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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骨血 ...

  •   荷莎,阿尔罕的母亲。
      是博格道夫这个家族在痛苦中分娩下的明珠,但现在,是被博格道夫一家视作耻辱的存在,同时,她也是戈莱口中那个“麻烦的恩怨”。尽管并不想承认,但戈莱和阿尔罕确实是血亲,阿尔罕是她的妹妹。

      她失去了十四年的小妹妹。

      这是一个被残酷的灾祸摧毁后的世界。
      人类繁衍了无数多个的世纪,从荒芜中拾到了火种,在黑暗中,营造了一片亮堂堂的文明。文明与文明的交替间,有血腥和死亡,但在庞大的种族面前,这些都微小得不以计数。可是随着漫长时间的流逝,另一种意义上的毁灭即将到来。

      从历史上第一把冷兵器被锻造,到人类射出第一发子弹,人与人之间的斗争,变成了武器与武器之间的斗争。
      直到地球濒死的时代来临。

      地球因为太阳风暴的牵引而步入衰亡期,随着日冕物质抛射现象的长期发生,地磁暴、电离层扰动致使科技停摆。更加恐怖的是,超级太阳风暴使得世界进入了核战争边缘——无法避免的引爆,只能将这种恐怖的武器投掷在海洋与沙漠。这场灾变让人类数量锐减,一个种族,在近乎灭绝的边缘。那些野蛮与文明的争斗,不论是阴谋还是战争,在巨变的天灾面前,连发出抗衡的声音也没有。
      可是生命总是在夹缝中生存。

      在短暂的恐慌过后,人类阶段性地进入了共享互助时代,一同抵御着堪称灭世的天灾。经历过核辐射的人类,在太阳磁场诡异的活动下,发生了畸形的异变——极少数的幸存者,拥有了超越自然的力量。
      这种未知且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成为拥有者新的砝码。天平失衡,人类与人类,新一轮的冲突也爆发开来。

      与此同时,科学近乎消亡。
      而科学的消亡,意味着神学的疯狂。信仰神的人,说这诡异的力量是上帝对人类的眷顾,全知全能之神将火种重新赋予了人类。他们必须将这点火种燃烧起来,共同在废墟上重建新的家园,一起去往新的明天。

      于是“灯塔”国度建立了。

      可是好景不长。随着最开始那位理想主义者的死去,他的梦想化作了泡影。但他遗留下来的一些东西,却在影响着后来者。一种腐败而枯朽的制度在灯塔中延续了下来。
      姓氏的传承制度。

      国王的儿子永远是国王,奴隶的儿子永远是奴隶。
      跪着的人站不起来,坐着的人高高在上。最先掌握权利的那一批人,将这些权利在自己的家族中传递了下去,通过他们的骨血,通过他们的姓氏——就这样,火种好像又逐渐熄灭了。或许本来也没有火种,那象征着希望的名词,仅仅只是濒死者求生的一种慰藉。当人在即将死亡的时刻,哪怕是欺骗,也当是怀抱着善意的美好欺骗,让怯懦者做一个好梦吧,而那些勇敢的贪婪者,让他们去把握虚幻的权利吧。

      年深日久,灾难侵入的伤痕愈来愈大,无法弥合。
      人类又开始聚拢有限的资源,无尽的掠夺开始了。在这场举世疯狂的混乱中,虚幻的美梦和真实的痛苦重叠在了一起,所有的人,眼睛好像都被遮住了。

      无穷的贪婪、无穷的欲望,灯塔的国度,变成了真正的地狱。

      又一位理想者,建立了“地下城”。他是被时代抛起来的浪花,偶然间掠到了上空,短暂地俯瞰了一下汹涌的海面,又被吞没。
      相较于“灯塔”的姓氏制度,“地下城”是混乱而灰暗的。这里后来分裂了,像活人成了尸块,碎成了三个部分——“方舟”、“安全屋”,以及为了祭奠最后的光明的——“希望地”。地下城没有重建的家园,只有麻木、痛苦,与无穷无尽的野蛮。这里是阴沟、这里是白骨堆、这里是腐烂的淤泥地;这里是放纵者的天堂,同样的,是弱小者的地狱。

