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私语时》南来无渡

7、山鬼卷· 1

　　尚未行至街前，这唢呐锣鼓便乍然奏响，声声震耳撼心，行人听罢掩门藏屋，猫犬更是匿于深巷旧物中。
　　数十红轿高抬，不见新人笑，难闻旧人哭。

　　这天明月高悬，晴夜无云，如水月光浸问州万千参差楼阁；更有西风拂落叶，卷了长街半里地。

　　问州三面环山，连绵不绝的大山像只沉睡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每一支送亲队伍都浩浩荡荡，缓缓向这只野兽移去。脑中

　　这其中一支队伍中，见花轿里头安静，反倒有人觉得奇怪。

　　“诶？轿里的娘们儿怎么不喊了？先前不还叫嚷得起劲儿吗？”

　　那喜婆嫌弃地瞥了眼花轿，啐了一声，大拇指并中指捻了红帕，像是觉得轿子里的人晦气，掩鼻道：“别提了，老婆子我作过多少次媒……也就这小蹄子不识好歹，给山神做妻是她天大的福气……竟然还敢打我？”

　　“……”

　　大红盖头下，暮杳浓妆淡抹，她吐掉口中的帕子，然后翻了个白眼，心中无语：“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试着挣扎了一下，可手脚上的绳子结实，根本挣不开。
　　“……”

　　【小统子，先过来解释一下，我为什么又穿了？】

　　像是在打草稿，脑中系统静默了片刻，撇开这一话题：【系统还是先给宿主解开绳子吧。】

　　手脚上的绳子齐齐断开，暮杳扯下头上的盖头，随手仍在一旁，而后，她自个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瘫在轿子里。
　　【你这算是钓鱼执法吧？】
　　暮杳语气不善。

　　系统慢悠悠地上线，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火柴人。
　　火柴人推了推凭空出现的像素墨镜，挡住了它懵逼的表情，却挡不住它茫然的语气。
　　【不造啊宿主。】

　　“……”

　　【贱兮兮的你还有理了？快去查。】

　　轿子晃晃悠悠，暮杳起身盘腿坐下沉思。
　　然后在脑内呼叫系统，没有回应。
　　但愿它是去查原因了。

　　花轿一阵剧烈晃荡，暮杳险些磕着脑袋，撑着爬起来后，挑了小窗窗帘，看向外边，差点跟喜婆贴脸。

　　像是脸上抹了厚厚的面粉，吓得暮杳一巴掌呼过去。

　　“嗷——”
　　这喜婆捂着脸坐在地上，大骂道：“你这小贱蹄子，给我等着！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暮杳缓缓把窗帘放下，拿起仍在一旁的红盖头擦擦手上沾到的“面粉”。
　　嗐，受制于人太难了。

　　外边喜婆骂骂咧咧，暮杳缓缓抬手捂着耳朵躲清静，就等系统的调查结果了。

　　像是到了目的地，花轿被放下。
　　其他的花轿中的新娘子都被身旁的喜婆扶着下轿，而暮杳这边是先拆板子，她这花轿四面都被钉死了，除了花轿的小窗。
　　一整个花轿像个红棺材，暮杳百无聊赖地透过窗口看那些新娘子被搀扶着走进破旧的山神庙。

　　见拆的差不多了，暮杳一脚踹上去。
　　外边的人一个不查，连人带板被撂倒在地。

　　那喜婆伸着手，想向前扶暮杳。

　　“您老别，我自己会走。”
　　暮杳瞥了她一眼，没理她伸来的手。

　　喜婆想到自己挨得那两下巴掌，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道：“小贱蹄子，你的盖头呢？”

　　暮杳“啧”了一声，回轿子里拿了盖头，随后一盖头拍那喜婆的脸上，揉吧揉吧。
　　“这儿呢，赏你的，把脸上的面粉擦干净，看给我膈应的。”

　　一旁的侍卫想上来捉暮杳，暮杳捂住上扬的嘴角，故作惊慌：“你们想干什么？非礼啊！！！”

　　这一嗓子成功把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这下轮到那些侍卫慌了，真慌得那种，跟暮杳这装的不一样。

　　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暮杳一步一步朝着那些侍卫靠近，每进一步，那些侍卫就退一步。
　　比起受害者，她暮杳更像是一个施暴者。

　　封建迷信嘛……还是在山神庙前，她顶着“山神新娘”的名号，暮杳不信这些封建毒瘤敢动她。

　　但当暮杳离一个侍卫两步远时，那个侍卫脸上青筋暴起，表情狰狞。
　　暮杳瞳孔一缩，拉过身旁的喜婆挡在面前。

　　那侍卫炸了，鲜血飞溅，溅了喜婆一身。
　　其他侍卫见状纷纷离暮杳更远了，而直面这场景的喜婆更是脸色惨白，跌坐在原地久久不动。

　　暮杳：还好还好，不过她为什么这么熟练？
　　这下，身边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暮杳了。

　　“……”

　　暮杳最终还是被“请”进山神庙了。
　　知州幕僚亲自来请的，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庙倒是挺大的，就是……感觉有点阴森可怖，周围蛛网遍布，时不时会穿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还有就是……这里边灰很厚，有点呛人。
　　暮杳偷偷打量着身旁的其他“山神新娘”。

