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颠倒》应忱星

33、第三十三章

　　“别逗了你们以为这是参加奥运会呢？我平时那么多比赛，至于为了个小小的运动会成绩绊人吗？”留着较长卷毛的高个男生不屑喊道。

　　褚昱和言初从医务室回到操场，踌躇片刻鼓足勇气找到裁判老师们对三千米的成绩提出了质疑。那个故意绊人的体育生随之也被叫到办公室来问话，没说上两句神情便格外激动，好像有多么多么看不上他们这种非正规的赛事似的。

　　办公室里除了给他们比赛时掐表的那位男老师和裁判之外，那个体育生平日里的教练也在，此刻一点不当回事地看着褚昱和言初二人。

　　“他说的也是，”男教练老神在在开口，“平时我们参加的都是市里的比赛，这次运动会不过就是让他来热热身，怎么可能想不开故意绊人呢。”

　　“要我说，就算真是他的脚绊倒了别人，那百分百铁定是不小心的，没错儿吧。”教练说完顺势瞥了一眼体育生。

　　“那是！”体育生赶着话趟直下，“那时候我们几个挤在一块，跑了那么多圈你们都头昏脑涨的，我可保证自己没挡到过什么人，真有人摔了还指不定是谁绊的谁呢！”

　　褚昱都被他的厚颜无耻恶心到了，矛头直指对方，几乎忘了其他人的存在：“当事人说是你绊的，另一个离你们最近的人也说是你绊的，两个人在这都堵不住你颠倒黑白的嘴吗？”

　　“同学，注意言辞啊。”教练目光如炬望了褚昱一眼，“咱们凡事也得讲证据，现在每个人空口无凭都各执一词的，这让我们几个老师也很为难啊。是吧老吴、小王？”

　　被点名到的裁判和掐表员面露难色，一时也的确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只得跟着点点头，妄图能将这事给揭过去。

　　褚昱看向声音来源处欲说什么反驳，接触到了男教练审视他的目光，嘴唇刚启便僵住了，脑中瞬间空白。

　　他无助地退后一步，面上紧绷着四顾，觉得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下一秒，熟悉的面容映入眼中，一只有力的手从侧方将他带到身后。

　　不远处的卷发男仍自顾得意，见褚昱一时没有回应还叫嚣着：“没错，要证据又没证据的。再说这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

　　“也请你注意言辞。”

　　那人的话被言初直直打断，寻声蓦然对上言初毫无情绪的双眼，怔了一瞬。

　　办公室内只留下言初最后一句：“既然你们能做的只剩下包庇，那我们也不必在这浪费时间。”话毕他毫无停顿掩着褚昱的身形将人带走，完全不顾里面那几人是什么精彩纷呈的脸色。

　　踏出门的一瞬间，褚昱猛地紧握住言初的手腕，像是下意识的动作。等他皱着眉神游了好一会儿，再抬眼时才发现言初已经拉着他走出了文体楼之外。

　　繁复的鹅卵石小径路线纷杂，他根本不知道脚下走的这条会通往何处，不过他不在乎。

　　感受着刚才一瞬间过度紧张而加快的心跳，褚昱咽了咽唾沫，试探性开口：“总觉得刚刚我真的失忆了，好像第一次见你。”

　　言初被攥住的那只手蜷缩了下，依旧静默引着他往前。

　　“那我可真就要哭了。”顷刻后他道。

　　啊？这么夸张么……褚昱心下纳闷，收了玩笑的口气，打量起自己一概不熟的道路，“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绕过一栋楼的墙角，视线略过互相掩映的干瘦梅花枝之后，不用言初回答褚昱也知道了——上次他不舒服时言初带他来过的葡萄长廊。

　　还是熟悉的位置、熟悉的人，褚昱刚扫扫灰尘坐下就听言初问道：“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褚昱抿着下唇，乖顺看向他，点点头：“没什么事了。”一想到刚才情绪明显低落，“果然我还是起不到什么作用。”

　　眼前蓦地蹲下一个人影，褚昱微讶身体往后倾时被言初抵着后腰带回来。他第一次以这个角度看清言初，几寸之外的那双眼眸中含着往日少有的认真神色，褚昱总能在对方的眼中与自己的影子深深对视。

　　“很多时候开始和成果同样重要，”斟酌片刻言初带着极大的耐心出口，“只要你真的去做了这件事，无论结果怎么样就已经算在帮助别人了。”

