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千鸠【短篇故事集】》鱼亭晚

21、疯魔的阿弥

　　阿弥一个人走在长街上，心里的阴暗，由内而生，肆意生长，她讨厌一切漂亮的东西，要不是因为自己拥有这样一副丑陋样貌，连城又怎么会辜负她，那天，连城说他喜欢她的身体，如果她能拥有像青也一样漂亮的容颜，是不是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连城是不是就不会去找别的女人。

　　前方传来一阵银铃般笑容，阿弥抬头，入目所见，看到的就是青也绝美容颜和楚离渊俊美挺拔的身影，楚离渊低着头，侧脸靠近青也，不知是青也对他说了句什么话，他嘴角上扬，面带宠溺的笑容。

　　随后，青也在前跑闹，楚离渊则是在她身后，轻哄，“慢点，别摔着了。”

　　阿弥看着前方的俊男美女，这样恩爱的场景，似曾相识，曾经也发生在她的身上，要是当初，她没有听青也的话，要是她没有私奔，是不是童话里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就不会结束？

　　这一瞬间，阿弥在心底竟然恨起了青也，如果不是青也给她出的馊主意，她就不会私奔？她又怎会落得如此？

　　如果那天，她没有私奔，她现在还会和她的连郎在一起，依旧会恩爱非常，连郎就不会因为别的女人而死！！！

　　连郎如此，刘公子如此，楚城主如此，这些男人啊！都喜欢漂亮的女人，青也把她害得如此地步，凭什么她会过得比自己幸福？凭什么她会有人爱，有人疼？

　　就因为她漂亮吗？

　　漂亮的女人都该死！

　　这个阴暗想法，在阿弥心底滋生蔓延，无限扩大，恰巧就在这时，阿弥听到路过的两个行人，正小声议论着。

　　“前段时间，有人不是看见这楚城主跟杂货铺的阿弥姑娘不清不楚吗？怎么最近又换了位姑娘？”

　　“哈哈哈，这你还不清楚吗？像他们这些有钱又有身份地位的人，找女人不过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都是玩玩而已，别太当真。”

　　阿弥在心底冷笑，有了想法，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也别怪她，这都是青也欠自己的，是她欠她的，是她欠她的……

　　阿弥在心里一直重复着同一句话。

　　青也要是知道阿弥的这个想法，她一定会说，是她自己识人不清，帮了一个狼心狗肺之徒，可惜，这都是后话了。

　　…

　　夜晚的月色很美，青也蹦蹦跳跳的回到阿弥家，见阿弥坐在院子里，抬头看向月亮，青也走了过来。

　　“快要十五了，最近的月亮，又大又圆，特别漂亮，阿弥你也喜欢看吗？”

　　“嗯。”阿弥侧头，她看向青也，望着月下如仙女般的青也，嘴里连连赞叹，“青也，你真漂亮啊……”

　　“还好吧，阿弥你也不赖啊，你也很漂亮。”青也微笑着回答，可阿弥却觉得对方这话里面意思，是故意在取笑她的样貌，她在心里冷笑。

　　“青也，你别安慰我了。”阿弥想起自己丑陋无比的脸庞，在看像青也身穿漂亮衣裙，返观她身上，破败的裙子，心中不甘更甚，“我现在这副模样，估计站在任何男人面前，想必他们看得都想吐。”

　　“怎么会呀，你在刘公子心中不就是不同的，刘公子待你多好呀，我能看得出来，刘公子他很喜欢你，事事以你为先，从未嫌弃过你啊，还有连城公子，你以前不也说过，他不嫌弃你，是个好人嘛。”青也连忙宽慰她。

　　“他们……有你的楚离渊对我好吗？”阿弥似随口一说般，话落，她见青也呆愣的样子，心底好笑，看吧，回答不出来了吧。

　　青也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看着阿弥，不明白阿弥为何要拿楚离渊出来说事，她心中抵触，不过最后，青也还是出声说道，“阿弥，那不一样啊，刘公子和连城公子是喜欢你，他们才对你好的，楚离渊不同，他又不认识你，这没法比较。”

　　不认识吗？很快就会认识了。

　　阿弥在心底轻声嘀咕。

　　……

　　几天后，阿弥穿上了一件漂亮的新衣裙，她对镜梳妆，容貌跟之前没什么变化，但神气却差了许多，她再也不是那个善良的少女了。

　　西洲城最近传言最广的，便是杂货铺的阿弥姑娘和西洲城城主楚离渊之间的爱恨情仇。

　　“你们听说了吗？杂货铺的阿弥姑娘怀了身子，却被楚城主给抛弃了，真是可怜鬼！”

