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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何叔,外面为何这么吵?”

      青玉棋枰前,一年轻公子左手托腮,右手执子,看着半局残棋冥思苦想,榻旁线香燃尽许久,他对着棋盘来回比划,始终未落下那枚黑子。

      “小公子,曲水阁今日举办流觞宴,来往的宾客多了些。”中年男子关紧房门,转身上前,行动间,他脚步沉稳有力,未发出一丝声响。

      等行至年轻人身旁,他俯身过去,轻声道:“刺史府刚遣人过来,说是谢大人请您去府衙一叙。”

      年轻公子登时抬头,一双桃花眼愣是睁得比棋子还圆,“谢子恒找我?”

      见袁何点头,他将棋子往棋笥里一掷,黑玛瑙斜飞着撞进紫檀木匣,发出清脆声响,“不去。”

      “公子?”

      “前两日,张栖安去宣旨后,他怎么不来?为何现在想着来找我?”袁映年双手交叉枕于脑后,顺势往矮榻上一躺。

      “传信的护卫并未说清缘由,只说与郸州有关。”

      “郸州?那不是表兄的封地吗?与我何干?”

      袁何顿了顿,接着道:“我悄悄瞧了眼下头停车的院子,谢大人貌似就坐在府衙马车里。他今日既然亲自前来,想必也是念着公子。”

      “什么?谢子恒在楼下?”

      袁映年骤然撑起身子,不可置信眨了眨眼,桃花眼里一时雾气朦胧,水光潋滟。不一会儿,他将头向后一仰,又躺了回去,懒洋洋道:“何叔,你去告诉他们,我在客房钻研兄长布下的棋局,没有一两日,是走不开的。”

      袁何想起方才楼下所闻,不由心急,“小公子,前两日,您说要来看看景州城中最有名的歌舞坊,所以不肯和张大人去住府衙驿馆。如今,谢大人主动来请,您怎么……”

      “当初,我们袁家与谢家结亲不成,父亲几次上门说和,都吃了他家的闭门羹。这次让他多等等,有何不可?”袁映年跷起腿,抖脚打个呵欠。

      还是出京好,身旁没人念叨,哪怕躺得这般没筋没骨、七扭八歪,也不会被父亲追着打板子。

      就是这榻有些硬,硌得人从外到里都不舒坦。

      袁映年暗嗤一声,干脆闭上眼,纤长睫羽下,他眼尾红晕氤氲,似花瓣舒展。

      袁何心系大公子叮嘱,轻声提醒:“小公子,您此番前来不就是为了拉拢谢大人,与谢家重归于好吗?”

      此话一出,袁映年立即从榻上坐起。

      “重归于好?”

      “我们两家的梁子不就是因为谢子恒结下的吗?若不是他当初匆忙离京,小姑姑后来怎会黯然进宫?”

      “小公子,这话可不兴说!”

      “怎么的?在京城说不得,我来景州还说不得?小姑姑只比我大四岁,可是陛下年初已过耳顺,这中间差着近三纪……”

      袁何脸色骤变,一把捂住袁映年的嘴:“我的小祖宗,您快别说了,再说就是对陛下大不敬。”

      袁映年竭力摇头,又用双手去拉,可那只粗糙有力的铁掌仿佛铸在嘴上,他愣是挣脱不开。僵持许久,他只得哼唧几声,凑出模糊一句,“何叔……我不说了……”

      袁何一脸狐疑松开手,发现袁映年确实噤声不语,这才真的放下心。

      “小公子,您这次既然答应了大公子,就莫要叫他失望。况且,当初那件事,其实怪不到谢大人头上。”

      是,怪不到谢子恒头上……

      祖父当初为小姑姑定下的郎婿人选是安定侯府世子爷谢晏安,谢子恒那时丧母丧父,身无爵位,怎当得袁国公的好女婿。

      可是,小姑姑当初那么喜欢谢子恒,谢子恒为何就不能为她留下来。祖父一向疼爱小姑姑,未尝不会妥协。

      袁映年想不通谢晏迟当初为何匆匆离京,也想不通为何自己寄去的书信从未得到回音。

      他颓然垂下头,喘几口粗气,“何叔,更衣。”

      .

      庭院内,悠悠琴音伴着水声,袅袅檀香携着风影。

      苏半锦手端一碟樱桃酥饼,面朝溪水而坐。

      水面倒影里,“清秀少年”轻咬一口油香酥软的饼皮,再细吮一口艳红诱人的内馅,冒着热气的樱桃馅吸溜一下滑进嘴里,舌尖瞬时被酸甜可口的酱汁包裹,“他”随即眯眼踮脚,不住点头。

      几尾锦鲤也似被这情绪感染,欢快地从“少年”左眉梢游到右耳尖,又打个转儿绕回来。

      水面波纹缓缓荡漾开来,倒影渐渐模糊不清,苏半锦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酥饼,用手指揩揩嘴角。粉白指尖上,零星沾着黄灿灿的碎渣,她不舍看了两眼,将饼渣捻入水中。