      无论是灯塔还是地下城,由人类的理想者建立,却在昏暗的永夜中,再也看不见光明。地球濒死时代的来临,宣告文明时代的结束,而另一个文明,以更加强横的姿态登上了历史的舞台——野蛮。这甚至不能算一个文明,只有无穷无尽资源的争夺、抢掠与厮杀。
      天灾之后,人祸横行。在末世中,所有人撇弃了道德的外衫,将自私穿戴在了身上。

      那些有限的东西,被一群人掌握住了,那么另一群人,注定是得到最少的,甚至没有的。
      食物、水源、武器,这三样必需品,已经成为了流通的货币。它们是在人类继空气之后,最必要的三样东西。没有食物,会饿死;没有水源,会渴死;没有武器,会死。

      礼崩乐坏,已经没有法律的束缚了。
      人们顺从自己的欲望,在满足了肠胃的需求,又开始了极致的、对□□的渴求。繁衍,不顾一切的繁衍;又不顾一切地让新生死亡,因为活着也是痛苦。那些畸形的婴儿,大部分都是畸形的异种,有的是被掐死的,也有的是作为食物被吃了下去……这已经是一个没有明天的时代了。

      存活下来的人,不管是哪一种性别,弱小的注定成为强大者的附庸。
      在某些时候,人类也已经是一种资源了。他们可以是这个破碎的时代的奴隶,可以是牛羊,甚至可以作为口粮。就是这样□□的残酷,让人觉得“活”也是一种极致的痛苦。

      可是荷莎诞生了。
      她诞生在灯塔的国度。在这个时候,每一个诞生的生命都格外的珍贵。

      荷莎是在痛苦中被分娩下的明珠。
      她短暂地照亮了每一个衰亡的博格道夫家族的人。这个幼生的女孩,在所有人狂热的目光中长大,她凝聚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希望的力量。她得到了在那个残酷的末世中这个荣华的家族所能赠予她的所有的一切——快乐、甜蜜和幸福。他们将她的生活装点出了绚丽的花,纵宠她,像对待脆弱的瓷器一样地爱着她。

      荷莎无疑是美丽的。
      可同样的,她也是天真的,不知道世故的。她像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这无疑是危险的,非常危险。因为她的身后站立的是博格道夫这个庞大的贵族家庭,她的欲望最终也会化作博格道夫家族的欲望,她的痴想,不切实际的痴想,最后将整个博格道夫家族拖进了深渊。

      她爱上了一个奴隶。
      她拒绝了国王的儿子。
      她站队了另一位国王的儿子。——就是这个决定,让她的家族短暂地站在了王国的巅峰之处,却又疾速地衰亡,差一点就走向了死亡。在那短暂的年岁里,他们用肮脏手段攫取到的利益,都在最后,在那个胜利者的手中用另一种更加惨烈的形式还了回去。断尾求生,也不过如此了。

      荷莎的结局,在那场加冕后的夜宴。
      那位胜利者,他非常冷漠地望着那个美丽而又愚蠢的女人,为她那勃勃而昭然的野心与毫无谋划的追随举杯。镶嵌无数珍宝的王冠光芒四射,他铂金的头发像一片热烈的阳光。他笑起来,这位非常英俊的胜利者笑起来的时候,让整个大厅里璀璨的灯光更加绚烂,他端起酒杯,在举杯对荷莎一笑之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不计前嫌的时候,他就将酒杯中的醇香的酒水尽数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不敢将愤怒表露,他却耸肩,将玻璃杯抛在了地上,飘然而去。

