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芳心苦·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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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烛拿到灵药，夺得最终魁首。胜者从来受人瞩目，站在最高处。
叶无心本想径直走人，碍于佩剑已断，不可渡过无渡原，只好暂且留在瀑布下。
流水潺潺，乱石白浪，轻雾缭绕，荒原更显枯寂。
万天镜已候在石台上，等待给参与试炼的修士发放资源奖励。一同前来的还有花乔，正是花烛的表姑。
自从花未眠浴火飞升后，花家扛得起梁子的也就剩花烛的爹——花崇光，花烛的表姑——花乔，其余几位都算平庸。
花崇光身为门主，常在外除魔、救死扶伤，广积善缘。这无渡原小小的历练，即使有亲女儿带病前来，他亦不甚看重，只派来表妹处理。
花乔为人热络，有意关照花烛，过问她此行如何。花烛便单独站在花乔身边，面带笑意，同表姑聊上几句。
万天镜听见花烛旁敲侧击地提了有关南音和叶无心的好话，却全然不曾提及万归一，倒是对万岳有一两句称赞。
其他修士则各自在不同地方休息，只等待万天镜发完奖品，乘灵舟一道回万花城去。
叶无心若是去花烛身边，必定要被行注目礼。她只在人群里扫了几眼，找到南音。恰巧一旁就是万岳。
南音倒先发觉叶无心向她走来，抢先往前一步，温声唤道：“叶姑娘。”
万岳亮了眼睛：“师姐，你回来了。”
她还打算说些什么，碍于叶无心神情恹恹，便不抢着开口，眼巴巴等叶无心说话。
叶无心颔首算作招呼，开门见山：“花烛在塔里心魔发作，险些伤了经脉。”
剩下的不需她嘱咐，南音也能领会。
“这样凶险？”南音看向高台上的花烛，那人语笑嫣然，没有半点受伤的痕迹。
南音微微叹了一口气。花烛自打晋级后，没有搭理过她，想必极为生气。既然叶无心撞见她发病，那她定是在塔里关照着花烛。
南音正要向叶无心道谢，却见对方转身走了，没有多余的话要讲。
天气还有些冷，叶无心抱着手臂，不紧不慢走着，顺便思索近来的事端。想起断剑，有些头痛。
“师姐！师姐！”
回头一瞥，万岳正忙不迭地跑向她。
叶无心想起幻境里的事就窝火，忍住没责怪万岳。这傻瓜对旁人太好，又没心计，怕不是真以为叶无心对自己关照有加。
“师姐你这是要走么，等等罢，万门主颁发的东西可好了。就连任——”
万岳猛地打住，又换了话题：“我从幻境出来后，打不上去，所以只能出局。正好碰见南音师姐，便同她一道休息。”
叶无心嗯了一声，说：“我暂且不回宗门，留在此处。”
断剑之事，万岳不知为好。
人群里，有不甘的，有雀跃的，都是来历练的年轻修士。她们憧憬着历练后变强，得到梦寐以求的仙缘。
叶无心目光落向雾霭掩映的万花塔顶。
“下一步，你决定如何行事？”
万岳懵了一阵，才意识到叶无心是在和她说话。她小心翼翼问：“跟着师姐，可以吗？”
叶无心斩钉截铁：“不可。但问你心中不恨吗？”
明白叶无心意有所指，万岳愧然低头。
她嗫喏道：“师姐们帮我，我自然感激不尽。但……我不想和他有更多纠缠。报仇不是我的个性，我只想加倍地对师姐好。”
叶无心没奈何地笑了。
万岳闻声更为羞惭：“师姐，我素来没有本事，常被人批评性格软弱。师姐不嫌弃我，我自当竭尽全力相帮，此话绝不作假。”
“记恩不记仇，不也挺好。”叶无心淡淡道。
这性格，和娘怎么就那么像。
石台上，花乔忽然唤叶无心过去，而非万天镜。不解之时，万岳推了她一把：“师姐，定是给你的奖赏，快去呀。”
叶无心大步流星上前去。
花乔站在对面，因为面纱遮脸而看不清情绪。
这面纱是为了遮住伤疤，在宗门里不算秘密。可怖的疤痕纵横交错，如盘虬卧龙的枝干，一直蜿蜒到肩膀上。
众人皆知的伤疤，即便戴上面纱也欲盖弥彰。
据说这是火系法术造成的疤痕，不可用养颜丹或药品治愈。花乔并非没有下过功夫，最终放弃修复。而伤疤不影响她的声音格外清脆动听。
“听十四说，你在塔内表现不错，也登上了塔顶？”
叶无心瞥一眼花烛，应了声是。
