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花满城[GL]》以水明灯

3、信物战·三

　　神识蔓延，密密麻麻展开，犹如蜘蛛结网，一寸寸布满荒原。

　　万岳感知到全部游魂的所在，一一向魂灵诉说请求。

　　通灵之术，除了掌握和鬼怪交流的能力以外，还需要相宜的脾性，才能真正做到和睦往来。否则恶鬼不听人言，反而会顺着神识来损伤心境。

　　万岳还没有被哪个鬼刁难过，可能本身在人族中吃尽苦头，相应的可以在鬼族顺风顺水。

　　随着额头上泌出细汗，她的神经渐渐带着鬼魂的传讯收回，从一张网凝结为一块方形的区域，像是荒原的缩小地图。

　　万岳睁开眼。

　　花烛打量道：“如何？”

　　“花烛师姐，这里有没有纸啊，我需要记下来。”万岳试着问花烛。

　　对方出乎意料的好脾气，随手捏了张空白符纸给她，又向储物囊里拿笔一并递过去。

　　万岳接过笔，却没用，凭方向感定了位，将意识用灵力复现。于是纸上出现好几十个红点，甚至能跟随路线移动。

　　花烛眉间喜色难掩，正欲略表赞赏，万岳一头栽倒在地。

　　“？”

　　南音忙蹲下去扶她，探脉片刻，抬头：“十四，她灵力耗尽，暂时晕过去了。”

　　花烛啧了一声。想不到会有人散发一下神识就耗尽灵力。但万岳好歹创下不凡的功绩，在花烛眼里将功抵过了。

　　“那……”南音犹豫着看向叶无心，她正漫无边际地神游，南音放弃与之搭话，干脆道：“那我来背万岳姑娘。”

　　花烛：“废话，你还打算让我背？哼。”

　　在花烛的帮衬下，南音把万岳背得稳稳当当。

　　花烛捡起落在草丛中的地图，捡起来对着月色研究。她余光瞥向叶无心，对方站在岩石尖上低头转剑，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月亮在剑刃上反射出一圈一圈的银光。

　　往常花烛也会不经意见到她转剑玩儿，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你先走。”花烛把地图甩给南音。

　　她几步窜到叶无心跟前，踮脚站在岩石所剩无几的空地上，这才让叶无心回过神来，可到底也不过是轻轻抬起上眼睑，波澜不惊。

　　惊蛰已过了，草丛中蛰伏的虫豸都复苏过来。在黑成一汪水的夜里，些微虫鸣的确不惹人心烦。

　　为掩饰方才突如其来的幼稚心，花烛随口道：“你很有识才辨能的眼光。”

　　说罢便纵身往下一跳，谁知背后横来一把剑柄，挡住去路，花烛不明就里，仰头回望：“怎么，刚刚还没打够？”

　　叶无心食指一划，唤回剑别在身侧，灵巧一跃，几步走到花烛跟前去了。她的轻笑就落在花烛耳畔，跟着风在空气中溜转儿。

　　“你也是。”

　　这句话，倒是真真切切落进耳朵里。

　　她也是？花烛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她的上一句话——识才辨能的眼光。她识的才，除了叶无心自己还有谁？这不是变相自夸么。

　　花烛盯着她的背影，笑了一声，追上去。

　　根据万岳的地图，她们毫不费力就找到了抢走玉佩的大多数人。有阵法圈下的十二个人做帮手，加上叶无心，可以说是战无不胜。

　　这是一场自由竞争赛，群殴对那些无心争斗之人略有不公。但规则向来由胜利者书写，花烛无疑是人们眼中的胜利者。

　　他们只会觉得本该如此。

　　绕了一圈以后，已经没什么人继续抢夺信物，即便有也避着花烛她们不肯露面。

　　花烛抛接着一块战利品，洋洋得意：“怎么样？和我合作大有利可图吧。”

　　叶无心的表情看起来很敷衍：“嗯，像在吃软饭。”

　　万岳依然没醒，叶无心将手中的信物划出一半，放开装进袋子。这部分是预留给万岳的。

　　花烛看见，便也从自己的信物中分了两块给万岳，落进叶无心的袋子里。叶无心转头盯她，花烛回盯，像在说：“只许你分不许我分？”

　　倏尔，花烛又转过头去，手指一寸寸划过地图，停在一个没动过的红点上，若有所思。她指着点儿问南音：“我们到过这里吗？”

　　南音背着万岳，努力抬头回想。她刚想托起下巴思考，想起万岳还在背上，手脱不出空来。

　　“似乎没有。或许有，但我们并没有遇见红点代表的修士……那是谁？”

　　叶无心看她思考得很艰巨，伸出援手：“需要我换下你吗？”

　　南音：“多谢。下次叶姑娘早些说我会更高兴。”她顺利把万岳转移到叶无心背上，成功托起下巴陷入回忆模式。

　　正当此时，一个修士哭丧着脸跑上前来：“大小姐，我还没有拿回我的信物啊。”

　　叶无心一瞧，这不是被任自潇抢走信物的那个倒霉女修吗。只听见花烛问：“统共几块？”

　　对方比了个四。

　　花烛：“看不出来你还有这实力。”

　　修士挂着一张苦瓜脸：“大小姐说笑了。我是收买了几个不打算进塔的朋友才拿到这么多。那可是我未来三个月的饭钱，现在我拿不回来，恐怕要饿死在这儿了。”

　　“打住。”花烛试图安抚受害人情绪，“三个月饭钱一共多少？我让南音给你报销。”

