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出》凤殊

16、龙子

　　呕……

　　爱妃？！

　　他要不要这么恶心啊！

　　休休僵直着身子跪在殿中，双眼一翻无语地望了一回头顶的横梁。

　　人说打蛇随棍上，这永成王虽不是蛇，却比蛇更加的狡猾难缠。对着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昵称爱妃，还叫的温情脉脉怜香惜玉，那无奈的宠纵和深情颤得她骨头都酥了三分，害得水休休禁不住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和他有什么风流艳史，如今正蒙受龙恩被他捧在手心里倾心爱怜。

　　看来芳华国最会演戏的不是后宫众妃，也不是满朝文武，他永成王才是戏子一门的开山鼻祖啊！

　　“爱妃初呈恩泽就遇到宫中变故，委屈你继任淑妃的封号，凭白沾染些秽气。待朕此间事了，便临幸丹霞宫同爱妃相伴，弥补爱妃近日的委屈。”珠帘后的男子似是愉悦的一笑，丝毫不计较水休休殿前失仪，反而下令道：“来人，给淑妃娘娘赐座。”

　　宗禄双拳一紧，额角隐约可见青筋浮动，太后的脸色亦变得铁青，其余百官则是审视地望着水休休，目光中含着诸多探寻和猜测，水休休温柔一笑，坦然走到御赐软座前，高雅的举止同适才失仪判若两人，她双手交叠朝殿前一拜，袖口中却有一样东西滑出，碰巧飘落到不远处的方亦止面前。

　　“这是……”方亦止眉头一皱，水休休立刻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珠帘后的永成王‘刷’的一下站起，冷然道：“方卿家，那是何物！”

　　方亦止将面前碎布捡起，见明黄的布料上写着‘乱家’两个血字，遂叹道：“回圣上，这和血蚕木盒上的血字一样，为七出条例之一——乱家。”

　　“七出……”永成王对水休休道：“爱妃从何处得来这块碎布。”

　　“回圣上……那是……”

　　“圣上，那是臣妾的宫装。”皇后打断了水休休的回答，精致的秀眉蹙起，含着一丝畏惧的轻愁，“臣妾三日前随太后娘娘一起到百花司查找夜闯中元宫之人，回宫之后才发现裙摆被挂破了一角，却不料竟然在这里见到。臣妾……”

　　“皇后不必紧张，朕只是随口问问。”永成王若有所思的一声轻叹，“七出，乱家，逆德……母后，朕的后宫，比朕想象中的还要热闹。”

　　一阵寒风从水休休身上刮过，纵使隔着珠帘帐幕，她也能感觉出那阴鸷的目光直冲她与另外三妃。看来，永成王是想从后宫的妃子们下手了。

　　太后嘴角一勾，冒着绿光的眼睛犹如逮到了猎物的饿狼，死瞪着皇后意有所指的说：“是哀家管教无方，徒增圣上的烦恼。只不过哀家想问问皇后，为什么陌儿出事那天，会有皇后的衣料出现在陌儿身边，还写了乱家两个大字！”

　　“臣妾不知。”

　　“那皇后是不是该给哀家找出个说法，也好让哀家放心，让后宫的诸位妃子放心，以免再有第二个陌儿出现！”

　　皇后闻言倒抽了一口冷气，“太后娘娘！臣妾绝无排挤其他妃子之心，也断不会做出丧心病狂夺人性命之事，太后娘娘请不要欲加之罪！”

　　“是吗？”太后冷冷一笑，“哀家可没有言明皇后谋害陌儿，皇后这么激动作甚。”

　　“圣上，太后！”方亦止打断了二人的争执，“当务之急是要查出谋害前淑妃的真凶，既如此，就必须确定这殿中的女尸到底是谁。”

　　“方卿家所言有理。”永成王淡淡的说：“宗爱卿，朕最后一遍问你，殿中的女子，真的不是你的女儿——宗家大小姐宗惜陌吗？”

　　“回圣上，绝对不是！”

　　帐后的男人轻轻一笑，“段太医，那你来告诉朕，为何你如此确定，那女尸就是宗惜陌的遗体？”

　　“因为……因为……”

　　“恩？”

　　段非昔眼睛一闭，颤抖的回答：“因为我芳华后宫，唯有淑妃娘娘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噗——

