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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总角年不解愁滋味 ...

  •   温巳蛰和萧琛很快就到了夫子家,他们俩提着酒刚跨过门槛,师娘就看见他俩了。她赶忙招呼他俩进屋,给他们倒了几盅自己新酝的酒,那酒上面还飘着绿蚁。师娘又转身去厨房炊甑里蒸了芋头,盛盘里端过来给他们剥着吃。
      "外面这么冷,一路走来可冻坏了吧,尝尝我蒸的芋头,可糯了。"
      师娘招呼他俩吃芋头,又回书房里把夫子叫来,还在屋里生了一盆炭火。
      夫子过来,看见他们两个,还是很开心的,和他俩寒暄一会,问:"苏琼呢?他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过来?是最近公务太忙吗?"
      果然,老师最牵挂的还是他的得意门生。
      温巳蛰:"他家里最近总安排他相亲,他又不愿意,忙完了公务就直接住在官邸里了。偶尔出来兄弟们一块喝几口小酒,他就又回去了,夫子您也知道,苏琼他小时候就不爱出门。"
      夫子的眼神肉眼可见的失望,"啊,这样啊。这小子也是奇怪了,老大不小了也不成家,挺叫人操心的。"
      温巳蛰本来想把苏琼老底给揭了的,但是怕夫子他老人家气的吐血,于是憋着没说。
      萧琛倒是开口了:"我也是纳了闷了,兄弟叫他喝喝酒他推三阻四的,叫几次才磨磨唧唧的出门。京城郊外那座小土山上的梨树倒是去伺候的挺勤。"
      夫子跟听见什么怪事一样,睁大了眼睛,"什么梨树?这又不是个什么稀罕东西,买一个种自己院里不完了吗?"
      温巳蛰觉得瞒不住了,干脆和盘托出:"是我那个二妹妹小时候跑出去玩种的。本来没别人知道的,是我跟苏琼说了,他就没事去浇浇水施施肥。他从小时候就开始了,后来被贬出京城就没再管过,我帮他料理了五年。他一回来,就接手照顾那梨树了。"
      夫子的重点显然没在那梨树上,"你说你二妹妹?叫甚么名字?可有婚配?"
      温巳蛰:"结婚五年了,孩子抱了俩。"
      夫子靠着墙壁发出一声叹息,"惜之这孩子,小时候可是闻名大楚的神童,毕业了非要去南下拜师。他后来进了官场,不会左右逢源,察言观色,得罪人被贬了,在外面漂泊了五年。今年可算回来了,还立了功……"话没说完,引袖拭泪,心里了然,"他是何苦呢?从小到大都这么倔。"
      温巳蛰和萧琛安慰起来,夫子就拉着两人喝起酒。
      喝酒好啊,一醉解千愁。

      温巳蛰其人,萧琛一言蔽之:人菜瘾大,不能喝还非得喝。这么多年都是个三杯倒的小趴菜。
      果不其然,某人依旧稳定发挥,三杯阵亡。

      萧琛和夫子默默进行着最后的酒王角逐。夫子确实海量,前几年萧琛可喝不过他,好几次萧琛都扶墙喝吐了,夫子还悠悠然如老僧入定。结果今年夫子喝着喝着,眼里缓缓流淌下两行浊泪,忽的趴在案上睡着了。
      萧琛:"我艹,少爷我出息了啊,今年居然是我撑到了最后……"他此刻双颊酡红,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欲跌倒,又带着沮丧的道:"倒是也没完全赢……"然后也趴着睡着了。
      师娘在一旁慈爱的看着他们,她没能生育,一直把温巳蛰和萧琛视如己出,看着他俩长大。她抚摸着鬓角的白发,无奈的笑了笑,起身去给炭盆里填了一些炭。

      苏琼最近很烦,他母亲郗侯二夫人总是催他相亲,他干脆办完公务自己住在官邸,家也不愿意回了。明明他和温巳蛰都是光棍一个,居然只有他自己深受家里催婚的折磨迫害。
      岂有此理!
      太不公平!
      据说是因为温巳蛰拥有化敌为友的特异功能。
      温巳蛰每次去和家里安排的名门闺秀约饭见面的时候,和她们聊了几句,她们就恨不得和温巳蛰义结金兰,俨然把他视为知心姐妹。闺秀们大多拉着温巳蛰逛街买衣服首饰,还和他交流市面上流行的胭脂妆粉好用与否。
      然而苏琼就不一样了。他是少年天才,学富五车,还有一股成熟稳重的公务员气质,自然是媒婆们热心的目标。
      但是苏琼不想结婚,也不想将就,他宁愿自己一直一个人下去。
      此刻苏琼突然打了个喷嚏,他茫茫然不知道谁在念叨他。他处理完公务,出了门,又独自去京城郊外的小土山上照看那棵梨树了。
      自从他回京,他就时常去伺候那棵树,对着它自言自语。梨树开花的时候,他就搬来一把醉翁椅躺在树下睡觉。
      他总是做梦,梦里不知道梨花落了几何。