      四溅的酒液与玻璃也宛如一些人破碎的心。
      博格道夫家族的人明白,那是个绝不和解的意思。

      胜利者的姿态何其傲慢。
      他拥有着权利,蔑视所有的贵族。

      幸好,这个家族从黑暗里爬起来了。
      他们放逐掉了这位曾经被他们视作明珠一般的女孩儿,遗弃她,像遗弃灰尘一样毫无眷恋。

      戈莱坐在车上。
      他们正在掠过一片苦难。车窗外的景象,是坍塌的高楼、是开裂的水泥地、是一片哀苦的黄色植被在蜿蜒,冬天了,没有绿色的。这个世界,也是个没有绿色的世界。

      只有满是尘埃的灰雪落下。

      阿尔罕枕在戈莱的腿上,她身上披着一条柔软的毯巾,那些脏乱的白发尽数落在戈莱那张灰色的手绢上。手绢的一角,绣着一朵盛开的紫色鸢尾,那是代表戈莱的徽印。
      戈莱冰凉的手指正在摩挲阿尔罕的眉眼,她抚摸着那细密的眼睫,另一只手夹着一张相片——里面的那个女人笑靥如花,一头雪白的发色,站在一片百合前。

      那是阿尔罕的母亲。
      荷莎。

      “嗯,很像。”
      “她的皮肤下,是和我一样的血。”戈莱又开始抚摸起了阿尔罕的手臂,她冰凉的手掌紧紧贴在阿尔罕的皮肤上,微微眯起眼睛,好像已经感受到了这层薄薄的纤维组织下流淌的血液,那与她非常相近。

      她忽地睁开眼睛。
      那一瞬间,潋滟的神采在戈莱的眼眸中迸出,夺目地让人不可逼视。

      “小心些,不要使我的莉莉受到惊吓。”
      戈莱的话还没说完,车子打了一个漂移,巨大的惯性让一切错位。戈莱紧紧地将阿尔罕按在她的腿上,她的举动完全称得上一句贴心,因为这样避免了阿尔罕正在愈合的伤口第二次撕裂。可是阿尔罕在车子的甩动下一个猛晃,还是发出了叮咛的声音,她的眉皱了起来,眼睫微颤,好像要醒了一样。

      戈莱又将那块沾满了□□的手帕覆在阿尔罕的口鼻,她的动作非常轻柔,简直不像在做坏事。
      她低垂眉眼,显得很是平和。外面的打斗不算激烈,至少她并没有因为那些枪响而抬头。这是默认的规则,如果这些保护她的守卫者不能为她扫清障碍,那么他们也并没有在她身边存在的必要了。戈莱将手臂撑在车窗边,终于将自己的目光投射在了不远处——一枚飞旋的子弹几乎是在她抬起眼睛的那刻向她射来,可是在车窗外面,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拦截了。

      这就是所谓的“神的火种”——异能。
      在绝望后,又给予的人不切实的希望。一种由人自身基因异变而觉醒的特殊能力,简直像另一种神奇的造物一样。

      子弹像是射在了一张看不见的墙面,被牢牢地钉死住。下一秒,又被巨力给搅得变了形。
      戈莱的手指在车窗上轻轻一点,那枚扭曲的子弹径直落地,在地面上发出了最清脆的响声。好像是打开了暂停键,下一刻,一道巨大的“砰”声炸开,余波还没传到这里,那些暗杀者已经四肢扭曲地死去了。那一滩滩崩裂的血肉连带着碎烂的白骨爆开,让人看着十分恶心。

      这时候,戈莱却笑了。

      “——很有意思吧。好像你因为打不过我而被禁锢在这里一样,得到庇护的感觉如何?我的小睡美人。”
      戈莱冰凉的指尖抚弄起了阿尔罕纤长的白色的睫毛。她轻轻地拨弄着,像在拨弄着蝴蝶的翅膀。

