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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泼皮 ...

  •   “她还有事瞒着孤。”祁洲航把玩着一只玉雁,对着烛火照了照,晶莹剔透。“孤说赎罪的时候她明显非常紧张,但说完秦侧妃和祁洲承的事情之后,她虽掩饰却仍有轻松之感。”
      她把玉雁放进盒子里,往前推了推,饭团双手接过,重新放入箱中。
      “当年赵博泽与本王密会告知父王遇刺疑点后不久便溺死于寒松江,你说这是偶然还是必然?”
      “查么?”饭团皱了皱眉,一来长公主毕竟是小王爷的亲生母亲,二来她这几年虽不再过问府中之事,但自己可是从她手底下出来的,当然知道她的本事。
      祁洲航苦笑着摇头,伸手拍拍箱子,话锋一转:“搜刮了这许多年,白送予净初斋当真可惜。”
      饭团接话:“爷不必心疼,左右还得当嫁妆搬回来的。”
      “爷,洗把脸该歇息了。”
      菱角、百合推门进来,祁洲航仰着头呲牙咧嘴的让菱角给自己擦拭,“菜籽怎么样了?”
      正为她濯足的百合皱皱鼻子,“在殿下那讨了顿揍,结结实实十板子,哪里讨得好去。”她见祁洲航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又连忙捂住了嘴,眼睛滴溜溜一转,陪笑道:“今晚爷叫谁侍奉?”
      “不必了,左右也没两个时辰。”祁洲航打了个哈欠,“饭团在外间足已。你们两个拿了伤药去陪陪菜籽。”
      百合偷偷一笑,连忙施礼,值夜算不得是个好差事,睡也睡不安生的,不用做那是最好。菱角却问道:“难得爷不贪睡了,莫不是要去与董王太傅作文不成?”
      祁洲航敲她一下,笑骂道:“连爷都敢调侃。”那董王太傅为皇亲子弟授课,自然也是她祁洲航的师傅,只是为人太过端正,一方面恼怒这少中山王离经叛道,一方面又惜她才干,纵然祁洲航已过了年纪仍是要没事调她去讲两个时辰的大道理。
      “爷明早要去面圣,给你们娶个主母回来管教你们。”她说着十分得意的想要站起来,冷不防碰到伤口痛呼一声。
      饭团暗叹口气,传闻莫微道长乃不世奇才,虽年仅十七已是道境,爷你小心可别先被管教了才是。
      次日清晨,约莫圣上已下了早朝,祁洲航乘了肩舆直往朱雀门走去,正逢刚刚下朝,诸大臣鱼贯而出,中山王府逆势而行的肩舆就格外明显。
      御史大夫荣观景自命清流,昨夜刚从太子那得了这混账王爷的消息,早上狠参了她一笔却被齐皇不轻不重的避过去,此时见本该闭门思过的人堂而皇之的往朱雀门里挤,忍不住冷哼一声,袖子一甩。
      “荣大人何故在此停戈?”
      荣观景闻言回头,拱手道:“郭尚书。我是见这好好一条大路却由得鸡犬之辈通行,前之污我足,退之污我心,故而犹豫。”
      郭尚书为官多年,哪里听不出他的暗指?大悔不该与他招呼,干笑道:“荣大人说笑。”他拱拱手便要离开,却被荣观景一把拽住,“郭大人就不怕脏了鞋子吗?”
      你义愤填膺关我何事?眼瞧着少中山王的轿子就在身侧,郭尚书哪里好接这个话茬?他正有些愁苦,却见一只包成一团的手掀开了轿帘。轿子里的人精神不错,一张脸生的精致而不乏英气,一身紫色大科绫罗,头顶玉冠,仪表堂堂。
      郭尚书连忙作揖:“微臣拜见小王爷。”
      祁洲航拿眼睨着荣观景,见他仰着头不拜亦不言,忽地笑了起来,“听闻荣大人有一女,年芳十六,国色天香,秀外慧中,若是本王求娶莫微姑娘不成,圣上愿意赐婚本王与荣小姐,也是天作之合,人生喜事了。”
      她见荣观景脸色发白,脸上笑容不加掩饰,“不过荣大人官只三品,家世略有不足,本王还是要讨个正妃才是。”她撂下话又笑眯眯的扫过郭尚书,从轿子上下来,带着饭团大袖子一摆,扬长入宫。
      荣观景气得胡子直颤,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位便是号称长安第一纨绔的少中山王?”说话的人眉浓而不重,音清晰而不犷,虽着白衣却行至之间自有风度。他远远望着祁洲航离开的方向,饶有兴味地道:“十二年前随家父上京述职,还曾见这小王爷被威武侯欺凌,未曾想数载过去,他自己还要有趣几分。”
      他身旁站着的是四皇子顾原修,今年已二十单八岁,素来沉稳异常,不过对着自己的表弟也有几分笑意,“少中山王最忌讳别人提及此事,若被他听到,少不得找你麻烦。”
      叶佑笑道:“殿下莫非对他也有些忌惮?”