      温巳蛰第一次见到萧琛是在萧府的清谈盛会上。
      那日,温巳蛰坐在席下远远的看见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少年在镇静自若的妙论玄理,宛若成人。在座的人都赞叹说他是大楚千百年难遇的神童。
      温巳蛰什么也听不懂,只听见什么"惜之"云云,他就溜出来去院子里玩,那里有一个穿着锦衣的小公子在耍一把木剑。温巳蛰就在一旁看着他,一声不出,结果那小公子舞剑没发现身后的温巳蛰,转身的时候一剑劈在温巳蛰鼻子上。
      温巳蛰吃痛的叫出声,后退了两步。
      "抱歉,没看见后面有人。"那小公子见状收起了木剑,忙上前查看温巳蛰的伤势。
      "不妨事,应该只是皮外伤。"温巳蛰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摆了摆示意他不要担心。
      "你是谁啊?往年我家开清谈盛会的时候朝里很多大官都会来,也有带孩子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吧?"那小公子问他。
      "我叫温巳蛰……"温巳蛰顿了顿,道:"是温尚书的儿子,一直寄养在别人家,不久前才接回府上。"
      "这样啊。"那小公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呲着大牙花子朝温巳蛰笑开,下排牙露出一个缺口。他向温巳蛰伸出手,说:"我叫萧琛,是未来的褚国大侠,交个朋友吧,认我做大哥,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了!"
      "好。"温巳蛰也笑了。
      萧琛是他在京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第一个不用异样的眼光看他的人,温巳蛰亦是用力的回握萧琛的手。
      萧琛用力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好让他站稳立住。
      "你鼻子怎么流血了?"萧琛问他,声音忽然有点颤抖。
      温巳蛰听他这样说,一摸鼻子,一手血,说:"那我回去包扎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丫的,少爷我晕血……"结果萧琛没等他把话说完,就两眼一翻,栽地上了。
      温巳蛰:"……"
      哪有大侠自己晕血还晕到这种程度的……

      温落芜很生气温匀去萧府参加清谈盛会不带她同去。温匀只是说女孩子家学好三从四德,略懂琴棋书画,懂得怎么伺候夫婿,孝敬公婆即可,气的温落芜直跺脚。
      二夫人好言哄她,温落芜就是不听,她偷偷溜出家门,自己跑到萧府去了,萧府朱红的高墙让她束手无策。温落芜看见旁边一只小狗从墙角的一个小洞钻过去,灵机一动,就从那个狗洞钻进去了。
      她甫一进去,就看到一个头带菱角巾,身着大袖襦的小公子,正怔怔地看着她,手里的书掉在地上。
      温落芜:"……"
      温落芜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她好铲点土把自己埋了。她羞红了脸,低下头不敢看他,道"公子行行好,就当没看见吧,要是爹爹知道了,还不把我屁股揍烂……"
      "好。"那小公子惜字如金的回答。
      等等,这个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温落芜定睛一看,呜呼哀哉,居然是郗侯府的二少爷苏琼!
      那个满打满算从出生到现在和她说的字掰两个手的指头都能数的过来的苏琼……
      苏琼俯身去拾那本掉落的书,原来是一本《道德经》,打开的那页是:"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温落芜问他要去哪,苏琼答,"温府。"
      "你回我家干嘛?"
      "做客。"
      温落芜才想起来郗侯二夫人今日也来了温府和她母亲闲话,就跟着苏琼,蹭着他家的马车又回家了。
      郗侯二夫人唐棣儿出身青楼楚馆,自然有倾城之姿,当初是郗侯苏瑛一意孤行,才把她纳了妾。郗侯二夫人性格乐天,有点没心没肺的,对儿子也疏于管教。小苏琼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学习,他自学成才,是个神童,可以说是基因奇迹了。
      一路上温落芜千叮咛万嘱咐苏琼不要把她钻狗洞,进萧府的事说出去,苏琼木着脸没什么反应。可能他觉得他已经做出回应过了,没必要再和温落芜过多废话。
      郗侯二夫人看见苏琼回来了,还带着温落芜一起,欢欢喜喜的问苏琼清谈盛会如何。
      苏琼开口:"还行。"然后只字没提温落芜。
      "小芜啊,我家苏琼可是来之前还和我念叨很想和你一起玩呢。"郗侯二夫人笑眯眯地说。
      温落芜感到一阵恶寒,转头去看苏琼,只看到苏琼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一句话也没说,温落芜不禁腹诽。
      不过苏琼没有告她的状,温落芜松了口气,二夫人又叫她和带着苏琼一块去后山花园玩。温落芜一脸嫌弃,带上小翠和她的毽子,招呼苏琼跟她走。苏琼跟在温落芜和翠儿后面,手里仍旧拿着那本《道德经》。
      到了后山花园。
      温落芜踢毽子,苏琼看《道德经》。
      温落芜荡秋千,让小翠来推她,苏琼看《道德经》。
      温落芜玩累了,把手帕往脸上一盖,躺在后山上的一株梨花树下睡着了。小翠拿她没辙,打算回去给她找个羊毛毡子,就走了。不一会有风吹来,簌簌梨花落,落的睡得正香的温落芜和坐在她不远处看《道德经》的苏琼满头脸都是。
      总角稚子不识愁,梦里落花卿知否。
      倏忽梨花落满头,也算一齐到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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