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千鸠【短篇故事集】》鱼亭晚

22、彼岸之门

　　远在青丘的予渊率先察觉到不对，刚要下山去寻青也，谁知，刚一出山，便见到踏阳而来浑身是血的青也。

　　青也轻声道：“二哥。”随即，抱着楚离渊的身体昏倒在地。

　　楚离渊被予渊安放在青丘的灵池之中，他没有死，因为青也及时把他带回了青丘，将他放在灵池滋养，虽说是保住了性命，可楚离渊如今的样子，已经和活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他的三魂七魄，如今已剩下，一魂一魄。

　　而青也，也因为走火入魔陷入了昏迷，这一昏迷就是整整一个月，予渊走到床边，俯视着青也，“没死啊？”

　　“死不了！”青也扯出一模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予渊寒着脸，没了好脸色，“动心了？”

　　青也转身向里不说话，她不想搭理二哥了，予渊却没打算放过这小妹妹，“想为了别的男人不要命了？”

　　青也双手堵耳，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

　　“真是应了那句话，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啊！你这还没嫁人呢，就差点为了男人命丧黄泉。！”

　　予渊的声音如魔音穿耳，青也从沉重的呼吸声，早已听出这是二哥予渊要忍耐不住性子爆发的前兆。

　　“知道你听得到，给我回过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青也耳边捂着的手是没了，却换成予渊耳边是嚎啕大哭声。

　　“好了好了”予渊搂住青也，无奈安慰，“这么大的姑娘了，说你两句都说不得了？”

　　青也越哭越起劲，愈发的委屈，下巴搁在予渊的肩膀处，“二哥，你怎么这么讨厌？我们都分开这么久了，你就一点都不想我？”

　　“你刚刚还凶我！”青也带着鼻音，语气软糯指责，予渊轻柔的拍着她的背。

　　“青也，鼻涕不能哭在哥哥身上呦。”

　　青也闻言，用下巴撞他，鼻涕眼泪都揩在予渊肩膀，“哼，我偏要。”

　　对方幼稚的动作，让予渊一度觉得青也依旧还是那个孩子一样的青也，是青丘最简单快乐的小狐狸，可惜，再也回不去了，他眼神直直地盯着一个方向，似乎是在回忆。

　　说实话，他并不想让青也步入大姐云华的后尘，如果青也自己选的路，前路注定是荆棘密布，崎岖难行，作为哥哥，他会心疼，他只希望他的小妹妹可以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可他知道，一切都变了，她的小妹妹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小狐狸了。

　　那位叫楚离渊的男子能带给她的，未必别人就不能，更不要说人与妖，注定人妖殊途，就算没了世间法则阻扰，楚离渊就真的能毫无顾忌的与青也在一起吗？

　　他如今能为青也挡住妖僧的袭击，来日，谁又能敢保证他不会抛弃青也，予渊并非怀疑楚离渊，他的小妹妹不可能这么的没有眼光。

　　只是，有些事，是天命注定，不可违背，有时候，纵然你想逆天改命，却依旧无功而返，大姐云华如此，如今的青也亦如此，就连他何尝不是呢……

　　…

　　青也坐在青丘的灵池旁，眼中却失去了往昔的天真不再富有神采，颊边可爱的梨涡也不见了。

　　她终于明白了大姐的话，明白了情爱先有多甜，后就有多苦，只要一想起楚离渊帅气俊美的脸，想起他因为保护自己而变成如今的样子，她的心中就憋闷难过，仿佛被看不见的大石压住。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也是治愈一切的解药，日子一长，什么都会被慢慢冲淡的。”云华看到了陷入愁绪的她，轻声开解。

　　“大姐，真的是这样吗？”青也仍十分伤心。

　　任何一个狐族来人，无论是大哥二哥，还是父王母妃，都不会像大姐一样，或许是因为她们姐妹二人，有着相似而又不同的经历，又或许是对自己的一份怜惜。

　　青也看的明白，想的明白，此时能帮她的，只有大姐云华。

　　萦绕心口的万千请求，堵在嘴边，不知如何开口，云华怎会不了解她的心思，她直视青也的眼睛，含着两滴晶莹，明明从前都是欢乐的啊。

　　“我不会让你去彼岸之门。”

　　一语说中青也心思，“这世间果真有彼岸之门？真的会实现她所求之事吗？”她看向灵池之中躺着的人，语气认真。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云华扳住青也手臂，语气罕见严肃，“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去，方旬，予渊也不会同意的，更何况是父王母妃，你打算让她们老两口怎么办？”

　　“若真的有此地，你拦不住我的，姐姐。”青也垂首，不敢看她。

　　云华连道三个好字，手指用力，指向池子里安静躺着的男人，“你当真要为了这个男人不要命了吗？”

　　“你若执意要去，便不要认我这个姐姐了！”云华狠心说道。

　　姐姐！青也心脏一震，顾不上手臂疼痛，拉住云华的袖口，像只被人丢弃的小兽，云华偏头，不忍在看，“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浑身是伤的回到青丘，父王震怒，你是青丘百年难遇的九尾狐狸，只是去了一趟人间，便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你若执意要去那个地方，父王必定会下令全族将你除名。”