　　“怎么没听说，我还听说，这楚城主抛弃人家阿弥姑娘，转身就投入新欢，那新欢据说还是阿弥姑娘的好朋友，好像是叫青也吧，啧啧啧，真是乱啊！”

　　“这个我知道，我亲眼所见，几个月前我可是看到阿弥姑娘和楚城主成双入对的从饭馆里出来呢，谁知，没过多久，楚城主身边又变成了另外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

　　“所以说，这男人都是爱美人的，就连一向洁身自好的楚城主，也不例外，这不，也动了凡心啊！”

　　“都说朋友妻不可欺，这朋友夫也是一样的道理，也怪阿弥姑娘识人不清，交错了朋友，真心错付。”

　　当青也听到这些传言，气得直跺脚，闷闷不乐，“这些人根本就不清楚事情的真相，怎么能这样乱传啊！”

　　楚离渊若有所思，城内突然流言四起，这很不对劲，虽然楚离渊是这样想的，但他嘴上对青也说出口的话，依旧温柔，只听他安慰道，“别气了，我会给这些乱传话的人一点教训的。”

　　“算了吧，在过几日，谣言大概就会没了。”青也摇头，她不想让楚离渊得罪人，他是城主，得罪太多人，这样对他不好。

　　事情根本就没有往青也想象中的方向发展而走，谣言越演越烈，甚至已经到了她一出门，就被全城人类扔鸡蛋，扔菜叶，被全城怒骂的场面。

　　“狐狸精，勾引别人的男人，去死吧。”

　　“狐狸精，臭熏熏，一张皮，万人骑。”

　　“你这个狡猾的狐狸精，别以为用你的妖术就能迷惑人心，别人都能被你欺骗，你就该被浸猪笼。”

　　身为青丘至高无上的九尾狐，青也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可她又不能杀了这些人类，这一刻，她无比的想念青丘，想她的哥哥姐姐，她想家了。

　　青也哭着跑到楚离渊的府中，她也不顾身上脏兮兮，难闻的味道，直接扑进对方的怀里哭诉着自己的委屈。

　　楚离渊也没有嫌弃，他抱着青也，轻声哄着，“别哭了，再哭就成小花猫了，不对，再哭就成小花狐狸了，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咱们不呆在这里了，好不好。”

　　楚离渊耐心的轻哄着，青也不知道的是，楚离渊这一刻的眼神有多么吓人，深邃冰冷，那是他生气想要杀人的表现。

　　就在二人打算离开楚府的时候，一个意外的人出现了，看着跪在楚府门口的阿弥，青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听见阿弥哭着说，“楚城主，我知道你喜欢青也，我本是不想来打扰你们的，可如今我怀了身孕，只求楚城主你别抛弃我，我……我不会跟青也抢你的，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阿弥，你……”青也眼里写满了震惊，她不敢置信，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她想不明白，阿弥为何要如此陷害自己和楚离渊，她哽咽着问：“阿弥，你为何要这样做？”

　　阿弥依旧哭泣着说：“青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在怪我出现在你和楚城主面前吗？”

　　青也看向面前的阿弥，像是第一次认识对方，心里说不上来的酸楚，她是真心把阿弥当成好朋友，甚至不惜告知对方自己的身份去帮她，可她的好心，似乎被对方当成了驴肝肺。

　　下一秒，阿弥嗓音又响起，她说：“青也，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你是妖，我是人，你能蛊惑楚城主爱上你，但我肚子里面的孩子何其无辜。”说到这里，她又捂着嘴，眼神无辜，装成一副她怎么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的表情，“青也，我不是故意说你是……”

　　后面的话，阿弥没在说，但在场的众人都不是傻子，哪里会听不出来，大家看向青也，眼中的惧怕做不得假，众人惊魂未定。

　　“没想到，她真是妖怪……”

　　“难怪啊，城里最近死的人不会都是她吃的吧！”

　　楚离渊眼神冰冷，充满杀气的看向跪在台阶下自导自演的女子，语气阴沉：“你是不是想死！”

　　阿弥浑身颤抖，这一刻，她是怕的，不过她不后悔，阿弥挺了挺身体，面带忧伤，嘴上却说着，“楚城主，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被骗的，你放心，只要青也消失，你就会好的，圆满法师很快就会过来，等法师过来收了这个狐妖，这样你就不会在被她蛊惑。”