　　受害人目光坚定：“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尊严与友谊之战。我背负的是三个亲朋好友的殷切期望，我肩负的是我对自己实力和善心的肯定！任自潇这狼心狗肺的竟然把我信物统统抢走，太没天理了！”

　　花烛壕无人性地比出五个手指：“五倍。”

　　受害人欲言又止，受害人宁死不——

　　叶无心：“有钱你不要？你不要我要。”

　　受害人：“谢谢师姐开导，我觉得我的尊严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花烛哼了一声：“没说想用钱打发你，只是给你点补偿罢了。信物照样会给你找回来。”

　　“大小姐阔气！”受害人心满意足，“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进塔，我只是想要入围发的资源来炼器，现在有了钱什么都好说。信物什么的也不用找了。”

　　“……”花烛大为震撼。

　　南音记下她三个月饭钱一共多少，预备回去以后从花烛的私库里拨给她。

　　南音问：“原来剩下那个红点儿就是任自潇，十四，我们现在去找吗？”

　　花烛清点完信物，十二个人拿回原本的信物之后，她们的信物也有所增加。浪费时间再去找一个喽啰实在没必要。

　　她看向一边的叶无心：“你想要多少？”

　　“够晋级就行。”叶无心面不改色。

　　“那好，是时候打道回府了。”花烛抬头看天色，已褪去漆黑的外壳，预计还有半个时辰天明。

　　当长老在瞭望塔上看见日出的第一时间，他们会冻结荒原内所有灵力，并将修士统统传送回瀑布下，清点信物。在此之前，没有人关心原内发生过什么。

　　花烛偷偷打了个哈欠，招手让南音跟她一块儿回营地。南音朝各个修士致谢，示意就此解散。

　　人群向四周散开，花烛远远看见营地的篝火还在闪烁。她低头看地图，上面的红点依旧没有动静，离营地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叶无心，你什么时候和万家人那么熟了？”

　　没人回答，花烛左顾右盼，除了南音谁也没有。

　　“她什么时候走的？”

　　南音：“一开始就没跟上来。”

　　花烛悻悻然道：“果然是利用我而已。”

　　“也是帮你。”南音清点信物，“快要天明了，她并没有向我多讨要几块，想来不是刻意与你争。”

　　“我从不怕有人和我争。”花烛冷笑，“毕竟偷的抢的、别人送的，都不是我自己的。”

　　她分明语气如此张狂，神色却恹恹的。眉心的红蕊在夜里沉淀得像个红蜘蛛，花瓣的脉络好似会向四面八方蔓延的爪牙，将她包裹、一寸一寸蚕食。

　　花烛陷入沉思，低着头走了一段路，忽然觉得身边太安静，一转头，南音也不见了。

　　“南音？”

　　没有人回答。花烛皱眉，营地的篝火已经在望，可南音却不见了。

　　花烛不由自主捏紧剑身。剑的响动在黑夜里无比清晰，就在几道银丝闪过眼前的一瞬间，剑自行出鞘了。

　　花烛闭目吟诀，眉间一阵裂痛，从太阳穴一直往下流淌，似乎抵达了心脉。撕裂感比之前更加强烈，眼前的幻象也越发虚假，她伸出手来，却什么也没抓住。

　　天快亮了，天快亮了。

　　花烛好像听见什么声音，却睁不开眼睛。仿佛陷入梦魇。篝火噼啪一声，爆开一点火星子。虫鸣……溪流……五感如此通透，可她知道自己看到的都是幻象。

　　在白雾氤氲中，有一人执剑而来。

　　花烛看向来人，匪夷所思。她头一次能在幻象中看见真实存在的人。

　　“——叶无心？”

　　叶无心一剑飞来，斩断她面前的数根银丝，只有一句不明不白没头没尾的叱责：“算盘竟敢打到你头上了。”

　　幻象终于散开，花烛仍有些头疼，有人扶住她，向她递了个药丸，花烛在口中咬碎含住，意识渐渐清明。

　　她睁开眼，果然是南音来了。

　　“没事吧十四？你身上的信物呢？”

　　花烛一摸，空空如也。方才陷入幻象时，有人顺走了她全部的信物。

　　南音说道：“刚刚突然来了个难缠的妖兽，你却浑然不觉似的一个劲往前走，怎样喊都不应。……十四，你抬头看。”

　　花烛看向头顶。

　　苍穹之下有一张无垠的网，而网上盘踞着一只红蜘蛛，个头足以覆盖两个她。网的周围挂着无数玉佩，不仔细看就像人间集市上的小摊。

　　花烛心头一颤。

　　蛛网下站的人是叶无心。

　　万岳跟在叶无心身旁，哭得泣不成声，向蜘蛛呐喊：“自潇，你快停手！贡灵会反噬的……”

　　那蜘蛛背后原来还有个人，立于蛛网之上，走到万岳头顶前方，摘下几块玉佩递了过去。

　　他模样极为虔诚，诱导她：“万岳，我拿到了最多的玉佩，现在足以分你一半。你和我在一起，不要帮她们，好吗？”

　　花烛怒道：“你那歪门邪道如此卑鄙，万岳绝不会答应！”

　　任自潇胜券在握，冲着花烛摇摇头：“大小姐，你现在的模样真可怜。你看看天色如何？你猜猜万岳是怎么想的吧。我一个外姓人，怎么会知道这歪门邪道的来源？”

　　卯正一刻，天将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