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巳惊蛰》战龙四驱

4、南狂士倨傲不出山

　　十月，太后殡天。几日后，国君就昭告天下，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娱乐活动，连坊市贸易也包括在内，又召集群臣商议兴修皇陵一事。
　　按国君的旨意，太后应该与先国君合葬，但皇陵也需要扩建修缮。因为太后丧葬也会有不少随葬器物，墓室内部需要根据太后生平喜好绘制壁画，刻碑记功也是必不可少的。这些都需要浩大的工程，因此需要选拔得力的能工巧匠来督造皇陵工程。
　　温府，温巳蛰趴在床上，语气忿忿不平，“阿离，赌坊酒楼都关门了，连市场也不能逛了，一天天的好生好无聊。”
　　阿离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太后殡天属于国丧，国丧期间禁止娱乐。”
　　温巳蛰的眼珠子骨碌一转，计上心头，“我想到一个法子来帮阿姊。”说完从床上一跃而起，就要进宫去，阿离忙叫住他，“慢着，少爷也不整理仪表就要进宫去了？这让群臣看见招惹非议，还让国后娘娘脸上无光啊。”温巳蛰停了，就老老实实坐到镜前，招呼一个侍女给他梳头盘发。
　　温巳蛰风风火火的入宫了，进宫见了国后，一屁股坐在座上，国后道:“阿弟好生忙，这是来找我何事？”
　　“当然是要紧的事，关于兴修皇陵的事。”
　　“后宫不得干政，兴修皇陵和我有什么关系？”
　　温巳蛰道“阿姊你有所不知，这关系大了，你想那炙手可热的刘美人是什么出身？是工匠世家出身，她有兄弟都是京城的知名工匠。”
　　"那我为何要在国君面前为她们进言，兴修皇陵事关国家社稷，也是皇室的脸面。如果她们家真包揽此事立下功劳，将来被提拔，不是为自己树敌吗？"
　　"皇陵在京畿郊外地区，只要买通当地村民在工程中稍作手脚，工程出事了不就是难免有人伤亡吗？天灾人祸难免。"
　　国后停了须臾，笑道:"确实是好主意，不过中间要做的干净不能留任何马脚，不然引祸上身。"温巳蛰微微一笑，"臣弟游走江湖也结识了很多人脉，买通人做事不留痕迹还是办得到的。"
　　“那就交给你了，如果扳倒刘美人，我大大有赏。”
　　“哦？阿姊是说真的？什么愿望都能满足吗？”温巳蛰用指腹摩动着指头上的琉璃扳指，黑曜石一般的沉静眼眸突然有了光亮。
　　国后顿了顿，“只要不违法乱纪祸害朝纲，都可以。”温巳蛰唇角勾起一笑。
　　不日，国后就在国君在书房的时候，端着茶点进来，国君正在和刘美人打情骂俏，搂着刘美人坐在他的腿上，刘美人往国君的嘴里喂葡萄。国后恨得牙痒痒，还是不忘正事旁敲侧击的推荐刘美人家中兄弟来参与皇陵修筑工程。
　　国君没有怀疑，觉得是好事一桩，就下旨起用刘氏兄弟为工官，监修皇陵。至于那刘美人亦是脸上稍有惊诧之色，然后也没有多想。
　　数日后，刘美人兄弟二人就带领着由国君精心挑选的工匠队伍浩浩荡荡的离京，到京畿郊外的皇陵旧址来进行新皇陵的修缮工作。
　　工匠为逝去的太后制作精美的玉衣，设计华美的棺椁，塑造守卫陵墓的石刻辟邪，绘制表彰先皇和先后的历史功绩的墓室壁画，用了御龙升天和凤鸟长鸣的图式，寓意逝去的皇帝和太后可以升入仙境。墓室拱顶绘制天文图，在与绘有山峦和人物图像的四壁的配合中塑造了墓室内部独特的宇宙空间。
　　刘家兄弟尽职尽责的负责陵墓的翻新设计工作，温巳蛰买通了附近的村民，制作了一次施工途中看似偶然的塌方。结果没来得及逃出甬道，刘氏兄弟就被埋进土里，一命呜呼，陪伴先皇了。
　　消息传到京城，刘美人百般悲痛，嚎啕大哭，终日不思饮食，竟然不日就香消玉殒，国君很悲痛，就厚葬了。
　　温巳蛰又急忙入宫，觐见国后，得意的道，"阿姊，我做的不错吧。"
　　"不错，那你想要什么赏赐？说来听听，只要不太过分，我都可以考虑满足你。"
　　"那阿姊把荆南郊外的土地分给我吧，荆南水土很好，盛产美人。"
　　国后应允了，就劝说国君，不日温巳蛰就欢欢喜喜领了荆南的大片土地，他在那里兴建宅院，还终日戴花携美姬闲游。温巳蛰的名声可谓越来越臭，而国君认为他只是个酒囊饭袋，也不放在心上，随他去了。
　　一日，温巳蛰和美姬们出来悠游的，他脸上闷闷不乐的，美姬们认为自己魅力不够，非常苦恼。
　　"公子，我们不美吗？为什么公子每天总是看起来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你们当然很美，荆南盛产美女，真是名不虚传。只是我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那公子是有心上人了吗？"
　　温巳蛰冷不防被这么一问，微微一愣，道:"是这样，只是那人太过美好，有天人之姿，或许是哪里的仙子临凡，我配不上他。"