      阿尔罕睁开了眼睛。
      她睁开了那双澄澈而深邃的绿眼睛。那绿色并不是生机磅礴的绿色,更像是幽暗水泽那些密密的青萍下,那头凶猛而狡猾的鳄鱼在水中游弋时张开的眼,一双狩猎者的眼,充满冷漠,与对四伏的危机的警惕。

      青萍是鳄鱼的保护色。
      而她戈莱,是莉莉的庇护所。

      见到她这么戒备的样子,戈莱轻轻地笑了起来。
      阿尔罕躺在她的腿上,以一种仰望的姿态,看着戈莱的笑容。她丰润的唇瓣微翘,勾勒出的弧度连带着她那小小的、并不明显的酒窝,就仿佛盛满了甜蜜的糖霜一样。她无异是美丽的,她的美丽,如果生在地下城,一定会为她招致死亡的灾祸;可是她生在光明里,生在锦绣丛中,她的美丽,就像只是作为装饰的权杖,为她镀上了名为“高贵”的神圣光辉。

      她的莉莉在失神。戈莱这样想到。
      她低下头,在车窗外巨大无比的炮火声中,她那双黝黑的、像被寒水浸泡过的眼眸静静地凝望着阿尔罕。她的鼻息尽数喷洒在阿尔罕花了的面上,那张应当苍白、看着瘦削而肮脏的面一下子绷紧了,像被拉紧的弓弦。

      “你为什么而失神呢?”戈莱很轻地问道。
      阿尔罕觉得自己的呼吸轻飘飘的,她的瞳光微微溃散,转了转眼珠,好像不知道看哪里一样。这不应该的,这非常不应该。阿尔罕觉得莫名其妙的,那道声音,戈莱的声音,明明很清脆、很悦耳,但是该死的,传进她的耳蜗里她却什么都没留下印象——她说了什么?阿尔罕皱起眉,她想。

      阿尔罕侧头,她的雪白的发已经变成了浅浅的灰色。
      戈莱伸手,将她耳畔的发用手掌一拢,露出她微微有些发红的耳尖。

      她的莉莉因为她的距离太靠近而害羞了。
      真是可爱啊,戈莱的眼眸里流露出兴味,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

      “□□让你昏迷了多久?”
      “……三秒。”

      “不错的三秒。”

      戈莱笑起来。
      她的唇瓣饱满而丰润,一笑起来,眼尾也上扬,像一只狡黠的狐。

      三秒,短暂而又漫长的三秒,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了。
      有时候,一个人的性命就是被这三秒所决定的。

      原本贯穿在阿尔罕肩膀里钢筋已经被取了出来,她被包扎、被上药,被戈莱放在腿上——虽然她有些嫌弃,用了一张灰色的帕子隔绝她们最近的接触,但这些,都在冷漠中显示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珍视。
      很奇怪的想法。明明这只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但戈莱那些微小的动作,却又让她觉得,她很熟悉这个人,就像熟悉自己一样。

      莫名其妙。
      阿尔罕的舌扫过齿,有种微妙的愤懑。这个自以为是的人,一见面说了那么多自以为是的话,给了她断骨的伤、吞咽的血、轻蔑的眼,可是莫名其妙的,这该死的莫名其妙,她竟然有点喜欢她。

      守卫者扫清了障碍,示意车辆可以启动了。
      于是她们又上路了。

      戈莱好像知道这些暗杀者为谁而来,但她不在意,也没有问询。
      那种平淡的反应可真高高在上啊,就好像只是有蝼蚁挡了她的路,她让人扫开了蝼蚁而已。

      许是觉察到了阿尔罕的小小的生气,戈莱将她的脑袋抱在自己的怀抱里,她乌黑的发垂落在阿尔罕的面上,声音很轻很轻,“我会保护你的。”
      阿尔罕没有感动,因为这个自以为是的人补了一句对她的称呼,一声温柔的,“莉莉。”

      啊啊啊,她可真讨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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