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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百样行藏 ...

  •   引玉抬起头,一个骨肉匀停的身影映入眼帘。来人衣袂飘飘,如在雾中,叫人错以为那是九天神女听见祈愿,故而降世来救她。

      “你独自在此处做些什么?”

      引玉低下头,松开傀儡,声音喑哑:“途径此处,想起往事不知不觉有些伤心,娘子见怪了。”

      来人道:“这点睛楼已荒置七年,你倒大胆,敢抱这傀儡,莫不是不知此处闹鬼呢。”

      “奴不信神佛,自然也不信鬼怪。”引玉站起,“我有眼疾,看不见路,娘子可否引我出楼去?”

      “自然,你随着我的灯走罢。”

      引玉再回首看那傀儡,隐约的灯光下,可见她脸上的红妆早被腐蚀殆尽,只有一身嫁衣还算保存得当。

      “娘子,你莫非还想带那傀儡离开?”女子戏谑道,“你不信鬼怪,可世间灵异之事多得是,你恐怕不知点睛楼名由吧?”

      “奴觉着与她有些缘分,免了留在这受苦寒。”引玉想了想,仍然抱起傀儡,跟上她。

      女子停住脚,哂笑一声。

      “快丢了吧。你不想想,这点睛楼多少人丧命于此,冤魂不散,你竟敢把傀儡带回家中?似人非人的,唬人得很。”

      引玉低头,用手指细细摩挲傀儡脸上的伤口,怜惜般道:“恶人做了恶事,偏要好人偿命……若真有怨恨,冤魂也应当是向张家索命,而非我一个天涯沦落人。”

      女子看她片刻,别过了头,没再劝。

      “傀儡师做了多少木偶,只傀儡新娘如此盛名,你道为何?”女子不疾不徐说道,“原是那年,傀儡师为新娘上妆时,有一得道修行之人路过,信手为其点睛,新娘就此活了。”

      引玉摇头:“不曾听闻。”

      “哼……”女子轻笑一声,“你倒是古板得很。方才是我戏言罢了。新娘盛名,多半得益于傀儡师牵引得当,剩下的嘛,仰仗一身的金苍绣。”

      走到街上,引玉才略微看见女子形容,不曾盘发,故而略比她矮些。她面若满月,一身缟素,右半张脸掩在鬓发下,似乎有块伤疤,看不真切。

      引玉眼疾严重,亦没能看清此人长相。

      女子住脚,问:“你家在何方?”

      娄引玉为她指路,她却不走了,将灯笼杆放在她手心:“自行去吧,我不同路。”

      “多谢娘子,还不知娘子名姓?”

      女子笑道:“我乃点睛楼里偃师之女,你我有缘,我便将灯笼赠你。有了照明,前路才不难走。”

      原来是那丧命傀儡师的女儿,难怪会在这附近游荡。引玉心中一阵感触,再三回首,那人一直站在雾蒙蒙的街中央,冷凝的夜色如洗墨池水,她是波心一点素白。

      拐弯后再也瞧不见了。

      待她到了院前,邻居孙大娘正忙着劈柴,瞧见她推门,朝她喊道:“引玉丫头,你做甚这样晚回来?哎呦,你怀里是甚么东西!”

      引玉把傀儡往边上藏了藏,奈何这傀儡太大,一时也遮蔽不了。她问道:“大娘,你可认识点睛楼偃师的女儿?”

      孙大娘眉头一皱:“那是个孤家寡人,不曾娶妻,哪来的女儿?你遇着什么了忽然问这个?”

      “孤家寡人?”引玉心头一惊,“大娘并未记错么?”