　　"公子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公子是当今国后的幼弟，又是温尚书的独子，想必只要是您心悦的女子，那得到她的心不是易如反掌吗？"
　　"我不需要得到他的心。我只想等他出现，然后就用我所有的力量守护他。"
　　"哪怕得不到，也无所谓吗？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幸福的女子，能得到温公子这样的垂爱，真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众美姬惊叹道。
　　"不，我还只是在梦里见过他，如若能在此生遇见他，应会花光我所有的运气罢。"温巳蛰将头上簪的花轻轻取下来，捧在手心。
　　"咦，你是谁？居然带着这样美的女子一同出游。"温巳蛰抬眼去望，原来是一位青衣公子，正左拥右抱着美妓，他衣领半开，袒露半截胸膛，面如傅粉，美如冠玉。
　　温巳蛰心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荆南元洛了。
　　荆南元洛，帝都苏琼，在大褚有二才之称，两人师出同门，都是归山子的学生。但是苏琼因为触犯龙颜被贬西南已有两年余，徐元洛又不愿出仕，因此成就一桩憾事。
　　荆南徐元洛是一位狂士，恃才傲物，落拓不羁。国君听闻他师承奇士归山子，有经世之才，就五次派人到荆南大时山中请他进京出仕。国君委以天下重任，许诺子孙后世可享尽荣华富贵，都不能打动他。
　　传言徐元洛风流倜傥，俊逸非凡，才貌双绝，大褚闺阁女子提到他的名字大多脸红心跳。而徐元洛在荆南出门，路上女子见了他就投掷瓜果表示爱慕，所以徐元洛每每出门回来，自己和随从怀里总是揣着一堆瓜果蔬菜。
　　温巳蛰和徐元洛神交已久，有过书信往来，却一直未曾谋面。温巳蛰知道徐元洛喜欢携妓遨游，兴之所至，就提笔填诗作画，温巳蛰就投其所好，送了徐元洛几个美姬，徐元洛就为他写了一张字，用的是飞白。
　　温巳蛰今天和他见了面，心里感叹传言非虚，徐元洛当真风华绝代。
　　"国君三番五次差人来荆南，为的不就是请您出山，让您施展抱负吗？国君如此盛情，刚何况您师父归山子的遗愿便是希望你和苏琼可以为楚国王室所用，辅佐君王成就霸业，那徐兄为何不仕？"
　　徐元洛嘴角噙着笑，如清风穿堂，皎皎月明，他不假思索的回答:"我是个凡夫俗子，不过是贪心不足，想要得更多罢了。"
　　温巳蛰明白徐元洛心里的狂妄，也许国都一个普通京官的职位满足不了他，他想要的是国君身边的相位。
　　但那相位不是开国元勋就是累年老臣，不是一个初出茅庐，放浪形骸的狂士就能轻而易举收入囊中的。苏琼的前车之鉴让徐元洛更加谨慎了，于是徐元洛选择继续不仕，继续狂放下去，继续做那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狂人，潇洒于天地之间。他也一直没有娶妻，这点上倒和温巳蛰不谋而合了。
　　不过徐元洛要的是自由，温巳蛰要的是等人。
　　"我这次来荆南还给徐兄带了上好的凤团，等徐兄归家品茗吧。"
　　"那谢谢温兄了。"
　　两人信步到一条小河边，上游冲来一件衣服，似乎是上游有人在浣衣，因为水流太急，衣服被冲到下面来了。
　　徐元洛取了那衣服，要到上游去，怀中美妓有些闷闷不乐，"公子，奴家本来是陪公子出来踏青游玩的。这衣服随手放在岸边石头上就是，自然会有上游的人来取，为何公子还要亲自去送衣，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多扫兴啊。"
　　徐元洛粲然一笑，濯濯如春月柳，他道:"我只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两位美人不要生气，我去去就回。"说完就把两位美妓留在原地，两位美妓被他这一笑迷的颠三倒四，哪里舍得置气。
　　温巳蛰大踏步跟过去，也是把美姬留在了原地。
　　到了上游，原来是一个粗布麻衣，面黄肌瘦，脸有痤疮的矮小女子。徐元洛将衣服递给她，温言道:"姑娘好生收着罢，这早春河水融化，水流速快，浣衣须比旁日小心些才好。"
　　那女子一见有人来给他送被河水冲走的衣服，激动的用手比划，嘴里吱吱呀呀，似乎是在道谢。
　　原来是个哑巴。
　　两人还衣后回去了，接着和美妓美姬一块踏青出游，温巳蛰和徐元洛一路攀谈，聊到了苏琼。徐元洛就随手从路旁盛开的烂漫花树上折下一枝花，递给温巳蛰，道:"温兄如若最近要修书一封给惜之，连带我的这份春意一并寄出去吧。"
　　温巳蛰接过那支花，道:"好，明日我就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