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千鸠【短篇故事集】》鱼亭晚

19、吵架

　　这天，连城来到杂货铺找阿弥，正巧被阿弥的父亲伍顺看见，伍顺一向不喜连城，觉得对方是个小白脸，空有其表，便口不择言地羞辱了连城。

　　“他不学无术，考取功名都几年了？只知游离四方，家里那些家底够他挥霍几年？”伍顺语重心长地给女儿讲道理，“男儿就该有担当，自食其力，否则将来成家立业，他那点见识能换几两银子，能养活自己和老婆孩子？”

　　“爹……”阿弥竟一时无法反驳。

　　“爹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再跟这个连城来往，就不要叫我爹了！”伍顺怒气冲冲地丢下这一句，负手离去。

　　这时，一袭红衣的青也，从房梁上跃了下来，轻飘飘落在地上，“阿弥，你爹好凶啊！”青也偷笑着说。

　　阿弥见来人这般取笑她，转过脸不愿搭理青也。

　　“谁让你之前不对我坦白？我是因为你骗了我才取笑你的！”青也没心没肺，笑嘻嘻地调笑着。

　　“我也不想隐瞒，但你也看到了，我爹反对连城和我来往，我只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阿弥扭着手指，委屈地说。

　　“这难道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相爱容易相见难？那确实很痛苦啊。”青也似在感叹。

　　阿弥眸光一黯，被她说中痛处，不禁悲伤地垂下了头，嘴里低喃，“说的好像你是人类一样，但我和连城的确就是这样。”

　　“我不是啊。”青也回答的十分干脆，随后又道：“不过，你爹这样讨厌连城，你们又是如何互通消息，暗中约会的？”青也虽然有点小聪明，但始终没想通其中关键。

　　“就靠这个！”阿弥拿衣袖掩唇一笑，机灵地拿出了一条手绢递给青也。

　　原来他二人竟然是用手绢来传递消息，这实在是大胆，就连青也这只刚来人间的小狐狸，都知道西洲城对男女大防格外忌讳，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可是要浸猪笼的。

　　青也很为阿绣担忧，也不知道这位叫连城的公子，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就一点也没有为阿弥着想过吗？

　　青也虽然这样想，但她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知道，阿弥不喜欢她提自己的意中人，这点眼色，青也还是看得出来。

　　…

　　“听人说，清扬饭馆是西洲城里有名的饭馆，都说这里的羊肉泡馍，烧鹿筋，还有腊味合蒸可好吃了，是世间少有的美味，楚离渊，我们一起去吃吧，好不好？”青也一想到美食就笑弯了眼，眼里亮晶晶的，楚离渊回首一望，恰巧望进她眼里，一瞬间有些恍惚，良久他才开口，道：“我不食肉的，但可以陪你去。”

　　“不食肉？”这还是青也认识楚离渊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他提起，她嘟了嘟嘴，脸上写满了遗憾：“不食肉，简直是天下第一大憾事，你这跟和尚有什么两样？”

　　“你这么说也对，我之所以不吃，是因为我信佛。”楚离渊回道。

　　青也歪头，脑袋里写满了疑惑，“你为什么要信佛？”

　　看出来青也的好奇，楚离渊嘴角上扬，似随口一说般，“大概是我杀的人太多了，信佛吃素是为了长养慈悲心。”

　　说完这句话，楚离渊又将目光直直注视着青也，就好像，不打算放过对方身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青也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没有害怕，没有抵触，只是很平常的开口询问了一个问题，“那你杀妖吗？”

　　“嗯？”

　　“就是妖怪啊，像狐妖啊，猫妖啊，蛇妖啊这些，你杀过吗？”

　　楚离渊一时被问懵了，不知青也是何意，只是如实答道：“自然没有，我杀的都是人。”

　　听完这个回答，青也缓缓吐出一口气，只见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嘴里还小声念叨着，“还好，还好，还好你不杀妖。”

　　楚离渊：……？

　　她的脸上就差没自报家门了，楚离渊哪里听不出来，他故意一脸严肃，打趣道：“青也，你不会是妖怪吧？说说吧，你是什么妖？”

　　青也瞪大了眼睛，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向楚离渊，使劲地摇着头，都要把头摇下来了。

　　楚离渊没忍住轻笑出声，无奈的走上前，把青也挡住嘴巴的手扯下来，“行了，别捂了，就算你是妖，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放心吧。”

　　“真的？”青也不太相信。

　　“当然，骗你做什么。”楚离渊微笑道。

　　青也见此，露出一抹笑，道：“你可别多想了，我……我才不是妖呢，我的意思是……好吧……我就是妖。”

　　楚离渊挑眉，轻“啧”了一声，“行了，知道你是小妖怪了。”说到这里，他又靠近青也耳边一侧，慵懒的语调在她耳边响起，“别再说了，小心被别人听见，把你抓走。”

　　呼吸打在脖颈处，痒痒的，青也有些不自在，她的心，跳的很快，只见她快速的后退两步，这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俩人很快就来到了清扬饭馆，饭馆里的人非常多，热闹非凡，一下子就吸引了青也的全部目光，“楚离渊，这里好多好吃的啊。”

　　楚离渊刻意的往旁边走了两步，脑中还想着刚刚一进饭馆时，那些男人不怀好意的眼神，他皱眉，“咱们先去包间，想吃什么一会儿让店小二给送过来。”

