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若要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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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
“一个道士。定是她说张岁安背后有人扎小人，才引得张岁安来砸育婴堂，倒也因祸得福。”锦娘笑道。
娄引玉本以为锦娘会带她去什么道观，谁知道反而去了点睛楼所在的街巷。周遭有一条河，眼下天寒地冻的，平日垂钓的人也少了。
远远看见有个人坐在河边，头束道冠，一身朴素道袍，俨然是个不怕冻的修行者。锦娘说：“瞧，那就是我带你见的人。”
“锦娘如何晓得她在此处？”
“自打她来泉县，十有八九是在此。”锦娘笑眯眯靠近，故意放轻了脚步，仍被河边的人发觉了，抬起一双丹凤眼来笑睨她。
“锦娘，你可吓不到我。”
辛织锦放声大笑，惊起远方树杈上密密匝匝的鸟雀，一只只飞过杳杳云水。
她示意引玉跟着她来，找了个地方坐下。缓了缓，才说：“我没吓到你，你可把我吓一跳。”
道士眉目疏懒，一眨不眨认真看着河面，姿态却很散漫，笑道：“若是我提前知会，哪又能这么巧。”
“育婴堂的损失，你可得赔吧？”
“纵使我神通广大，也算不到这一茬。还是让官家赔罢。”道士说，“锦娘，你身旁这位便是娄引玉娘子？”
“见过道长。”引玉行了一礼。
“不必客气，我名叫追念，你唤我本名便是。”道士笑了笑，又说，“我暂住在锦娘家中，有空常来。”
锦娘笑道：“你莫不是一日不走，便要赖在我家中一日？”
“可别这样绝情。待我收了残魂，远走高飞，届时再有相见之日便难了。”追念佯装遗憾，手撑着下巴，慢慢地摇手中的钓竿。
娄引玉才发现她钓竿下栓的是个石头。很明显，爱吃石头的鱼暂时还没出生，追念什么也没钓到。
追念打趣她，锦娘也不恼，说：“再过几日是烧香的好日子，你们若得了空闲，也同我一并去罢？年前祈福，年后享福嘛。”
“倒不如新正再去。近来楼里动静大，我得好好守着，可不能错失良机。”追念应道。
引玉不知追念说的是什么，也没在意，问道：“我有个友人，不知能否和我们一同前往？”锦娘自然是兴高采烈答应了，没问友人是谁。
追念多看了引玉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这位娘子，你的眼疾若是久久未愈，来我这儿吃几道符水，兴许比药管用。”
“多谢道……多谢追念道长。”
引玉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锦娘面有担忧，道：“也不知你往后要怎样过活？你眼疾好后，还回红袖坊么？若是寻不到活计，还是来找我罢。”
“锦娘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打算。还是先忙完眼下的要紧事，好好过个年。”引玉说完后，陪锦娘在此又待了片刻，方才离开。
在长街上看到书肆，娄引玉想到什么，便进门去，由着书肆主人为她推荐了几本。奈何囊中羞涩，她只得让书肆主人再筛一次。
“娘子，你这是自己看，还是给家里人买的？要是年纪小，读点开蒙的有益处，年纪大的倒爱看戏文。”
引玉仔细想了想，道：“是个年纪轻的姑娘家，平日里爱写字画画，唱唱曲儿。”
书肆主人便从中挑了一本，引玉买下，带回家中。
她的刺绣线就快用完了。遐怜没有说她今晚来不来，娄引玉仍在门口静静等着。天黑了，她进屋点燃蜡烛，低头缓缓地绣着。时不时翻一翻带回来的书册。
娄引玉认的字少，看那白纸黑字也不大明白。偶尔能遇着几个认识的字，也是她的名姓。
正想着遐怜的名字是哪两个字，门口传来声音：“引玉哎。”