“那便多赏你一些丹药符箓，怎样？”说着，花乔转身朝万天镜招手，“万门主。按表现来看，应当将第二之位的奖赏颁给叶无心。”
万天镜一拨佛尘，狐狸面具下的双眼转向叶无心，似在打量。
叶无心同花家来往较多，万家这几位，几乎素昧平生。万天镜并非佛修，却常伴青灯古佛，吃斋修身，在大场合露面更是寥寥可数。
“塔中并未记载叶无心登上塔顶，果真不是花烛记错了么？”万天镜沉声道。
花烛正欲开口证明，叶无心却道：“门主的意思是？”
万天镜也不直说，抬袖示意不远处的任自潇：“你来这边。”
任自潇看见叶无心就想起断剑，想起她临走前的威胁，心里发怵。但转念想万门主在旁边，叶无心敢多嘴什么吗？于是便坦然走过来。
万天镜道：“你夺得神器茧刃，又凭一己之力登上高层，虽不曾到达塔顶，却也表现突出，原本该赐你第二之位。只是花烛道……”
他欲言又止，任自潇便急于证明自我：“门主，花烛与叶无心交好，自然为她说些好话。而我自历练开始便独自一人，叶无心至少还有万岳相帮。”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万天镜扫了其余几人一眼，眼中意味已让众人心知肚明。
分明是负责人，却袖手旁观，任由竞争对手相斗。花烛心里不忿，奈何她守规矩，不轻易反驳长辈，便转念问身旁人：“姑姑，你看……”
难得侄女有求人的时候，花乔理理面纱，沉吟：“这……不太公平罢？”
万天镜冷冷瞥她一眼。花乔不做声了，别开脸去，低声对花烛说了什么，貌有不快。
花烛仍争道：“二门主，你莫非连我的话也不信？这一同来的修士中，除却叶无心，还有谁堪登塔顶？”
万天镜却一丝不苟答道：“犬子万归一，亦可夺得榜眼。万花城常年资源倾斜，你亦不愿见修士怨声载道罢？任自潇是外姓人，给了他殊荣，恰是显现我等气度。叶无心素日受花家的恩，此时让一让又何妨。”
花烛无话可说，只是咬牙冷哼一声，没了笑意。纵有不忿，也要给万家几分面子。毕竟这塔由他们修筑而成。
叶无心冷不丁笑了：“那好，这些东西，就当我让给你的。”
话虽是说给任自潇听的，她却紧紧盯着万天镜。
叶无心语气不阴不阳，继续说道：“难为万门主考虑周到。既如此，我先行一步。”
路过任自潇时，她余光瞥见他略有得色。看来也是万门主眼底的红人，得了几分利，在此翘尾巴。
见叶无心回来，万岳焦急问道：“发生什么了？为何我见师姐你……”
叶无心道：“万门主甫一闭关，二门主便急于立些新规矩。”
万岳听得云里雾里，也不好进一步逼问叶无心。单是看任自潇领了好东西在四处耀武扬威，她也明白了。
乘坐灵舟时，人群闹哄哄往两艘灵舟上走。
叶无心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花烛在几个同辈的簇拥下上了右边那艘，南音默默跟在其后，却隔着几步远。
而叶无心所坐的灵舟，恰好有万天镜这尊不苟言笑的大佛，修士们无心玩笑。
这边孤寂那边热闹，时不时听见有人兴高采烈讨论幻境的凶险。
叶无心留神听了片刻，没有人提及第九十九层。难道十五人中，独她一人碰见了伪仙？
储物囊中的香炉没有消失，伪仙并非幻境，而是真实存在的。
似乎是见怪不怪，他们没有议论任自潇。
任自潇有了新靠山后，再没搭理过万岳。只在万岳投去一眼时，露出洋洋得意，似在说：“放弃我，选择叶无心，你现在后悔了吧？”
万岳收回目光。她只是很愤怒，那些资源原本属于叶无心。
“师姐。”万岳冷不防喊她一声，声音干净凌冽，“如果我想要变强，应当怎样做？”
叶无心诧异。见她神色郑重，略一思索，旋即不疾不徐答道：“要有确切的目标，不竭的动力。你理当找一颗启明星、一根标杆。”
“我有的。”万岳抬头，睁大眼瞳，“我想成为师姐这样的人。”
叶无心浅笑，似乎料到了答案。她并不赞同，却也不反驳。
灵舟掠过无渡原险峻的悬崖、河滩，飞向更高处。翻过千山万水，低头看，众山小。
叶无心道：“若你当真有心性，那便每日戌时来水竹林寻我，能教你些什么，全看机缘。”
“师姐当真？”万岳惊道，“不会耽搁师姐的时间么。”
“每日一个时辰罢了。”叶无心又问，“你期望学些什么？我只会剑术与符箓，旁的都是下三滥。”
“师姐教了便不算下三滥，那叫奇门遁甲术！”
