓啥名啥。
待那男子走近,春花姨的下巴咣当一声跌落在地,望着眼前那男子的装扮,震惊了。
土黄色的面罩,土灰色的围裙……
比女子还修长白皙还看的手中握着一根——
呃……锅铲?!
娘喂!这是哪国的新鲜装扮,之水刚刚说他是……是大厨?
我滴神,这种美人儿竟派去当大厨?真他娘的暴殄天物啊!
就在春花姨风中凌乱之际,黑衣男子将锅铲往之水面前狠狠一敲,拎起她的衣襟淡淡的说:“水休休,你又想死吗。”
四周传来一阵闷笑,之水总管——从芳华国将顾玫刃拐回绯萦阁的水休休讨好的对男子笑道:“美人儿哥哥,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修长的手指顿时改成掐向休休的脖子,“这是你这个月说的第一百零八次最后一次!”
嗓音清冷,珠圆玉润,春花姨再次被迷的晕头转向,心想:这个美人儿真是好,就是脾气有点儿燥。
顾玫刃那锅铲敲了敲休休的脑袋,“这次又想干什么。”
休休揽着他的手臂指向春花姨身后的两男两女,“让他们四个给我哭着跑出去。”
面罩之下的嘴角抽了抽,顾玫刃侧身对小厮吩咐,“把那个女人拉来。”
小厮低头一笑,飞速的上前把春花姨拖走,春花姨刚一转身,水休休立刻将顾玫刃的面罩取下,待春花姨挣脱小厮的双手调转过头,顾玫刃已经重新将面罩带回,而她带来的那两男两女则嘴巴大张,傻傻的立在了当场。
“喂,你们……”
“呜……”
“哇……”
“嗷……”
“啊……”
四道哀嚎此起彼伏,春花姨眼珠子又是一瞠,但见自己手下最美的四个美人不约而同的泪流满面,一脸羞愤的掩面泪奔。
“这……”春花姨看着这戏剧化的一幕,又一次风中凌乱了。
“这下子春花姨可满意了?”休休不耐烦的挥挥手,“来人,送客。”
“等等!”春花姨兴奋的冲到水休休面前,“我认输了,你给我也看看吧。”
休休柳眉一竖,“做梦!”
顾玫刃更是简明干脆,“滚!”
春花姨仍是不死心,拼命的在小厮的阻拦中往前挪动,“给我看看嘛,大不了我也哭着跑出去啊。”
休休眼睛一眯,“你也想哭着跑出去?”
春花姨点头如捣蒜。
“好。”休休两步上前,拔下头上的玉簪就朝春花姨胸口捅去,一摊艳丽的红色自春花姨的外衫上晕开,春花姨脸色一白,哇的一声尖叫,吓得涕泪皆流,“救命啊——杀人啦——死人啦——”
休休冷哼了一声收起玉簪,一旁的小厮瞪着她手中血淋淋的簪子吞吞吐吐,“总管……你……”
“我怎么了。”水休休没好气的将玉簪扔到了小厮的手中,“中空簪子朱砂粉,自杀伪装必备之工具,水休休独门制造。”
说罢,拽着顾玫刃就朝后堂走去。
“你啊……”摘掉脸前的面纱,顾玫刃没好气的朝水休休头上敲了一下。
休休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本来就是自杀伪装必备之工具,一年前要不是这东西,你能被我从层层禁卫中救出来吗。”
顾玫刃脸色一黑,差点又想扭断休休的小脖子。
一年前在花神神殿,她往胸口捅那一下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哪晓得出了芳华之后,她竟活蹦乱跳的跟他吐吐舌头说没事了。
他从小到大从没有像那天一样失态过,这个死女人真是气死他了。
“美人儿哥哥,我们去挂玉牌啊。”休休仿佛看出了他的郁结,笑眯眯的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拉着顾玫刃的手来到了后院的一颗大树下。
今日是七月七日七夕节,按照传统要往树上挂玉牌结同心结,为自己求得好姻缘。她将一块刻好的玉牌塞给顾玫刃指着树梢道:“这玉牌是我亲手刻好的,现在换你来挂。”
顾玫刃微微一笑,纵深一跃立在了树顶,将休休的玉牌小心翼翼的绑在了最高处。
一只朱红色的小鸟落在休休的肩头叽叽喳喳的直角,休休与树顶的顾玫刃相视一笑,笑容缱绻温柔,微风吹过,玉牌上的铃铛铃铃作响,正面刻着——
水休休。
顾玫刃,
玉牌翻飞,露出了后方两句诗文。
醉别江山几许,
心与天地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