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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城西街道上,车马云集,行人络绎不绝。

      一幢碧瓦朱甍的高楼外,两个眉清目秀的黑衫小厮正守在门前,核对宾客们手中的醉月笺,没多久,赴宴之人越来越多,渐渐排起一条队列。

      苏半锦匆匆赶来时,那队伍未见变短,反而排到了城西牌坊外。她只能踮起脚,望向长队尽头的朱底描金招牌。

      景州城内,秦楼楚馆、瓦肆赌坊这类销金窟并不算少,但曲水阁无疑是其中名声最大的那个。

      听说,阁内装饰摆件精巧至极,价值不菲;歌舞伎人姿容甚美,技艺精湛。平日里,曲水阁仅靠琴师奏曲、舞姬胡旋、珍馐美酒,便引得大批宾客蜂拥而至,更别说每月一场清雅脱俗、别有韵味的流觞宴,简直成了那些文人雅士的必赴之约。

      只是,想见识这流觞宴,就必须得有醉月笺,想拿到这限量的醉月笺,就必须得有才或有钱。这“才”,由曲水阁阁主亲自评定,或得是诗文大家,或得是书画名手,亦或是能工巧匠。反正只要是阁主看上的,均可得到一张醉月笺。

      至于这“钱”,无他,就是看谁出价高罢了。据她所知,今年中秋的那场流觞宴,一张醉月笺最低要三十金。

      那可是三百两银子!

      几乎都够她吃上两辈子蒸饼。

      苏半锦不觉咋舌,顺手摸摸自个儿瘪塌塌的荷包,若叫她自掏腰包赴宴,别说三百两,就是一钱银子也不行。

      正想着,身后徐徐传来马蹄、车轮声,她连忙收回视线,往道旁挪了挪。

      啧啧,看这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场面,简直媲美京城赏春宴。只是,今日不年不节的,为何会有这么多人前来赴宴?

      她清清嗓子,又捋平微皱长衫,气定神闲地凑近队列中一位文士打扮的俊朗青年。

      “这位公子,请问曲水阁今日为何这般热闹?”

      青年原本等得有些不耐,忽被一问,竟盯着她发起愣来。

      过了好一会儿,苏半锦咧着的嘴角凝住,笑容越发僵硬,这人为何不说话?难道是她脸上妆粉没抹匀?可出门前,她对着铜镜反复确认过,面上妆容和脖颈胶皮并无问题。

      她尴尬移步,欲换个人再问,耳边忽然响起磕磕巴巴的声音。

      “苏,苏,苏……小先生。”

      苏半锦迈出的黑靴一顿,瞬时有些哭笑不得。本是想在队列里挑个最俊的搭话,不料,竟挑了个结巴?

      不过,听这声称呼,他似乎是有春居的听客。

      她立即又端起笑脸,冲那人做揖,“原来公子认识在下,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在,在下,姓乔。”

      “原来是乔公子,幸会。”

      “前,前日,在有春居,先生,讲,讲的故事,着实,精彩。”

      “乔公子过奖。李家将的故事能得公子喜欢,是在下之幸。”

      “苏,苏小先生,你今日,也是,来,来赴宴的?”

      等结巴公子说完三句话,苏半锦暗自叹气,照这石头缝里挤豆子的速度,这天很难聊下去。

      “乔公子,在下本是陪朋友前来。只是,那两位带着醉月笺先行一步,在下尚未寻到他们,如今时候不早,在下先去寻人。若公子午后还有空,可以去有春居坐坐。”

      说罢,她又揖一礼,作势前去寻人。

      方走两步,那磕巴声音复又响起。

      “苏,苏小先生,我还,还有多的,醉,醉月笺。你,你不如,与,与我,一同入内?”

      .

      “使君,曲水阁到了。”

      青幔马车停稳,孟尝跳下前室,“使君,方才阁前还排着许多人,想必流觞宴还未开始。”

      谢晏迟掀开布幔,透过方窗望向车旁精致木楼。鳞萃比栉的商铺间,一座十余丈高的楼阁拔地而起,八角攒尖顶高耸入云。

      他瞧着屋脊上翠绿的琉璃宝顶,将手中一枚拇指大小的青玉方印递出去,“孟尝,你拿着玉印去寻阁中管事,让他将袁家随从带来。”

      说罢,他收回视线,又嘱咐一句,“记得避开袁公子。”

      孟尝茫然接过温热玉印,一时有些摸不清状况。

      一个多时辰前,小公子带着梁大夫来寻使君,三人在偏厅商议许久后,使君便遣人备车,匆匆赶来城西。

      起初,他以为使君此番前来,是要参加流觞宴,可使君自离京后,便不喜游乐宴饮之事。他纳闷一路,直到方才提到袁家,才想起来曲水阁里近日还住了位京城来的贵公子。

      前日里,翰林院的张大人奉旨来景州督办秋税征收事宜,与之同行的还有袁国公嫡次孙,只不过,这位袁公子一进城便住进曲水阁,根本没有露面。

      十年过去,谁知道当初在使君身后追着叫哥哥的顽皮少年长成什么样子,更别提那不知姓甚名谁的随从。

      孟尝忍不住道:“使君,为何要避开袁家公子,去请他的随从?”