　　“姑娘是在找东西吗？”
　　身边那幕僚与暮杳并排前行。

　　暮杳面上不显声色，继续张望，只不过把目光从人移到了景。
　　“没有，只是没来过山神庙，好奇，原来山神庙长这样啊。”

　　“在下很欣赏姑娘，姑娘看着很好相处。”

　　暮杳对这家伙的迷惑行为表示不理解，但还是很礼貌地说了句话。

　　“谢谢？”

　　鉴于被人关注着，暮杳老实了不少。

　　山神庙中有法阵，通向那只妖的老巢。

　　“……”

　　然后，其他人都不见了，就她留下了。

　　“？”
　　不是？什么意思？

　　“看来山神大人不待见姑娘，不如姑娘先同在下回去？”
　　说话的还是那幕僚，人看着很有礼貌。

　　暮杳记得，这人似乎是叫……沈禹卿？
　　感觉有点熟悉啊。

　　【查到了。】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暮杳心道来得好。

　　【系统，快快快，传送，先离开这地方。】
　　不明所以的系统还是照做了。

　　暮杳身形变淡，随即消失在了沈禹卿等人的面前。
　　其他人见怪不怪，唯有沈禹卿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本以为这系统终于靠谱了一回，却不想这阵晕眩感差点没把暮杳送走，还没来得及骂系统，就感觉自己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缓过来后，暮杳转身，看见一个小少年，十二三岁的样子。
　　暮杳觉得这孩子挺漂亮的。

　　“小孩儿？你也是被送过来当新娘……的？”

　　也不知道这小少年是不是被她撞疼了，低着头不说话。

　　暮杳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对不起哈，小孩儿，你头没事吧？”

　　少年倏地后退，随后红了脸道：“我不是小孩儿。”

　　暮杳心里：哦豁，小孩儿害羞了。
　　以他这年纪，放现代最多初一，初一也还是个孩子嘛。
　　但想着，这里似乎还在山神庙附近，便软了声音哄道：“先不说这些了，这里危险，先出去。”
　　【系统，走哪里？】

　　有些事，系统不知道它到底要不要说，但为了能少给自己找点事，它选择闭嘴。

　　【系统已自动为您抓取危险系数最低的路线。】
　　脑中出现了类似导航的东西。

　　可以说，暮杳对小孩子真的很有耐心，她朝这面前的小少年伸出手。
　　像是故人般，竟觉得有些熟悉。

　　心下觉得好笑的同时突然想到，这个背景下，这么大的孩子应该已经能当家了，牵手什么的有点太失礼数了。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少年竟然把手放在了她手中。

　　自见到这女子后，心脏便不自觉的收缩，怦然入耳，全然是不受控的心律。
　　少年是这样想的：这里危险，还是先哄人离开这里再说。
　　绝对不是他想被牵着手。

　　系统：……造孽啊这是。

　　-
　　途中，暮杳得知这少年是荒山的修士，道号虔宁。
　　询问姓名，这少年只抿了抿唇，不再开口说什么。

　　这种情况，有三种可能，要么先前的名字不好听，要么与身世有关，还有就是……不想告诉她。
　　此间种种……跟她没太大关系，她之后还是要回家的，随他去吧。

　　不出意外的话……出意外了。
　　光顾着看系统的导航了，暮杳一脚踩进了一个不知名的法阵中，然后没了踪影。

　　被留在原地的虔宁：“……”
　　看着法阵的纹路，虔宁心下思量，有了个大致猜测。
　　这女子是祂的客人么？

　　莫名地，有些失落。

　　-
　　与系统的垃圾传送不同，这次没有眩晕感，然后……系统不吱声了。

　　打量四周，暮杳竟然有种心安的感觉，像是以前来过这里一样。
　　周身白雾渺然，几间竹屋隐在其中，清潭远影，怪石嶙峋，青竹围屋。
　　不似妖怪巢穴，反像隐者故居。

　　“有客远来，未及时相迎，还请见谅。”
　　如入空谷，听呦呦鹿鸣，顿觉心旷神怡。

　　看着缓步走来的男子，暮杳楞了一下。
　　来人身形高挑瘦削，墨发青衣，指节修长……暮杳首先关注到的是——他头上竟然有一只鹿角，另一边仅剩一点，断口处平滑。
　　男子双眸阖着，浓密的睫毛微翘，眉宇间净是平和。

　　暮杳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生物，有种难以言说的美丽。
　　想着不回人家的话多少有点不太礼貌，她僵硬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啊……”

　　尴尬是有的，但或许只有暮杳一个人觉得尴尬。

　　相反，那男子听到她的话，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嘴角轻轻弯起，其中的心情显而易见。
　　像树叶落在水中漾起一圈又一圈涟漪，颇具感染力，暮杳也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回神……宿主，你在干什么啊？！】
　　脑中系统的电子音像是接触不良般，时有时无，有点伤耳这声音，成功让暮杳回了神，

　　【穿书……宿主…自行……】
　　自这滋啦的一声后，系统便再没了回应。

　　“请见谅，我想同客人您单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