　　父王吗？青也似乎能想象到父王的态度，预知了未来的结果。

　　“我不在乎。”如今于她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救活楚离渊，这是她的执念。

　　“你不在乎，那你不在乎母妃吗？你不在乎我和方旬予渊吗？”云华无力地放下手，当年她也是这样的不在乎，可她换来的是什么？她理解青也，也想要支持她。

　　可是，难道真的要让自己最疼爱的妹妹，看着她眼睁睁的为了一个男人而付出生命的代价？就算最后不是付出生命，去了那里，回不去狐族，她要如何活下去？

　　“我以一个姐姐的身份，求你，别去了，就让故事停在这里吧。”云华难得的卑微，即使是为了以往发生的事，她云华也没有求过谁。

　　青也知大姐话里意思，一时浑身冰凉，“姐姐，我知道了，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云华抿唇，给她一些时间好好想想，也好，于是，云华坐在一旁看她许久，气氛太压抑了，云华无奈，最后她还是走了出去。

　　青也最终还是离开了青丘，她将变换而出的傀儡留在了灵池之地，而她一个人踏上了前往彼岸之门的相思断肠路。

　　等云华几人发现的时候，那已经是三天后，云华气的冷笑不止，还真是她的好妹妹，方旬予渊也被气得浑身颤抖，可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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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一走，不知走过了多少年。

　　当灵魂穿过断肠路，便忘却前生的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冥幽之狱，花叶，永不相见，情丝，辗转天涯。

　　彼岸之门，门前的石碑处，就写着这样一句话。

　　一座由彼岸花幻化而成的小楼，其色彩鲜红无比，颇有恶鬼食人的范儿，偏偏门前还站着一位红衣白发的女子，她倚靠在门槛上，静静的遥望着青也。

　　见来人，她似乎毫无意外，只是轻叹，似欢迎似可惜的语气。

　　“客人来了。”

　　女子将青也请进彼岸花小楼，引到茶几前坐下，随后极其熟练地泡上一壶鲜红色的花茶，酌了一杯给她。

　　青也虽无心饮茶，但也知，她所求于人，是急不得，青也抿了抿茶杯，才出声问道：“尚且不知楼主姓名，不知楼主可否告知？”

　　女人轻笑，“单字一个——痴。”

　　青也将自己所求之事一一道出，“痴”听了抬头在空中轻嗅，仿佛真的闻到了世间七情六欲的味道，表情微微有些陶醉，问了一句。

　　“这就是，你来寻我的原因？”

　　青也点头，眼神坚定，“是，世间传言，彼岸之门拥有让人起死回生之法，我只想就活他。”

　　“痴”感叹着，“佛说:缘深则聚，缘浅则分，万法随缘，不求则不苦，你所救之人，他的魂魄离体太久，即便重回人体，也无法真正还阳，你真的决定好了？。”

　　听到“痴”的话，青也喜极而泣，“我想好了，只要能救活楚离渊，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救他的方法我是有一个，不过……”“痴”停顿了一下。

　　见此，青也连忙追问，“不过什么？”

　　“痴”继续将她刚才没说完的话，缓缓道来，“不过，你需用你的命来换，一命换一命。”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规律，青也不可能不付出代价，就把人救活。

　　“一命换一命又如何？只要能救活他，我愿意。”青也倔强地答，“再说楚离渊也救过她的命啊，这是她欠他的。”

　　“可你呢？如果你救了他，你自己就会失生命，你一样会失去他，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青也被“痴”提醒的如梦初醒，笑容凝结在脸上，她回想着在人间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她笑了，这个笑容是她最近一段时间里，笑容最明媚的一次。

　　“救了他，我会失去生命，但不救他，我就会永远内疚。”

　　“痴”将青也的表情尽收眼底，她将救人的方法告知了青也，原来，救楚离渊的方法就是将青也近百年修为的丹力注入楚离渊体内，以帮助他醒来，“痴”所说的一命换一命，倒也不过如此，起码不是真的要了她的命，失去丹力的她，顶多变换出本体。

　　“多谢。”青也向“痴”一拜，身影渐渐消失在这相思断肠之路。

　　青也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去之后，彼岸花小楼跳进来了一只小猫咪，而这只小猫咪正和她那日在阿弥家所见的那只一模一样。

　　此猫会人语，竟然道出一句““痴”她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痴”斜它一眼，端过那杯鲜红的花茶，细细嗅了嗅，“她与楚离渊之间的关系，可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那是什么关系？”

　　“情劫与被情劫的关系，他们两注定不会这么轻易就在一起，三世的姻缘，一切天注定。”

　　情劫若是能轻易地看开，放下，此劫自然就不以情为名了，人间啊，一段段红尘故事，不过是，桃花开来桃花灭，一树一树归尘埃。

　　“失去丹力的九尾狐，修为损害殆尽，神识不明，如同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前尘俗事忘得一干二净，不知这一世，你们的结局如何。”一声叹息，在风中散开再无踪迹。

　　时光飞逝。

　　阳春三月，草色青翠，花香弥漫，一只狐狸，一袭白衣，阳光照在男子的脸上，显出一张皱纹密布的脸，以及男人那满头乌丝，如今已成白发，隐约能从他的眉眼间，看出男人曾经的风华正茂。

　　男人静静地站在桃花树下，遥望着远方，此时此刻，他颀长的身影和漫天的桃花，还有西天的晚霞一道编织成一个绮丽的梦，一个和狐狸有关的美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