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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原来是江队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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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热水顺着喷头浇到叶清风身上,她感觉她的身体才从僵硬中苏醒了过来,伸手接住热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轻声笑了笑,仿佛在嘲笑自己因为想有个好形象今晚被冻成狗的愚蠢行为。
而且,是不是好形象还另说。
在今晚之前,叶清风的推测是,江明月大概有一对望女成凤或是控制欲很强的父母,她下意识地认为江明月谨慎克制的工作狂人格的形成多半是受外部因素的驱动,这何尝不是一种投射,因为叶清风自己就是一个内驱力不足的人,所以在她分析别人行为背后的原因的时候,会默认对方和自己一样。
一直以来,影响叶清风行为的都只有一个强大的外趋力,那就是为了活着。而当她不再需要为安全和经济担心的时候,这个外部动机就消失了,所以叶清风就变成了赵教授嘴里那个超出本职工作一步都懒得多迈的人。
比如,抓到马从军之后的那次审讯,她本来是应该参加的。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叶清风没有什么非实现不可的人生目标,唯一称得上兴趣的犯罪心理学,在她本科毕业走到第一个人生十字路口的时候,为了经济独立也是可以抛弃的,而读研之后的读博,不过是因为惯性懒得走出舒适区去适应新环境。要说她对科研有什么执念,那倒是也没有。
所以,当江明月这样一个内驱力如此强大的人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本能地就会被吸引,从而很想靠近。
在社会心理学里,完全意义上的利他行为是很罕见的,但江明月从警之后做的事情几乎都可以被打上这个标签。
“你是不是死里边儿了?”许夏在外面用力拍着浴室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
叶清风的思考也随之戛然而止,关了喷头,回怼了一句:“我要是死了今晚就给你托梦。”
—到家了吗?
一条来自新鲜出浴的叶清风的慰问信息。
江明月还在车上,她正通过后视镜判断到底是开车司机眼睛小,还是他在疲劳驾驶。
—没有,还在车上。
—好的,到家和我说一声。
—好。
视线再次停留在叶清风那个走搞笑路线的微信头像上,但脑海里却闪现出她的那句,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叶清风表面上呈现出来的是对什么都不在乎,爱吐槽又爱开玩笑,但可能和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了,江明月的直觉告诉她,叶清风的内核可能还是消极悲观的部分占比更大,通过今晚总算是找到了原因。
江明月也算不上童年幸福,但至少是家庭完整,父母在她小时候确实处于角色缺失的状态,但从她被绑架那次开始,她们就慢慢将重心从工作转移到家庭上来了。所以后来,无论是感情还是物质,她们都给了江明月双倍的补偿。当江明月处于不知道该继续组乐队,还是收敛起情绪考警校的迷茫期的时候,她的父母坚定地站在她这边,支持她做出的任何决定。
她知道她当年选择考警校的时候,她父母的内心并不是很认同,因为毕竟当刑警,又冲在一线是一个很危险的职业,没有做父母的不担心时刻处在危险之中的孩子。但最后,她们还是选择支持她的决定,这也让她们成为江明月人生中最强大的后盾。
所以江明月很难想象从小失去父母的叶清风,是怎样在那种恶劣的成长环境中生存下来的,让那段成长经历仅仅用那句“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就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这么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江明月,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自己再怎么努力想象恐怕也无法感受到叶清风当年所经历的痛苦的分毫。
叶清风身上有一种奇妙的力量,就是随缘地活着。就像被人随手撒到路边的种子一样,不需要刻意定时地施肥浇水,晴天的阳光,从天而降的雨水都恰好被它吸收,从而能顺利成长。它有自己独特的成长路线,所以它也根本无所谓和旁边的植物攀比谁的花好看,谁的果实结得更快,它只要活着,就打败了一切。
这种带着悲观底色又展现出乐观外在的气质,让叶清风随时处在一种很松弛的状态,江明月很羡慕这种人,却成为不了这种人。
绿灯亮了车也半天没动,那个江明月一直试图找到答案的问题也有了答案,这个司机是疲劳驾驶,不是眼睛小。
“师傅?”
回答她的是一脚油门。
周末的早晨,是最适合睡懒觉和赖床的时候,尤其是冬天。
太阳磨蹭半天也不愿意出来,好不容易到了工位之后又在懒洋洋地摸鱼,一层薄薄的窗帘就足以把这微弱的阳光阻隔在外,室内的人正睡得昏天黑地。
“叶清风!”许夏一个枕头丢了过去,她的手机响半天了,人愣是没醒。
叶清风正沉浸在自己在赌场里大杀四方的美梦里,还没等她把筹码换成钱呢,就被谁一个酒杯扣在了脑袋上。
“干嘛?”叶清风取下耳塞,人还是迷迷糊糊的。
“接电话!”
叶清风这才摸到自己的手机,接通电话侧过身子,把手机架在了自己耳朵上之后,双手又立刻缩回了被子里。
“谁啊,这大清早的?”还带着浓郁的鼻音。
“你不会还没起来吧?”江明月看了眼时间,是快下午一点了没错啊。
熟悉的声音让叶清风瞬间清醒了,她立马弹射起来半坐在床上,双手将手机捧到耳边:“快起了,有什么事吗?”