      为何?

      谢晏迟眼眸微动,放下布幔,“若直接找过去,袁是暄今日恐怕不会见我。”

      当初他不告而别,依着袁是暄的性子,应是怨极了他。

      “孟尝,阿昭还在府里等候,你快去快回。”

      待护卫离开,谢晏迟疲惫倚住车壁。

      “阿兄,昨日我们在城外提前布防,仍有不少士卒负伤,可见那群蒙面人训练有素、凶狠剽悍,他们这次未能成功劫棺,其同党不定何时会再出现。景州距离京城尚有三百余里,回京途中或许危机四伏,如今,敌暗我明,若不尽早查清他们劫灵烧棺的原因,我们岂不如俎上鱼肉?”

      “阿兄,你说没有实证,不可相信陈星之言。如今,陈星断言楚清和腹藏绝命书,这实证,有或没有,全在今日能否再次开棺。”

      “阿兄,身为一州刺史,便真的只顾一方安定吗?”

      “这般袖手旁观之举,与怀州有何不同?”

      胞弟今日所言仿佛还在耳边,谢晏迟心中百感交集,慢慢化作半阙欣慰半阙忧。

      欣慰的是,当初玉雪可爱、纯真懵懂的半大孩童长成了端方正直、有情有义的翩翩少年;忧的是,如今三皇子与七皇子的储君之争几乎已摆在明面,伯父之前以祖母病重为由召他回京,便是告诫他莫要卷入皇子纷争。

      袁国公是三皇子外祖,他此番主动来寻袁是暄,已违背伯父之意。况且七皇子母族是北境豪族,若他再继续插手北境之事,恐怕会在有心人那里落下话柄。

      谢晏迟轻叹一声,摊开手掌,掌心里,方才玉印压出的印痕越来越淡,只有一枚弯月隐约可见。

      也罢,既然已经来了,那便用郸州的消息换一份国公府的人情。

      .

      正午时分,日头还有些烈。

      苏半锦与英俊潇洒、热心善良的乔公子相谈甚欢,总算是弄明白这热闹缘由。

      此次流觞宴,曲水阁以“对弈”为题,给城中善棋者均送去请帖,宴中设置众多棋局关卡,难易不等,赴宴者全凭意愿参与。若有人能破宴中最后一盘棋局,不仅可得金千两,还能获赠一枚醉月印,而持有此印者,日后既能自由进出曲水阁,又能免除一切花销。

      奖励如此丰厚,难怪众人蜂拥而至。

      苏半锦揪着袖口暗暗咬牙,只恨自己从未学过对弈。

      又等了半刻,头顶被太阳晒得隐隐发烫,苏半锦终于瞧见小厮接过乔公子手中两张洒金瓷青笺,不待小厮开口迎客,她立即整衣敛容,昂首阔步迈入曲水阁。

      甫进门,一位身姿窈窕、容貌娇美的白衫姑娘迎了上来。

      “两位公子,这边请。”

      姑娘温声细语,脚步款款,走动时,阵阵清雅榧木香飘来,让人心神舒畅,就连等候时冒出的些许躁意与不快也都消失殆尽。

      苏半锦忙不迭应声,与乔公子一道被领着往前走。

      两人先绕过宽约两丈的孟河揽胜巨幅刺绣屏风,再穿进富丽堂皇的沥粉贴金十八连柱前堂。

      远处扇形台上,一张祥云如意纹驼色绒毯精巧华美,两面山月松风琉璃隔断晶莹剔透。高台下,鎏金千鹤纹三足暖炉分别坐于东南西北四角,五列无人落座的云纹牙头乌木酒桌错落摆放。梁柱间,缀着金铃的六色丝绸飘带灵动飘逸,镶着七彩宝石的盘茎莲花藻井繁复绮丽。

      忽有微风自外吹来,霎时间,八面铃声齐响,九光缤纷,十影摇晃。

      苏半锦东张西望了一路,只觉自己明明踩在地上,却像飘在云中,脑袋里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原来,这就是用金银堆出来的逍遥窝。

      果真像师父说的那样,富贵迷人眼,利欲乱心智。

      她压住心头激动,跟着白衫姑娘又转了小半圈,来到琉璃隔断后,霎时间,视线里的珠光宝气消散,化作清朗明静好风光。

      庭院内,一条溪流蜿蜒曲折,自远而近,绕过挺拔青竹、嶙峋奇石、素净小亭,数尾红鳞锦鲤随之游至眼底,再汇入右侧一方清池。

      流水旁,高矮不一的乌木几案上,均摆放榧木棋枰与棋笥,黑衫小厮端着圆月茶盘,侍立在侧。

      左顾右盼间,苏半锦发现已有不少人在棋枰旁落座。

      只是,李继先与许途归不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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