      “本王与他素无来往,也未曾交恶,敬而远之罢了。他与十一弟走得颇近,只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说此人。母妃正待你去为她说说家乡事。别耽搁了。”他一边说一边抬步,叶佑跟在后面,声音轻轻的。“殿下是觉得其赖以帝宠之辈,且骄且躁,盛隆不长?”
      顾原修勾勾嘴角,“昔年昌吉公身为国舅,又有从龙之功,长子承爵,诸子封侯,便是如今风头鼎盛的小王爷都受其欺凌,一朝败落,尽屠满门。”
      叶佑摇头,昌吉公本身功高盖主,子嗣又不知收敛,皇亲国戚都要瞧不上。而这位小王爷却不同,少儿孤苦,母为圣上亲妹,虽纨绔但却显然不犯逆鳞,隐隐有圣上默许的意味。但这话他不好在此处说得太过明白,跟在顾原修身后再不作声。
      “王公公。”祁洲航唤住一个太监,使个颜色,饭团从袖口递出一块玉去。“圣上这会儿正在何处?”
      那太监偷眼瞧了瞧,眼中虽热却摇头道:“奴才哪敢收王爷的东西。”
      往日还少收了去?祁洲航知他不是矫情,也不是嫌少,而是真的不敢,眼珠一转换了个问法,“圣上可在两仪殿?”
      王公公眼珠瞪得溜圆,干嘛摆头,“不在!当真不在!”
      祁洲航一笑,冲饭团仰仰头,“赏他。”
      饭团明知故问,“爷,咱们去哪?”
      “两仪殿。”
      两仪殿前,祁洲航与饭团板板正正的立在门外,进去通报的太监很快出来,“小王爷,您快回吧。圣上发了话,要您禁足府中,可莫在此处久滞了。”
      祁洲航满脸可怜,“便再与圣上通报一声,若是此时太忙,本王也可在外面候着。”
      她身后的饭团一听这话心里叫糟,你爷俩要玩苦肉计干嘛叫着我啊。你叫黑豆、花生、核桃、桂圆哪个不好?
      他心中哀叹还未终结,那太监便又复回来,这次直接待了口喻:“着少中山王立刻回府禁足,如仍顽劣,罚跪阶前。”
      “臣,遵旨!”祁洲航大礼拜下,规规矩矩的在台阶边上跪好,还不忘偷偷像饭团眨眨眼,叫你多穿条裤子垫点东西你不干。
      饭团懒得理她,跪在旁边抬头看看天,一会儿到了正午日上三竿不热死你才怪。
      这一跪便跪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如约爬上正空。祁洲航头顶大汗淋漓,流到眼前视线有些模糊,刚摸了一把就见门里出来明黄色的一角,她精神一振正要包大腿痛哭,却发现齐皇看都未看她一眼便上了步辇。祁洲航两步跨过去膝盖一软直接跪在步辇前,重重的一声听得饭团肉疼。
      齐皇也是一惊,往后缩了一下方骂到:“你这混账又是做甚?”
      祁洲航眼睛一转,“晌午没吃饭,还望舅舅赏顿粥喝。”她称舅舅而不称圣上,这关系就柔化许多,齐皇见她满头大汗眼神略微软了软,“不是让你阶前罚跪?粥可以赏,便跪在这喝!”
      祁洲航哪里肯放他,腆着脸玩着文字把戏,“舅舅只说在阶前,又没说哪个阶,舅舅去哪航儿便去哪跪,便是舅舅午休,也好有个人守门。”
      齐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把她拎起来,“你这混账东西,如此模样哪里有你父王半点风范?给我站直了!”