万岳故作笑话来让叶无心开颜，这时，叶无心才终于感觉万岳不再畏惧她，放心下来。
万花城越来越近了，万岳心中却涌起深深的顾虑。真的会万事顺意么？很难说。
真小有所成那天，她要自己去和任自潇算账。那些明里暗里的贬低、倒戈相向，她不想听之任之。
＊
万花城现下没有繁花似锦，枯木横一道竖一道割开天空，这就是万花城的早春。
灵舟来到山门停下。万家和花家以一片溪谷为界，分居左右。溪谷之上有亭台楼榭，供两家商议要事。
叶无心住的地方是叶深当年选的居所，位于水竹林，取雅名为一隙月，背靠之湖名叫小云海。
万岳自有她的父母一同住。两人就要各自回家。
万岳迟迟不肯分别。叶无心想到叶深一直反对此次历练，自己没拿到灵药，也不太愿意回去看师尊脸色。
两个人各怀心事，都不向对方透露，拿景色不错为由，在溪谷这一片漫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从道法自然扯到大自然。
万岳正纠结要不要与叶无心说家中之事，视野里多出一抹粉色，她定睛一瞧，喜上心头。
“海棠！师姐你瞧，是海棠花。”万岳指向远方。
黛山遥遥，几株海棠如翠，其间几点粉红，打眼得紧。
“山中海棠竟也开了？”叶无心纳罕。
“想是近几日回温，海棠花早发。”万岳估算着，“等到过了清明寒食，桃花梨花争先，万花城才算有了颜色。”
叶无心沿着溪上立的石柱而去，万岳小心翼翼跟在身后。
“师姐是要去看花么？”
“师尊尤爱海棠，为她折一枝回去。”
这样，才免得师尊脸色难看。虽说她不责骂人，但冷下脸来比骂人还让人胆寒。加之误食毒草，体内余毒未清，还是不要动怒为好。
待叶无心折下一枝，万岳开口：“师姐，与你学道一事，我需得问过我娘。”
叶无心以为她全不受父母管教，抬眼看她。万岳五官都皱在一起，给她解释。
“我自小没有天资，爹娘都不看重我。正因此，娘更想替我做主，让我在她规划好的路径上走得稳妥，往后才不至于丢了性命，落得下场凄凉。”
叶无心点头：“那你便与她好好商议，若是令堂不肯，我再去谈。”
万岳松了一口气，笑逐颜开。
海棠花枝如一根珠钗，红妆粉黛，翠玉琳琅。叶无心拿着花枝，往水竹林行去。
水竹林正是春笋冒尖的时候。叶深不好口腹之欲，任由旁的人来此挖笋，但碍于交情不深，倒也没几个人敢来。
叶无心行走其间，想起师尊谆谆教诲。
她说：“追名逐利，争强好胜，皆是妄念。修道一事，重在无为，顺其自然。”
叶无心如何不知？但多年来，她也有了腹诽。
灵气稀薄，道法无踪，天下修得大道之人何其稀少。这么些年只出了个续昼仙子。况且还是在拜提壶仙人为师的前提下。
修士未能渡过雷劫，要么身死，要么功法倒退。只有花未眠在雷劫中浴火重生。
现今，世人皆求飞升之道，方法用尽，也没见谁修得大道。怪不得人常言天下无道。
花未眠的胞弟，花崇光，不遗余力地模仿长姐。学她习医，学她行善，钻研她留下的残卷。别说得道，甚至未有见天雷眷顾。
万家真正的门主前段日子有所感悟，闭关了，至今不知要何年岁才肯出关。
叶深是断不敢闭关的。如今，她的道便是不争不求。
师尊早年双亲故去，与花家有些渊源，便同妹妹一块儿在万花城住下，成了花家的旁支。
叶无心听说，当年师尊甚至可以同花未眠一较高下，为了求得道法精进，闭关修行了一段时日。
待她出关时，妹妹死了。
不是病逝，亦非奸人所害。叶深的妹妹，是自杀的。在她同万家人成亲、有了两个孩子的情况下，选择了自杀。
这是对龙凤胎，叶深作为姨母理应抚养。孩子却被万家人争去，抢做义子。两个孩子，一个不认叶家，一个后天哑了。
那哑巴的就是万壑松，不认叶家的是万归一。
想着想着，叶无心已经走到院落前。
这外院置放的瓶里栽植一株水仙，方才抽苞。青天白日看来普通，到夜深时与明月对赏，自有其风味。
摆设与她前些天走时没有不同，叶无心猜测叶深此时在房中休憩，便放轻脚步。绕到了门前，叶无心忽见地上一滩血迹，心中大骇。
“师尊！”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芳心苦·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