　　“可你为什么总要想着其他人，即使像刚才那么害怕也要去尝试帮别人？”言初靠近低语，好像真的很费解般。

　　褚昱：“……你从哪看出我怕了，我才不会害怕。”论嘴硬他是在行的。

　　言初倾靠过来得实在太近了，褚昱不得已岔开双腿免得一直顶着他，没成想分开之后更显得尴尬了：“你……退后一点。”两手轻推言初的肩臂。

　　“你不害怕？”言初置若罔闻，继续自己的话题，“那我下次是不是不应该影响你的发挥。”

　　褚昱立刻心急喊道：“不行！”

　　顿了片刻，他看着言初嘴角的浅笑回过味来，有点气不过控诉一句：“你居然变坏了！”

　　言初深思一会，抬首道：“我向你道歉，可以原谅我吗？”

　　褚昱也瞄他一眼，装模作样回复：“那我考虑一下。”

　　两人斗了几句嘴，言初见褚昱情绪渐渐好转起来，维持着刚才那个半蹲的姿势，两手虚虚搭在褚昱的腰侧不再犹豫道：“所以为什么会害怕，因为以前……有遇到过非常针对你的老师吗？”

　　以前有让我……的老师——有吗？

　　褚昱像被丢入时间的海，浪急潮涌不断翻腾之下，疑问渐渐浮出心头：以前真的有过一个那样的人吗？

　　他忘记了。

　　……

　　所以最终言初也没有得到他想听到的答案，褚昱根本答不出来这个两人本该都清楚的问题。不过也不算无功而返，至少言初确认了心中那个隐约的猜测。

　　不待二人再说些什么，言初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电话接通后的对象还是令人没想到的廖咏成：

　　“言哥，下午比赛都结束了，我褚哥跟你在一块吧？他电话打不通，咱们要不晚上还一起去食堂聚聚？”说到最后还不忘补上句，“就平常晚饭那样吃啊！”好像生怕谁又喊他请客似的。不过无怪乎他突然这么抠搜了，据说中午那顿小宴已经花光了他这个月的积蓄，再让他管家里要钱那是万万不敢的。

　　褚昱默默摸出手机看一眼，果不其然上面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廖咏成打来的。出于一丝丝存在感不算太强的愧疚，在言初眼神询问他是否愿意去时点了点头，随后言初便替他答应了廖咏成的邀请。

　　正要离开长廊，不远处的曲折小径稀稀落落隐约传来几句人声。褚昱下意识回望了身后的葡萄藤一眼，稍有一种私人领地被侵占的感觉。

　　褚昱跟在言初身侧往食堂的方向去，不远处的说话声渐渐变大，直到即将与对面行来的三两人擦肩而过之时，那边为首的寸头男目光随意朝褚昱瞥了一眼。若是上午褚昱他们班表演时言初分心回头看了，就能发现这人俨然是那个时不时要出声嘲讽几句奥赛班的男生。

　　“哎呦喂，这不是之前我们班第一嘛。”男生看清褚昱后停下脚步，朝身边一起走的两人夸张开口道，“今天真是不太适合闲逛啊，上哪都能给撞见。”

　　哪成想他话题议论中心的人连余光都没分给他，头也不偏地继续往前走去。

　　褚昱压根不用抬眼去看，他上学期可没少受这道聒噪的声音摧残，此刻半秒都不想为他驻足浪费时间。倒是一旁的言初垂眸看了看自己，眼神仿佛在问这人是谁。

　　“不认识，走吧。”褚昱淡淡低声道。

　　后面那人明显愣了几秒，发觉自己被褚昱当成空气完全无视，心中火起，嗤笑一声语调更加刻薄：“说你是第一还真翘起来了，明眼人谁不知道最后分班考你作弊了。”想到前不久刚辗转得知的褚昱这回期中考的成绩，他越发不甘，“你可真有能耐，期中那么明目张胆找人给你传答案考得这么靠前，是真觉得没人能发现呗。”

　　“这么着吧，下回这种好事你带上我，这次我就不去告发你了，怎么样？”

　　寸头男不怀好意笑了下，他身旁的两个男生适时接道：“沃趣，这就是你弟说看到的那个传纸条的人？使这种手段混进奥赛班了有啥意思啊。”

　　几人这边唱了半天独角戏，褚昱本来没想搭理，听到最后他们说到“传纸条”这件事后有些忍不住了，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赵杰是吧？你如果实在气愤不过我压你一头进了奥赛班可以自己努力，真的没必要再过分关注我了，我和你并不熟。”

　　“……你他丫故意的？老子叫赵冬杰。”对面那人一脸自尊受到极大践踏的表情，恶狠狠冷笑一声，“行，你给我等着，我倒要看看到你们老师那你是不是还傲得起来。”