      祁洲航立刻麻溜的站直,她腿上还生痛却弯也不弯,只露个呲牙咧嘴的模样,“航儿在舅舅面前,何须故作坚强?若是当着外人,自然不会丢了皇室血脉和中山王府的颜面。”
      “早便让你丢净了!”齐皇虽是骂着,却不再罚,他本意往皇后处去,但又顾念到新宁母子与皇后太子素来不合,挥手道:“去景妃那里,你跟着吧。”
      景妃娘娘姓叶,出身于潭州长沙叶氏,其祖父因收伏南蛮被封为远安侯,世袭罔替,世代为将。她生得算不上秀气,为人爽朗有武者之风,在这后宫中算不上得宠,独有一子行四名修,初时为人稳重颇得帝心,却因迟迟不娶正妻而被斥责。
      难得齐皇今日因着祁洲航想起了她,却不想她竟有侄子上门,一入宫中黑压压跪了一小片,齐皇自去尊位榻上坐下,赏了三个子侄一人一个锦蹲儿,上下打量过叶佑,“看你的年纪是远安侯的第三子吧?”
      “回禀圣上,草民叶佑,正是行三。”
      齐皇见他举止有礼,轻轻点了点头,景妃看在眼中适时地道:“叶家世代从武,如今倒是出了这么个修文的,适逢明年科举,便提前赶来,也顺便给臣妾带封家书。”
      齐皇一听,来了兴致,“怎不入国子监?”
      “草民一则以为科举取士宜国宜民,愿身处其中;二则家修鄙陋,期与同年衡量,自查不足。”
      祁洲航本是在一旁看热闹,听到这话歪头瞧了他一眼,好奇他是自视甚高还是着实谦逊。只是就侧面看这人风轻云淡,不显于外,难看出什么端倪。
      “好志气。”齐皇赞了一句,“叶家得此儿,可长兴百年。朕便等着在太极殿见你。”
      叶佑拜道:“定不负圣上厚望。”
      几句寒暄完事齐皇传了膳,也没赶三人走,全当是场家宴。祁洲航正琢磨着如何出言试探,却发现叶佑时不时饶有兴味的看着自己。中山王一系于西陲颇有名望,但对于南疆也不过是个同僚,他这么看自己干嘛?
      “草民远在长沙便听闻少中山王面容俊美,仪表不凡,如今一见,方知所传不讹。”
      齐皇笑道:“莫夸他,免得他撇了这桌菜往房顶上去。”
      祁洲航见他有意示好,又把目光多投了一点,只是今天还有正事,若是不趁这饭间说,只怕圣上又要跑了。她正不知如何开口,对面的人已把梯子送来,景妃正与叶佑说他出来科举之事,叶佑朗声笑道:“不瞒圣上与景妃娘娘,家父本欲草民年尾方来长安,只是奈何家中母亲总是催促草民成亲,故而提前逃来。”
      景妃掩嘴笑道:“你这孩子,凭地不叫长辈放心,以为来了长安姑母便饶过你了吗?”
      叶佑似是不堪应对,话锋一转便到了祁洲航头上,“王爷比草民还长一岁,听闻明年即要加冠,不知可曾有中意之人?”
      他此言一出,齐皇当即微变脸色,顾原修皱了皱眉于景妃对视一眼,默默不语。
      “本王却是已有心仪之人了,正待向舅舅请求赐婚。”有梯子就得赶紧爬,祁洲航充满期待的望着齐皇。冷不防一杯茶水泼来,圣上暴怒,“赐婚?你当朕不知道你这几日的混账行径?给你赐婚?你让朕如何对净初斋交待?如何对朝中臣子交待?如何对天下百姓交待?朕看当赐你三尺白绫!”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众人赶忙拜下,齐皇犹不解气,上前狠狠踹了祁洲航一脚,甩袖而去。小王爷自地上爬起来,很是有些狼狈,拱拱手勉强行礼辞去。
      景妃看在眼中,脸上浮出忧色,任侍女收拾地下的残渣,带着二人去了书房,责道:“上回来还觉得你年少沉稳,这次怎如此莽撞,只怕是要圣上和小王爷同迁怒于你。”
      叶佑悠然笑道:“圣上不会责我,小王爷更是要谢我。”
      顾原修点头道:“平日里不曾察觉,今日见你如此方发现父皇虽大怒,却不曾当真罚他,若是想罚,打板子足矣,何必说些三尺白绫之类的气话。少中山王圣宠犹在。”
      叶佑颔首,“不止如此,圣上泼小王爷的时候,右边凉茶,左边热汤,他右手本拿了银箸,左手更为方便,但却弃左选右,足见刻意。这便不止是圣宠了,而是有意做予别人看的。”
      顾原修一惊,“你是说父皇有意赐婚?”
      “何以对净初,何以对群臣,何以对天下。圣上是把这个问题抛回给他,看小王爷离去虽匆忙却不惶恐,显然体会到了圣意。殿下,少中山王此人看似顽劣实则精明,纵不相交,切莫为敌。”
      顾原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孤表弟当不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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