      不愧是曲水阁,就连点心都比别处的好吃。什么红螺酥饼?什么占记糕饼铺?比不上,通通比不上。

      等候许久的鱼儿趁势浮出水面,将饼渣分食干净。

      白衫姑娘捂嘴轻笑,递来一盏清茶,“苏公子,酥饼吃多了有些油腻,您先喝点兰芽茶清清口。”

      “多谢姑娘。”苏半锦咧开嘴,双手接过青瓷茶盏,淡淡兰花香随之飘入鼻间。

      她抿一口茶,转而起身,看向不远处的几案。案旁,乔公子头顶软翅幞头,身着云纹道袍,即使皱紧眉头,也依然挺直背脊,片刻后,他神色郑重,将手中白子落于棋枰左上角。

      棋枰上,黑白两色棋子星罗密布,各占半数江山。

      至于哪边更胜一筹,苏半锦凝神观望几息,放弃道:“姑娘,在下不善棋艺,请问乔公子这局棋还要下多久?”

      “苏公子,婢子可看不出来。但您放心,只要乔公子赢了棋,您便可以与他上二楼。”

      苏半锦看眼天色,默默叹气,今日正逢双日,有春居的场子不能迟,她至多呆半个时辰就要赶过去。

      侍棋小厮方才说,李继先他们赢了一楼棋士后,便径直去往二楼破解棋局,没两三个时辰恐怕不会下楼。况且,曲水阁今夜还有酒宴,那两人估计要等宴席结束才能离开。

      看来,只有等书院下次休假时,才能去芳远斋寻李继先。

      正想着,白衫姑娘温声道:“苏公子可是觉着无聊?往日里,阁中还是很热闹的,但今日情况特殊,这才停了歌舞杂耍。”

      紧接着,姑娘又递来一碟粉白的花朵点心,“婢子这儿还有碟玉露芙蓉糕,您要不也尝尝?”

      苏半锦眼睛晶亮,接过碟子复又坐下,虽然今日没碰着李继先,但也算过了过眼瘾和嘴瘾。

      这一趟,不算亏。

      又吃完一碟糕点,她摸着肚子打个饱嗝,正好一片翠绿竹叶顺水飘来,她随手捡起,捏着叶尖逗起锦鲤。

      清可见底的溪水里,成群红色鱼儿追逐游弋,纷纷张嘴欲衔绿叶。

      白衫姑娘惊讶抬眼,眼角下一枚红痣楚楚动人,她盯着苏半锦瞧了好一会儿,忽地含笑道:“阁中锦鲤一向怕人,就连婢子走近,它们都会四散游开,没想到却与苏公子有缘。”

      苏半锦偏过头,将手中竹叶递去,“姑娘,要试试吗?”

      白衫姑娘愣了愣,接过叶子靠近水边,她试探着捏起竹叶立于水面,一尾鱼儿随即游来,也试探着张了张嘴。

      须臾间,溪流中的锦鲤越聚越多,远远看去,仿佛水中生出一朵绿蕊红莲。

      娇美的姑娘立时睁大眼睛,眸中生出欣喜,接着,这欣喜自眼底蔓延至嘴角。

      苏半锦看着那笑颜,忍不住道:“姑娘,你笑得真好看,比方才都好看。”

      白衫姑娘眨眨眼,抬手掩住唇齿,露出弯着的远山眉与杏仁眼,“苏公子,您真是个妙人。”

      话音方落,几案旁的黑衫小厮朗声道:“一楼庚桌,白子胜。”

      白衫姑娘闻言直起身子,将沾水的竹叶收入袖中,再对着棋枰方向福了一礼,“恭喜乔公子得胜。”

      日头渐渐向西,两人跟着白衫姑娘又穿回前堂。

      高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方巨大的金边榧木棋枰,苏半锦踮脚看去,只觉点缀其中的黑白两色水晶格外耀眼。

      啧啧,曲水阁仅是办一场棋宴,便特制了这么多棋具,也不知要花多少银子。

      她惊叹一声,快步追上前方身影。

      “二位公子,请上楼。”白衫姑娘笑意盈盈,转身立于阶旁。

      苏半锦正要迈出脚,忽又停下,再不去有春居,怕是来不及。她犹豫半息,忍痛拒绝,“姑娘,在下便不上楼了。”

      说罢,她又朝身旁之人作揖,“乔公子,今日多谢你邀在下赴宴。只是,现在时辰不早,在下还需去有春居,只能先行告辞。”

      乔怀钦连忙上前一步,“苏,苏小先生,我有些,惧,惧高,也不便上,上楼,不如,我与你,一同去,去有春居?”

      苏半锦诧异挑眉,点头答应,正要转身时,背后传来惊呼声。

      “乔二公子?”

      这声音?

      苏半锦神情一滞,忙将身子侧向栏杆,试图掩藏身影。

      眼神飘忽间,她瞧见乔公子面色惊慌,朝着门边急声道:

      “孟护卫,我正要离开,你千万莫和表兄说我来过曲水阁。”

      苏半锦霎时愣在原地。

      这乔公子,不,不结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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