　　言初闻言蹙眉刚想动作，被褚昱一把按住了。只见他面无表情回了个“哦”，下一刻直接拉着言初头也不回地走了。

　　背后远远传来一声：“艹！”

　　褚昱再次拽住了言初欲转身抽回的手，板着脸劝道：“不用理他，还是想想之后找什么借口否认你干的好事吧。”

　　言初：“……什么好事？”

　　轻瞪了人一眼，褚昱没好气道：“你给我丢的那个纸团，怎么好像全世界都看到了。幸亏当时监考的老师都没发现，不然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言初停下了脚步，颇有些自责的模样：“他的意思是要去告发你作弊？不用担心，到时你就推到我身上，就说……我爱砸人玩？”

　　褚昱无奈了，“要不要这么明显，他说是我们就承认了？只要不是老师当场抓获的，根本没有证据的。我们只要等再下次考试就能证明了。”

　　随即，他突然想到一个似乎被自己遗忘到角落里的问题——“你这次排多少名？”

　　言初没有奇怪褚昱突然的提问，如实答道：“我们班第二，年级第四。”

　　褚昱：“……”他早该想到的。

　　“怎么了？”言初疑惑看向他。

　　完全没有被惊讶到，褚昱深吸一口气：“很好，下回考试我们必然不会坐一块，谣言可以不攻自破。”

　　言初面露遗憾，“我又要离你很远了吗？”

　　褚昱有点受不了言初这种时不时显露出的一丝烦恼纠结的小表情，心间毛茸茸的，笑容升至眼角，“平时我们也走得最近呀，何况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其他人比不上你的。”

　　“最好的朋友？”

　　“嗯。”褚昱确认般点头，言初的反问让他的心一瞬提到嗓子眼，“……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吧？”

　　看着褚昱陡然紧张的神色，片刻之后言初笑了：“当然。”

　　虚惊一场。褚昱整顿好凌乱的心跳，语带愉悦地朝前方眯眼望了望：“西食堂门口，廖咏成在那儿向我们招手了，走吧。”

　　今天他们的晚饭时间提早了一个小时，因此没有了高三大军的加入就显得食堂一下子宽敞不少。

　　廖咏成飞快地穿梭于各个窗口打了好几样饭菜，下一刻马不停蹄衔着餐盘往大家占到的位置赶来。屁股刚挨上铁质的座位便第一时间跟褚昱分享消息：

　　“我们刚在校门口送走晏綮之，”他歇一口气，懊恼道，“没想到你们跑三千米出了这事儿，正赶上我去扔铅球了，等下场了我们才知道他摔了一跤。”

　　得知人总算被接回去了，褚昱略宽心地点一点头，“是他哥来接的他吧？希望这几天他回家能修养好。”

　　一听提到晏綮之的哥哥，廖咏成更来劲了，此刻他正好就坐褚昱右边，于是歪着头调整了一个角度斜眼仔细观察了褚昱一会儿。

　　褚昱：“？”

　　廖咏成“啧”一声，摸摸下巴感叹道：“别说，还真有点像。”

　　褚昱忍无可忍：“像什么？”

　　“像晏綮之他哥啊！”

　　廖咏成朝对面默默低头吃饭的留盈和万曦寻求认同，“你们说是不是，我这个角度正好是晏綮之平时看褚哥的方向，我说怎么总撞见他突然看褚哥一眼呢，合着原来是觉得像他哥。”

　　不待褚昱疑惑开口，言初停下给他夹菜过去的动作，压平了眉眼，问道：“他总偷看你？”

　　廖咏成：“啊？”他刚刚表达的是这个意思么？

　　褚昱接触到言初的目光，顿了顿，“我还真没发现过。”

　　二人目光一齐投向廖咏成，廖咏成眨眨眼，及时出声解释：“就是我刚见他哥的时候只看到了他右边侧脸，一下觉得可眼熟，仔细想想跟褚哥你真的有点神似。”

　　“我和万曦反正是不觉得像。”留盈幽幽插了一句。

　　“那是你们先入为主了！”廖咏成极力想证明自己，朝褚昱道：“他哥正脸看跟你长得的确没啥关系。但真的！就那一个正好的角度，从右后方看你跟他的轮廓特别相像。信我，我都是看骨感长相下定结论的……”

　　褚昱望了望又没有了表情的言初，再转移视线瞥了眼依旧喋喋不休的廖咏成，不由扶额——他们俩关注的点怎么从来不在一条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