　　楚离渊的脾气再也忍不住，声音暗哑“就凭你们也想伤害她！”说着，就取下手里剑，朝着阿弥的方向刺了下去，阿弥不敢相信，楚离渊竟然真的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这一刻，阿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谁知，下一秒，阿弥的身前突然出现一个男人，替她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来人正是刘公子。

　　原本刺向阿弥心脏位置的剑，刺向了刘公子的肩膀，刘公子的肩膀被利剑刺透，鲜血流了一地。

　　刘公子闷哼了一声，看向阿弥，安慰道，“阿弥姑娘，你别怕。”说完，便疼的昏死过去，阿弥见到他，心中百味杂陈，睫毛轻颤了一下。

　　被阿弥找来的圆满法师，很快就赶来了，“妖女，还不快束手就擒，这里不是你该待着的地方，看老僧不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你这妖女永世不得超生。”说着，圆满手里飞快的闪现出一个圆顶聚盘，眨眼之间，便朝着青也飞身而去，楚离渊没有心思在搭理阿弥，转身对付起圆满法师。

　　在圆满出现的那一刻，青也就知道此人道法高深，是个妖僧，楚离渊更不会是他的对手，阿弥是怎么找到这个人的，值得让人深思。

　　楚离渊和圆满妖僧打的是飞沙走石，树摇地裂，青也眼尖的发现，这妖僧的功法似乎在不断加强？这怎么可能？

　　青也揉揉眼，不可置信，只见妖僧禅杖一横，挡住了楚离渊致命的一击，楚离渊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这个妖僧的这一还击，明显比之前的几下来的沉重，让人有了无法抵挡的感觉。

　　楚离渊论武功道行，也修行了二十多年，按理说，对付这小小的人类妖僧还是绰绰有余，但打了这么久，却是身上各处大伤小伤，有一击，还正中他心口，震的他胸口血气一滞，若不是青也及时出现，替他挡了这一招，他如今就要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楚离渊“啧”了一声，多少年了，他都没有这么狼狈过，今日竟然被这妖僧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可真是奇耻大辱。

　　楚离渊见妖僧又转身向青也攻去，他手中的利剑翻舞，想要逼退圆满妖僧。

　　圆满冷哼一声，手中划出两道风刃，斩断了楚离渊左右退路，想要直取青也的内丹。

　　楚离渊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正要出手，就见圆满妖僧被巨大的狐尾拦腰一击，飞倒在地。

　　青也此时，已是心急，见到受伤如此严重的楚离渊，她很心疼，心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两人也相识很久了，一直以来都是对方在保护自己，她不能再让楚离渊因为自己受伤了，青也露出了九尾狐妖的尾巴，拦下了圆满妖僧的攻击，漂亮的九尾，在她身后摇摆着。

　　烟尘散去，青也的模样映入楚离渊眼中，楚离渊轻咳一声，吐出来了一口鲜血，他擦了擦嘴角上的血啧，眼眸带笑。

　　还真是妖啊。

　　在场的众人，在看到青也露出妖相的时候，就乱做一团，纷纷跑走了，只留下依稀吓傻的众人，以及一脸呆滞的阿弥和昏迷不醒的刘公子。

　　青也是妖，圆满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是尊贵的九尾狐妖，他数了数青也的尾巴，九尾，真的是九尾，他面色像是吃了兴奋剂般高兴，他要发了，哈哈哈。

　　二人很快便打斗起来，青也只觉背后一阵灼烧感，眼前金光直冒，疼得咬牙，妖僧用的是真正佛门的招数，青也法力在怎么厉害，终归是妖法，佛门真正的法术打在她身上，是真疼啊，她被打落在聚盘之中，四肢被绑在聚盘之上，疼痛让青也站不稳，她忍不住蜷缩了身子。

　　见青也的样子颇为凄惨，已然被收服，原本呆滞的阿弥，心中自然高兴，圆满法师占据了优势，要说阿弥不怕，那肯定是假的，她也是真怕，活着的青也和楚离渊会回来报复于她，她连忙开口，大喊：“圆满法师，就是这个妖怪，你赶紧收了她，还有这个楚离渊，她俩是一伙的。”

　　听到阿弥的话，青也苦笑，也终于懂得了人心难测这句话，楚离渊说的对，她的好心终有一天会害了自己，但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她的好心，也终归害了他。