她连忙起身去开门，险些被凳子绊倒。只见孙大娘站在门口，手里提着新鲜的鸡蛋：“给你送点吃的来，家里的鸡刚下的。哎，那么晚还在绣啊？”
引玉愣了愣，才想起谢谢大娘。她把白日里张家伏法的事跟大娘一说，大娘笑呵呵说她已经知道。寒暄几句后，就回隔壁家里了。
娄引玉仍站在门口。
月儿低垂，夜风一层层拨过树梢，卷起云浪。檐下灯笼积了尘，有些灰暗。她抬头望了好一会儿，夜已三更，风露更重。
冬日的夜晚总让人觉着在落雨。
闩了门，梳洗睡下。
翌日，娄引玉起得稍晚了些。鼻腔有些闷，她摸了摸脸，略微发烫，生出点悔意来。收整起来，对着铺在桌上的刺绣又一阵发愣。
人家日日来自个儿家中，自己反倒不知她家住何方。
本以为今日遐怜也不会来，到黄昏时，引玉正打算去做饭，远远瞧见一个白影往这里走，心知那就是遐怜，赶紧把门开了。
遐怜跟前几日没什么变化，但不知是否引玉的眼疾好了些，看她的身量总觉得清瘦许多。遐怜见了她，笑一笑，问：“绣线可绣完了？我带了新的来。”
引玉忙点头：“就差一两根便完。我这两日事已处理完，可以放心绣了。”
遐怜跟着她走进房里，熟门熟路点上蜡烛，帮她理线穿针。引玉本想问她可吃过饭不曾，犹豫片刻，坐下来接着之前的继续绣了。
她掂了掂线，攥着绣框说：“我怕你无聊，带了本书册回来，也不知你喜不喜欢，书肆主人说很好，应当可以打发时间。”
遐怜怔了怔，抬头问：“给我的？”
“只是我不识字，也不知书中究竟讲了什么。”引玉起身从枕下拿出书册，递给遐怜。
只听见遐怜信手翻阅，笑出了声：“戏本子，我早看腻了。”
针不小心戳进指甲盖，引玉疼得一皱眉，没做声，不动声色把线穿进绣布中。
“这一段我还会唱呢。”遐怜似乎在自言自语。低声喃喃：“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
书页仍翻动着，遐怜突然把书递到引玉面前：“你看，这一出窦娥冤，我会唱。我唱给你听听怎样？”
不等引玉点头，遐怜已起身，将双手缩进长袖里，走了个鬼步，嗓也不用开，便唱道：“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只唱完这一段，她便收了模样，得意洋洋坐下，重新捡起书册。
引玉笑道：“我若是知道你喜欢这个，便专程带戏折子回来。”
“可别！我早看腻了的。”遐怜忙说，“何况你费这劲儿做什么，我待着也是帮你理线，不喜欢看书。”
引玉说好，低头绣着。
这书册都是摘录片段，没有一个全的曲目。过了一阵儿，遐怜把书放下，开腔了：“你要是想和我聊点什么，也好。我能说便说。”
默了一会，见引玉只是笑，她又说：“要是你喜欢看戏呢，我不说样样都会，起码有名的能唱上两句。”
引玉细细一想，说：“你是泉县人，应当知晓点睛楼。当年里头的傀儡戏一出比一出热闹。像什么《钟馗醉酒》《火焰山》《太极图》，都是一等一的。”
“那些个死板的傀儡岂不乏味？”遐怜嗤笑，“我看你像是懂行的，怎不知‘第一红妆’的名头。”
“怎会不知？”引玉笑开来，仍是低头对着绣品，“她是造化偏心的那个，其余木偶不过仰仗着傀儡师的功夫，死物罢了。”
遐怜眨眨眼睛，回过神来，将面纱往上拉了拉。
她清咳两声，话中似有矜傲之色：“自然，‘第一红妆’无论相貌还是戏服都是拔尖儿的。若不是点睛楼大火，盛名到今日恐怕也不减。”
引玉奇怪，她年纪小，听着却深知当年的事儿。但不表于形，也不说家里摆的那个傀儡便是“第一红妆”。
随口聊了两句，引玉觉得此时是个时机，便佯装随意提起：“新正那日你可有空吗？若是无聊，不如同我去南宗寺祈福。”
遐怜想也没想，说：“不去。”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若要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