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任俯仰低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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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岁安还以为是谁，不就是刚上任的新官吗。他轻哂道：“哟，郑大官儿，鄙人教训下人，这也要管？”
郑官人眉间微蹙，道：“这位娘子装扮并不似奴婢。”
引玉沉沉往下一拜：“小女娄引玉，拜见郑县令。”
不等张岁安开口，引玉低沉的声音带了哭腔：“他是泉县有名的豪绅，欺压百姓，逼奴做妾室，奴不肯，他便将奴推入水中，如今……”
“胡说！”
张岁安怒喝。
引玉还要再说，被他一把推到身后，书童紧紧捂嘴不让她发声。引玉不再挣扎，漠然注视张岁安的背影，听着事情如何走向。
“禀郑官人，鄙人张岁安，我家大人方圆百里有名的好心，那义仓里的存粮，姓张的不知凡几。年年赋税，张家独占鳌头。官人初来乍到，可别蒙了眼看不清是非。”
这话里的玄机，郑官人心下了然。
他上任前便听旧县令说过泉县的地方势力。张家凭纺织刺绣起家，是这一带有名的闽商，货物送到过官家殿上。富贵满门不说，还与泉州太守暗度陈仓，天王老子来了也要让张三分。
故而当地人都背地里称张员外叫做“天王爷”。
天王爷的儿可不是天王老子么，也就是眼前这位混世魔王——张岁安。胸无点墨，好色成性，胡作非为。
这泉县的税收一半要仰仗张家，故而历来县令都不敢造次。草菅人命的事儿做多了，民心不复，官儿自然就要下台。然而藏在血盆大口后的老虎不轻易倒台。
一旁的县丞眼神暗示郑官人，赶紧打个圆场，这事就算过去了。
郑官人微微颔首，却朗声道：“既然有冤情，本官当仔细听听。张小官人，你也该放开那娄家娘子。”
“哈……郑官人，你这可就不辨是非了。我早已说过，那是我家的丫鬟。你若不信，便问这泉县百姓，谁说不是？”
他睁着双眼，隐有笑意，往四周掠看一圈，没有人抬头与他直视。大家都爱看热闹，但不希望火烧到自己家。
忽然，从人群中冲出个妇人，口中号道：“天菩萨！这是娄家的娘子！官人您可看清了，这是娄家的良家女子啊！怎么平白无故就被张大官人没入贱籍了？”
这人猝不及防冲到面前，张岁安一时来不及反应。
妇人抢过一旁的娄引玉，将她拉进怀里，轻抚引玉脊背，抹了一把眼泪，泣道：“可怜呐，年纪轻轻就没了爹妈，没人给你撑腰，平白遭人欺辱。有个弟弟也报国去了，如今生死不明。这乡里乡亲的都看着你长大，自小一手好绣艺，以为你能做头等的绣娘，如今眼睛瞎了还怎么活！”
百姓窃窃私语。
张岁安面如土色，没想到这泉县还有敢忤逆他的人，短时间内不知如何反击，只能气急败坏地指着锦娘，“你”字出口，半天没骂出下文。
锦娘口舌如簧，噼里啪啦说开：“娄娘子可是乡里一等一贤良淑德的女子，早几年说亲的把门槛都给踏破。这张大官人非但不用明媒正娶，还想强抢民女！青天大老爷，得亏您来上任了，要不然娄娘子的冤屈可何时洗清啊！我们泉县百姓将来——就都仰仗郑大官人您了！”
张岁安咬牙切齿，她三两句话把郑官人抬举上去了，要想下台也难，可不是必须得问罪了？
郑官人果然道：“真有此事？”
身边不知谁起了个头，大家都附和：“确有其事。”
“娄娘子莫怕，既然有冤，本官自然要为你洗清。今日时辰不早，我便亲自送娘子回家去，也便了解原委。”
“妾身叩谢郑官人！”锦娘连忙扶着引玉往下一拜。
“好哇，你们一个个的……”张岁安阴狠扫视在场之人，见他们都忙着躲，便甩袖而去，心中还气闷。
倒不是气那郑大官要审理旧案，只是气娄引玉竟然有胆子忤逆他，而辛织锦那疯妇人平日瞧着懂世故，人精似的，竟敢帮她……
什么洗冤，哪来的冤情？几两银子不就一笔勾销。
戏台上还在演着，提线木偶翩翩起舞，实在一出好戏，却已无人关心了。
走出城隍庙，仪门两边木刻的对联已有些掉漆。左右上书：“作事奸邪任尔焚香无益，居心正直见吾不拜何妨。”
郑官人略略驻足，吩咐仆从：“改日将这对联重新上漆，翻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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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娘随郑官人一同送引玉回去，路上对他好生夸赞一番。
郑官人只是道声应该的，便关心起引玉的详情。
“娄娘子，你不妨细细说来，那张岁安如何同你结怨？”
引玉起初还有些疑心，但见他当真亲自送她回家，信了郑官人定会替她主持公道。再者，新官上任三把火，泉县的山大王不死也要掉层皮。
眼下娄引玉终于得了机会说清。她早在心底演练千遍陈词，本打算在公堂上说，可惜当时连堂都没开。
朗月昭昭，走在寻常乡道上，她的声音沉得像水。
“郑县令，小女本是红袖坊的绣娘，靠手艺谋生。有天，那张大少突然上门，说要纳我做妾。婚嫁之事，若无父母则要媒妁，他若诚心求娶，何故如此轻率？
我不从他，他强要我去园子赏花，在水榭上轻薄无礼。我没奈何推他一把，他生了气，将我推入水中。幸有仆从救起小女，可双眼进了异物，从此目盲，寻遍医馆药坊也不得见好。
我去求县令来主持公道，还未等到开堂，县令受贿于张家，用几两银子打发我去，张大少还倒打一耙，污蔑我偷了他钱。县衙动私刑来罚。绣坊也不要我，如今靠育婴堂救济过活，若不是今日遇着官人，不知往后要如何度日了。”
郑官人听罢，抚慰道：“你且宽心，本官并非那等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不过此事需得要人证物证，方能证你清白，压得张家无口辩驳。这几日我便派一衙吏随你四处取证。”
“郑官人大恩德……”引玉不由得拜谢。
她已不希求能够复明，只是不愿恶人遗千年。
物证倒不难，娄引玉当日穿的衣裳被张大少撕破一角，如今还放在屋中。在水榭栏边，也能看到当时争执下踩断的一角。
只是人证……
引玉沉思。
那时旁边只有张大少的心腹和一个洒扫婢女。婢女无意撞见，立刻掉头离开。引玉后来去寻过，婢女已被转了卖身契，不知到哪去了。
引玉没有权力调查，但官衙的人可不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任俯仰低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