　　“好啊。”青也答应的很干脆。

　　直到很久以后，青也依旧记得这天，她是一路从街头吃到街尾，她的手里空无一物，倒是楚离渊手中大包小包一大堆，堆得都快看不到他的脸了，就是楚离渊的脸，黑的都快和墨水一样了，倒是青也没心没肺的样子，看得楚离渊一向静如止水的心，也忍不住狠狠跳了两下。

　　这一路上，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身后还跟着大名鼎鼎的西洲城城主，怎么能不引人注目，楚离渊倒是想避嫌，可耐不住，对方一口一个楚离渊喊得亲热，还把一堆吃食都放在自己手里，她自己是玩的开心，一路上那些流言蜚语，却是好似半点没听到。

　　如此逛了半天，直到暮色四临，楚离渊手中已经塞不下一点儿的东西，脸也黑到了极致，即便如此，他对着青也始终温柔至极，关怀备至，直到深夜，两人才各回各家。

　　之后的日子里，青也与楚离渊相处的还挺和谐，他忙他的，她玩她的，就是楚离渊这人，用大家的话说，这楚城主清心寡欲得像佛祖转世，她都怕哪天一眨眼，楚离渊就功德圆满立地成佛了。

　　…

　　青也一直觉得，她来到人间，遇到的两个朋友都很好，就像楚离渊，他是个胆大心细男子，虽然偶尔会捉弄她，但很多时候都是他在照顾自己，阿弥虽然在感情方面，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她收留自己，对自己也是很好的。

　　令青也没想到的是，一场意外发生的突如其来。

　　杂货铺中，伍顺一脸怒容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不争气的女儿，今天，要不是他见到二人在山中约会，带着工人赶跑了连城，将阿弥带回了家中，还不知道那个登徒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你们一直用店里寄卖的手绢互通消息，如果不是被我发现，还想瞒我多久？”伍顺愤怒地将手绢摔落在桌，“他用手绢诱你出去，这是光明磊落之人能做出的行为吗？爹果然没有看错他。”

　　“爹！连城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就因为你一直不同意，我们才出此下策的！”阿弥急得直跺脚，满心的辩驳之词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况且连城知言得礼，从未对我越过雷池半步，您不该这样说他。”

　　随后，阿弥吸了吸鼻子，眼睛发亮地抬起头，鼓起勇气地说，“我跟连城是两情相悦，真心喜欢！”

　　“什么真心喜欢？我看你是被那小子的甜言蜜语灌了迷汤！”伍顺一掌拍向了桌子，他怒目圆瞪，是气极了的模样。

　　阿弥道：“爹，你只要肯多了解一下连城，一定会接受他的……”

　　“让他等下辈子吧！”伍顺横了女儿一眼，又厉声呵斥道，“从今天起，你不准再见连城，如果被我发现你们来往，我就打断他的腿！”

　　“福禄，以后给我看着小姐，寸步不离！”伍顺转头大声叮嘱着店里的伙计。

　　伙计福禄领命称是，阿弥只觉心如死灰，觉得未来惨淡无光，她眼眶通红，呆坐在工作台前，对着连城送给她的手绢哭红了眼。

　　青也坐在窗前，摇晃着双脚，看着悲伤的阿弥，无奈而烦躁，她不明白阿弥为什么这样伤心，“哭什么呢？喜欢连城公子的人是你又不是你爹，你不用听他的！”

　　“你不懂，我娘早逝，是爹抚养我长大的。自小他便对我很严格，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不想让我所托非人，所以我也不会恨他，可连城他是个好人，他不会对不起我的，我只是不知该怎么办？”阿弥抽噎着说。

　　“那你就跟连城公子分手呗。”青也打了个呵欠，一脸这还不简单。

　　“可我不想跟连城分开，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爹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但我又说服不了我爹……”阿弥更觉得前路忐忑，不禁悲从中来。

　　看着这样的啊弥，青也登时觉得头大，恨不得捂住双耳，她不自觉想起远在青丘的大姐，大姐当时在人间也是这样吗？

　　青也被阿弥哭得不耐，烦躁的说，“好了，好了别哭了，不行我帮你？”

　　“你有办法让爹接受连城？”阿弥闻言止住哭声，又惊又喜地看着青也。

　　“这个嘛！办法肯定有！”青也对着阿弥眨眼，将自己是青丘狐妖的事情全盘托出，结果说完，青也一抬头就看到阿弥害怕的样子，说不伤心是假的，但她依旧没心没肺的笑着说。

　　“我可以变成阿弥你的样待在铺子里，这样你就可以去见你的心上人了。”

　　在听到青也说她是狐妖时，阿弥心里是害怕的，说不怕那肯定是假的，可这点害怕，在得知对方能让自己见到意中人的时候，已经变得虚无缥缈。

　　而青也和楚离渊也因为阿弥这件事情，大吵了一架，那是楚离渊第一次对青也发脾气，认为青也太过单纯，谁都相信，她这样总有一天会害了她自己。

　　阿弥却不以为然，觉得是楚离渊把人心看得太坏了，不能因为他遇见的好人少，就把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当成坏人，她还不是一样相信他，什么事情都和他讲。

　　楚离渊说，“这不一样，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在我这里和别人不同。”楚离渊太清楚人性的复杂，今日对方能因为有需求而去求你，来日她也会为了其它而背叛于你，这些，对于青也这种刚入人世间的小妖不懂，就凭这段时间，他从青也口中了解到的阿弥，也知道总有一天，青也会害了她自己，他太清楚像阿弥这种人了，可惜青也听不进去，觉得是他不喜欢她的朋友。

　　就这样，二人闹了别扭，谁也不搭理谁，总觉得谁先低头谁就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