然后就是叶清风一连串的好好好。
“起来,开工了。”叶清风光速蹿下床,踩着拖鞋叮铃桄榔的,又去敲许夏的护栏。
“干嘛?”许夏眼罩推到额头上,眼睛半闭半睁地看着她。
“你忘了老赵要申请的那新课题了,我们得去找罪犯做访谈。”
“哪有周末做访谈的?”
“学学人家这工作态度吧。”
许夏一骨碌爬起来,叶清风这状态很不对劲,她压根儿不是个周末会主动工作的主儿,加上刚刚那个电话,许夏很容易就联想到了:“周局!是不是周局找你?”
“滚你大爷的!”
等她俩穿戴整齐背着包出现在学校门口的时候,江明月已经把车停到路边等着了。
“江队。”叶清风和江明月打了个招呼,帮许夏开了车门,自己坐到了副驾,许夏见这举动已经确定了她应该八卦的对象是谁。
“哦~”一个单字活生生被许夏拖了好几秒。
叶清风人还没坐稳,被她吓得赶紧扭头,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原来是江队啊。”原来不是周局,是江队啊。
“闭嘴吧你。”叶清风扭头瞪了她一眼,用眼神警告着她不要乱说话。
江明月奇怪地看着她俩之间暗流涌动的氛围。
“江队今年贵庚啊?”
许夏的声音悠悠从后方飘来,一口气没提上来叶清风被自己的口水呛的直咳嗽。
“你是不是没睡醒啊,看会儿提纲清醒一下吧你!”叶清风把手里的访谈提纲狠狠砸了过去。
访谈提纲是她们提前拟好的,今天要访谈的对象正是马从军,现在他被关押在看守所里,等判决结果一出来,就直接转送监狱。
“这位是?”江明月从后视镜打量着许夏。
“哦哦哦,忘了介绍了,”叶清风差点被许夏吓糊涂了,“她叫许夏,许诺的许,夏天的夏,也是赵教授的学生,和我一届的,我们负责这个课题前期的资料收集工作。”
“你好,”江明月点着头,然后做着自我介绍,“江明月。”
“明月的明月吗?”
“对。”
“明月,清风,诶,你俩这名字还挺搭的。”
“啊?”江明月摸不清许夏的路数,每次许夏开口她的思维都得停顿一下。
“你不是说你困吗?”叶清风咬牙切齿地警告着她,再乱说话自己直接给她踹下车。
许夏在后座对着后视镜微微一笑,算是挑衅,然后微信就收到叶清风的消息。
—再乱说话我就把你刀了。
—封口费,一顿海底捞。
—真黑心啊你,成交。
在江明月还在思考许夏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许夏已经在后排偃旗息鼓,处于备眠状态了。真有意思,叶清风这同门有意思,她俩的相处模式也有意思。
犯罪心理学其实就业的道路很窄,尤其是读到博士,几乎就只有搞科研和进体制内两条对口的路,别看有些学生在做犯罪心理分析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可真要他去和犯罪分子面对面打交道了,又跑得比谁都快。
赵教授的课题组里,只有许夏和叶清风不排斥和真正的犯罪分子接触。
江明月跟着她俩一起去的会客室,马从军戴着沉重的脚链和手铐,被两个狱警押送了出来。
“真的要拆了脚链和手铐吗?”狱警明显对这个要求不满,因为这不符合监狱的规定,而且一旦出了事谁来担责。
但按照访谈的正常原则来说,是要保证访谈者和被访谈者双方处于平等的位置,尽可能给被访谈者创造舒适良好的访谈环境。
最后,各退一步,给马从军卸了脚链,拆了手铐,但手被固定在了审讯椅上。
马从军的眼角和嘴角都有淤青,精气神也和前几天刚刚被抓的时候判若两人,微微低着头,动作也畏畏缩缩,看起来这几天在里面也吃了不少苦,但这些苦和那些受害者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许夏和叶清风示意他打开了录音,和他简短地介绍了一下知情同意的内容和保密原则,马从军都是点头,没有反驳也没有提问。
“中途有任何让你感到不适的事情发生,你都有权终止这次访谈,清楚吗?”叶清风宣读完了知情同意的最后一项,和许夏交换眼神准备开始正式的访谈。
马从军还是点头。
江明月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马从军,她高度警惕地观察着他的动作,判断是否真的没有攻击性,以防出什么安全问题。
这次访谈的内容大多是围绕马从军的童年展开的,详细询问了他童年期的家庭关系和重大生活事件,全程马从军都没有什么大的情绪起伏,都是很平静地叙述着。
“好,那今天的访谈就到这里,谢谢你的配合。”
等狱警给马从军解开束缚,他只安静地站起身,然后朝她们鞠了一躬,就被狱警押送回了看守所。
“听说这种有弓虽女干经历的犯人在看守所里会被其他犯人针对,现在看起来应该是真的。”许夏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叶清风摇着头:“都犯人了能指望他们有什么道德,别太美化他们,他被揍只是因为他是新人而已。”
“赌十块。”许夏说完就看着江明月,想要求证到底谁说的对。
江明月接触过太多罪犯,她知道指望这些犯罪的男人有道德属实是妄想,甚至借着弓虽女干犯描述的弓虽女干经历发泄//欲望的犯人都有,于是她开口劝阻许夏:“还是别打这个赌。”
叶清风秒懂,伸手就找许夏要钱:“十块。”
许夏认栽,马上微信转账。
“你们博士都这么爱打赌吗?”江明月不理解,这是什么新型研究方法吗?
“跟她学的。”许夏冲叶清风指了指。