　　佛光打在身上，金光所到之处，使青也遍体鳞伤，这会儿的青也，哪里还有平日漂亮的模样，她脸色苍白，披头散发，浑身无一处好地方，满身都是鲜血。

　　圆满妖僧打算乘胜追击，对青也来一个致命一击，这样九尾妖丹就是他的了，却被楚离渊拦下，楚离渊是人类，不受佛法限制，他飞身挡在青也身前，替她挡下了这致命的重击。

　　但楚离渊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吐出一大口鲜血，可他的双手，始终怀抱着青也，轻轻的一吻，落在青也的额头上，他像是感觉到不到疼痛一般，“小青也……别怕，我不会让…让你出…事的。”一句完整的话，被他断断续续的说完。

　　圆满见此，眼神阴郁，“你找死，敢坏我的好事。”

　　说完，更是使出全力打在楚离渊身上，楚离渊始终抱着青也不撒手，哪怕下一秒他就会没命，青也气得双眼通红，几欲失控，她朝着圆满妖僧怒喊。

　　“你住手。”

　　随后，又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楚离渊不要，你快松手，你会没命的，不要。”

　　楚离渊虚弱的笑着，“别…哭，哭了…就不…漂亮了，还有…我…爱你。”

　　“你的命还挺硬啊！还有心情表白”说完，圆满又是一击打在楚离渊身上，终于，楚离渊承受不住，身体向下栽去。

　　可圆满妖僧依旧不愿放过楚离渊，谁让此人刚刚在坏他的好事，圆满脚上加劲，重重踩在楚离渊胸口，令他呼吸不畅，又吐了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阿弥嘴里一直大笑着，“哈哈哈，快，杀了他们，哈哈哈，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青也再也控制不了怒火，脚下浮现出白光，鞋子被光灼烧成灰，光柱直冲天际，将她包围，只见她双眼变得妖媚诡异，原本明亮的眼中充满血色，犹如一朵盛开的地狱之花，盛怒之下的青也，体内的九尾内丹之力得到激发，法力大增，逃脱出圆满妖僧的束缚，

　　她一步步向圆满妖僧走去，所过之处，土地干裂，鲜花枯萎，天地变得一片灰暗，乌云遮蔽了星月的光辉，她美丽中散发着死气，仿佛是佛经中的阿修罗神在世。

　　“这九尾内丹，果然不同凡响！”圆满却毫不畏惧，还兴奋地高喊。

　　青也看向阿弥，“你们这些人类，狠毒自私，虚伪冷漠，让我一片真心付东流，换来寒心似水流。”青也目光流转，又看向圆满冷笑地说道，“你连个死人都不放过，我今日绝不饶了你们！”

　　青也话落，身影一动，已到了阿弥和圆满妖僧面前，扬手就向圆满打去。

　　圆满妖僧忙使出全力迎击，青也手中运劲，将他震飞，圆满被打的口吐鲜血，重重落在地上，圆满妖僧见状不妙，打算逃走，却不料被青也拦下，圆满妖僧被斩于楚离渊的剑下，死不瞑目。

　　圆满直到死亡前的那一刻，都还不明白他怎么就死了呢，他明明修炼了妖法，使内力大增，他怎么会败给青也这九尾妖女呢？说好的刀枪不入金刚不坏之身呢？

　　圆满法师死了。

　　阿弥骇然尖叫一声，转身要跑，青也纵身一跃，挡在了她的身前，阿弥害怕到跪地求饶，“青也，求求你放过我，是我鬼迷心窍，不甘心你过的比我幸福，是我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吧，我肚子里还怀了孩子，求求你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孩子是无辜的，你饶了我吧。”

　　“呵，饶了你，那你何曾放过我了？何曾放过楚离渊？他本就无辜，就因为你的不甘，让他招人话柄，被人全城议论纷纷，最后命丧此地，你说谁又何曾放过他了？”青也怒火难抑，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阿弥，你真以为我会杀你吗？那样太便宜你了，你说的对，孩子何其无辜，可你并不无辜。”

　　没人知道青也做了什么，阿弥疯了，变成疯子以后的阿弥，逢人嘴里就念叨着两个人名。
　　“连郎，杀了你，杀了你，就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青也，你放过我吧，嘿嘿嘿，求你，嘿嘿嘿，别杀我……”

　　而青也则是抱着楚离渊残破的身体，踏着夕阳，头也不回，穿过如茵绿草，穿过点点野花，向着青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