      “哪里会有假。说起那人也奇,一辈子就爱跟木偶人打交道,当成真娃娃似的。不过大楼起火后,他也和木偶一同死喽。”

      引玉心下落寞,随口敷衍了傀儡的来处,再与大娘寒暄几句,便进屋里去。

      点上蜡烛。她提灯看向怀中的傀儡新娘,虽有些模糊,也可看出一双眼睛并无神采。

      也是,本来就是漆画的眼睛,七年理应褪色了。再者,那点睛的传说,她并不相信。

      只是方才遇着的女子,应当不是偃师的女儿。何故要对她扯谎?还是说那傀儡师当真有个女儿在此处,邻里却不知?

      她思虑片刻,抛之脑后。萍水相逢,即便是谎又如何呢?她打心底里感激对方。

      还未到休息的时辰,引玉拿起绢布仔细打量,把前几日未能画完的绣样添了几笔。她感觉比拆纱时看得更清明了。

      收笔时,引玉想到一旁的傀儡,便点了墨,要落在它眼眶内。

      毫尖方触及傀儡,又收回了。

      娄引玉扑嗤一声笑了。

      妄想什么呢?又不是得道修行之人。

      *

      白日里,按每旬第七日的约定,药婆来给娄引玉看眼睛。

      她为娄引玉敷了药,欣喜道:“娘子的眼睛比起先前有了点神采,但还是切忌劳累,看来新加的药材有用,你便继续吃这味药罢。”

      娄引玉因这好消息,接下来和衙吏继续查人证也更豁达。

      她把那日抢下的腰牌给了衙吏,又想起去找傀儡师的女儿,说不定可以用点睛楼的大火一举告倒张家。不曾想到了点睛楼附近,没有一个人说见过她口中的女子。

      “分明我昨日来此还见过……”引玉往点睛楼里走去:“里头积灰,昨日应当留下脚印,待找到张家几人可一一对比。”

      果然,里头的确还保存着完整的脚印。凭此可推断那些黑衣人身量如何,一一查找。

      引玉连忙带着腰牌和这消息往衙门赶。郑官人闻言也是喜笑颜开,才第二日便得了有力证据,这张岁安怕不是急着撞刀口。

      他又欣慰相告:“今日本官亲去见了小隐,她答应我会为你作证,你便放心好了。过些日子,你将物证一并带来,衙门开堂,为你洗清冤屈。”

      “她如何肯的?”引玉诧异。

      “本官许诺给她一家老小安身之所,比如今的日子好过,她自然会权衡。”郑官人没有说最重要的原因,是张家威逼利诱,已经触到小隐不能忍受的地步。

      最开始他们只是逼她不要作证,现在生怕小隐反悔,竟然把她妹妹掳到家去来相逼。小隐从一个旁观的证人变成同是受害者,不反抗不行了,便在县官循循善诱下答应了作证。

      娄引玉出了衙门,从未感觉如此畅快。她把物证收拾出来,又找文书代笔口述了状纸内容,只待过几日呈交上去。

      自打那日被黑衣人突袭,娄引玉独自行路时都要注意身后是否有人跟踪。所幸,她被张岁安缠上后,很小心不让他知道自己家住何方,也就没怎么打照面。

      *

      到了开堂的日子,原告被告上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娄引玉却觉得张岁安有些冷静过分。他似乎还仗着家世毫无顾忌。

      堂下原告陈述完毕,郑官人道:“张岁安,你可有异议?”

      张岁安理所当然不服:“草民不曾强抢民女,更不曾雇佣打手,只是她嫁不出去,急着想找下家罢了。”

      “公堂之上莫要信口雌黄!原告娄娘子尚未婚嫁,不可凭空污人清白。”

      张岁安不屑扭头。

      主簿便宣:“传人证,原张家奴婢,小隐。”

      半天过去没有动静,堂上诸人开始躁动起来。郑官人一拍惊堂木,大伙又安静下来。

      过了一阵,连循迹找到的打手都上堂了,小隐还是没来。

      堂下终于有人来报,却不是光明正大宣告,而是低声耳语。郑官人听了一两句,脸色突变。

      引玉扭头看向张岁安,他正满脸得色,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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