　　水休休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退朝之后，她一定！绝对！必须！要向美人儿哥哥抗议，奏请永成王撤换自己的封号。

　　先是暗杀后是怀孕，继承了淑妃这个品级，她究竟还要继承多少彪悍悲剧又狗血的经历啊！

　　“你说什么！”太后和宗禄闻言同时站起，震惊地瞪着段非昔。

　　段非昔面如土色的望着殿前，“圣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两个月前，淑妃娘娘称自己身体不适传微臣请脉，脉象显示娘娘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却隐有滑胎之向。淑妃娘娘恳请微臣暂时保密，所以……圣上，娘娘的脉象微臣不会错认，此女的确是淑妃无疑，如今她腹中龙子不保，微臣罪该万死，但求圣上念在老臣辅佐了三代君主，饶老臣一命……”

　　“你好大的胆子。”淡然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怒火，但段非昔却惊恐的打了个冷战，“圣上，淑妃娘娘告诉老臣，太后和宗大人对龙子另有安排，想必是要给圣上一个惊喜，微臣……”

　　“放肆！”

　　‘啪’的一声脆响，一块上好的镇纸在段非昔面前碎了一地，尖锐的碎片溅了他满脸，带出了他一脸的血痕，却听永成王冷冷一笑，“这江山，是朕的江山……还是太后和宗禄的江山？况且……”冰冷的嗓音突然多了一丝诡异，“你说宗惜陌身怀龙子？朕自她入宫以来从未宠幸过她，那龙子从何而来！”

　　大殿中回荡着永成王震怒的质问，文武百官躬身垂首噤若寒蝉，太后瘫倒在椅中面如死灰，四妃和宗禄跪趴在地，唯有凤醉别，顾玫刃，方亦止三人不受任何影响，或清冷，或慵懒，或浪荡的立在殿中，对殿前震怒的永成王视而不见。

　　太和殿一片寂静，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段非昔汗如雨下，殿前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来人。”

　　几名禁卫领命上前，永成王淡淡的吩咐，“拖出去，斩！”

　　“圣上！圣上！”段非昔凄惨的哀嚎：“圣上开恩呐——圣上——”

　　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那凄绝的吼叫顷刻断绝，殿中又恢复了一片死寂的森冷。

　　“母后，宗爱卿。”永成王轻笑，“朕……处置的可好？”

　　太后瞳孔一瞠，却是一言不发，宗禄身子僵硬，紧握的双拳青筋毕露，似是要溢出血来，永成王又道：“母后执掌后宫多年，是时候该卸下重担，享享清福了。朕在花神神殿为母后建造了居所，母后这就到神殿去修身养性安度晚年吧。至于后宫大小事务，便交由皇后打点，母后以为如何？”

　　太后面无表情的站起，高傲的昂头冷道：“哀家谨遵圣谕。”

　　她一步一步的朝太和殿外走去，却突然立在门口仰天长笑，“圣上……这芳华之国的后宫，有花神替您守着看着呢……哈哈哈哈，七出之罪，妇人七去，哀家但求后宫妃子相安无事，自此——安、康、长、寿！”

　　太后凄厉的声音仿若诅咒，水休休心中一抖，永成王立刻下令，“送太后娘娘去神殿。”

　　“圣上！”宗禄似乎还有什么要辩解，永成王却温和的说：“宗爱卿无需担忧，段非昔欺君罔上罪该万死，朕怎么会听他一面之词就怀疑宗爱卿的忠心？陌儿生前对朕一往情深，又怎会做出不守妇道之事。爱卿既是陌儿的生父，自然知晓陌儿左耳下方有一颗天生的红痣，朕在召见众卿家前曾看过那女尸，左耳下空空如也，显然不是陌儿，段非昔的污蔑朕不会放在心上。”

　　宗禄喉间一紧，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紧绷的身子突然一松，干涩的挤出一句回答：“谢主隆恩……”

　　“夜深了，这中元宫血案就先到此为止，众卿家和众位爱妃也都退下吧。”

　　群臣叩拜，然后迅速的走向太和殿外，水休休慢吞吞的跟在人群后方，却听永成王突然开口，“方爱卿，凤爱卿，顾爱卿和淑妃留下。”

　　水休休一脸茫然的回头，却见黑影一闪，一个身着黑衣面罩黑纱的高大男子出现在面前，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